第四十八章 風從何處來

  方紹和蔣眠談話的地方是陸一舟大廈樓下的咖啡店。閱讀

  兩人坐定,方紹近身的秘書就已經把四周的人清理乾淨,除了遠處的聲響,兩人身邊安靜極了。其實蔣眠不太喜歡安靜,太靜了她會覺得很亂,尤其是這種背著陸一舟直接找到方紹問陳蔚的事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兩人之間沒什麼關係,明明很可能他沒了新鮮感,他們很快就會江湖永不再見,但是蔣眠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就好像出軌了。

  深呼一口氣,蔣眠仰頭看著方紹:「抱歉,剛剛太唐突了。我叫蔣眠,或許你從陸一舟那裡已經知道。我想問,你們說的陳家,是廣安陳家嗎,你們說的那個陳蔚也是陳家的陳蔚?」

  方紹第一眼看蔣眠只覺得是個尋常的女孩,看久了,才發現蔣眠是耐看型,一副江南人的樣子,尤其是眼睛很漂亮,讓你直視她的時候,能在她眼裡看到自己。方紹沒有回答蔣眠的問題,道:「你和陸一舟是怎麼認識的?」

  本來等著他的回答,卻被反問,蔣眠道:「這你該去問他。」

  方紹笑了笑:「他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想說,不然沒人能問出來。」

  「所以,你覺得我會說?」

  方紹:「我們可以交換,我告訴你陳家的事情,你告訴我,你們的事情。」

  「那還是算了吧。」

  蔣眠提起包要離開,方紹叫住她:「陳家的事情刻不容緩,而整個香港除了陸一舟再沒有一個比我更了解這件事情的人。」

  「我沒必要為了陳蔚害他。」

  「害?你覺得陸一舟會是那種你說出些什麼,就會倒下的人?如果是這樣,你也太看輕他了。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為難你,坐吧。」

  蔣眠又坐了回去,方紹把雙手環在胸前,說起了陸一舟和陳家的事情。

  方紹講事情短平快,幾句就說清楚了當年的一切和現今的一切,原本那些事情蔣眠也聽李好說過,陸一舟因為輕信陳家,差點失去內地的半壁江山,幸好李好頂罪,才沒讓他損失慘重,所以蔣眠以為陸一舟報復陳家是為李好。但是在方紹的故事中,陸家和陳家的恩怨更深,像是還牽扯著當年陸家的許多私事,比如陸一舟的父親是怎麼和外面的女人離開家,那片地又如何輾轉到了陳家手裡。這裡面許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但是利益到誰手裡,這件事兒,就一定與誰有關。

  其實方紹講給蔣眠的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蔣眠不懂也沒必要知道的。廣安現在正是發展期,許多項目都在陳家手裡,早已開始在廣安布局的陸一舟,沒必要把敵人留在高位,而這時候陳家倒台對陸一舟來說是百利無一害的。所以陸一舟在這時候對陳家下手,一是為了他自己,二才是為了報仇。可以說陸一舟步步為營把一切都算計到了,唯一沒算計到的只有蔣眠。

  「那這件事兒說到底和陳蔚並沒什麼關係?」

  「也不盡然,他說到底也是陳家人,不過蔣小姐,您跟這位陳蔚是什麼關係?若是舊友,他明天下午到港,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

  「不用了,我們沒關係,方先生,我見你的事情,可不可以……」

  「可以,我和陸家也只是合作關係,沒必要什麼都跟陸一舟報告。」

  「謝謝。」

  蔣眠道了謝,起身先走,放下咖啡杯的方紹突然想起叫住她:「等等,你和溫蕁……」

  「我們是在江城認識的,不久之前又在觀塘見過,你和她說,我叫蔣眠,她知道的。」

  蔣眠離開,方紹望著玻璃窗外她匆匆穿過馬路的背影,衝著秘書招了招手,秘書上前將手機遞給他。

  電話只響了兩聲就接通了,陸一舟的聲音傳來:「說完了?」

  「陸一舟,你到底想幹什麼?」

  其實蔣眠被送到小會議室時,陸一舟就接到吳修打來的電話,說蔣眠已經到了。陸一舟當下和秘書確認,蔣眠就在隔壁的小會議室,那時候陸一舟已經和方紹說了很多,而蔣眠什麼聲音都沒出,擺明是想聽。陸一舟也就沒避諱,就連方紹離開,蔣眠會攔住他,陸一舟也都猜到了,而讓方紹告訴蔣眠一切的也正是他。

  「沒什麼,她想知道,就讓她知道。」

  「嘖嘖,幹什麼都這麼密不透風讓人捉摸不透,跟你相愛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方紹,如果溫蕁問我江河的事情,你猜我會不會告訴她?」

