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月是故鄉明

  蔣