  在陸一舟口中聽到情敵的名字,方紹直接吼道:「你敢!」

  當年方紹和溫蕁的事情全靠陸一舟幫忙,這也是方紹不惜搭上身家和陸一舟一起斗陳家的原因。而陸一舟自然知道溫蕁、江河以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他沒想到,這裡面還會有蔣眠。

  「我敢,因為我從沒覺得愛情是一場貓鼠遊戲,是追逐的關係,想在一起就要坦誠一些。」

  幫了陸一舟,反被教訓,上車離開的方紹道:「既然這麼坦誠,你自己怎麼不說?」

  扔下手裡的筆,看著玻璃窗外又返回來的蔣眠,陸一舟直白地告訴方紹:「因為比起我,她更信你。」

  雖然從認識到現在,不到一年的時光,但犀利睿智的陸一舟,竟成了這世上最了解蔣眠的人。他懂她的小心翼翼是因為自卑,他懂她追問陳蔚是對少年時代的不舍,他懂面對他的時候,蔣眠從沒放下過自己的警惕。而他對她也不像別人,要麼乾脆利落,直白了當,要麼直接殺掉,他從沒耐心去玩遊戲。而蔣眠,是他第一次學著去遷就一個女人,但他卻並不覺得無聊,反而覺得很有意思。

  陸一舟掛掉電話,蔣眠進門。

  送蔣眠進來的秘書抱著一摞文件衝著陸一舟道:「陸先生,這些是明天需要用的合同,請您過下目。」

  提起外套,要和蔣眠離開的陸一舟道:「放在那裡吧。」

  秘書把文件放在桌上,整理好自己的陸一舟衝著蔣眠道:「走吧。」

  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蔣眠道:「那這些怎麼辦?」

  「我晚些再處理。」

  想著那一摞文件,怎麼也要一夜,蔣眠道:「現在處理吧,反正時間還早,我們可以晚點吃飯。」

  「你確定?」

  蔣眠點了點頭,便窩在沙發上等著陸一舟,陸一舟也沒再說別的,拿起文件開始處理,時間從下午六點多一直到晚上十點,陸一舟抬頭的時候,不久之前還在看手機的蔣眠已經抱著抱枕睡了過去。陸一舟喜歡看蔣眠睡覺的樣子,沒了醒時的謹慎,乖得就像一隻能把肚皮露給主人的小獸。

  沒叫她,處理完文件的陸一舟隨手拿了一頁紙和鉛筆,照著蔣眠的睡顏畫起素描。

  辦公室內除了蔣眠的呼吸聲,只剩沙沙的筆畫聲。

  也是那個晚上,陳蔚在陳家出事幾天之後,終於見到了關馳。陳家出事後關馳一直沒露面,外界所傳言關馳已經出面幫陳家,也都是假的。原本陳蔚以為他去香港見方家人之前,他和關馳不會再見,卻沒想到,他離開廣安前一夜,去關靈均的墓地看她的時候,關馳竟然在。

  自從那年,關家和陳家要蔣眠頂罪起,關靈均又死在西雅圖,陳蔚和關馳就沒怎麼說過話,更別提如今一起站在關靈均的墓碑前。

  關靈均墓碑上的照片還是那年安葬關靈均時,關馳親自選擇的,照片上的女孩還是長發,還笑得很開心,還是沒為了所謂的愛情傷害了所有人的模樣。

  「多少年了?」

  「七年了。」

  「如果那時候我讓她和陸橋走了,或許一切都不一樣。可是我不後悔,我知道誰能給她什麼生活,靈均走到這一步,是她自找的,怪不得別人。」

  「那蔣眠呢?她該怪誰?」

  扭頭看著年輕氣盛的陳蔚,關馳道:「可是陳蔚,當年你也沒阻止不是嗎?你還年輕,許多事情你不懂。關靈均不僅僅是關靈均,她代表的是關家,就像你生來就是陳家人一樣。蔣眠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該補償蔣家的都已經補償了;該付的代價,我們也都付過了。我今天來見你,不是來說這些舊事的,我知道你找人要見我很久,但是你爸爸的事情,我不能幫忙。」

  「為什麼?關伯伯,關家和陳家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您明哲保身有什麼用?」

  「這不是明哲保身,這是顧全大局。你以為一些外界的因素,就能把你父親搞垮?陳家在廣安從你祖父那年就開始,樹大根深,豈是別人能輕易動的?」

  「關叔叔……」

  關馳抬手打斷陳蔚的話,拿過一旁的文件遞給陳蔚:「你把這個拿走,見到陸家人後拿出來,或許能救你爸爸。」

  「這是什麼?」

  沒理會陳蔚的話,關馳離開了。陳蔚看著手裡的文件,又看關馳的背影,站在關靈均的墓碑前將文件打開。

  那是一份美國警方給出的,七年前西雅圖中國籍少女意外死亡事件的調查,調查結果欄裡面赫然寫著:綁架、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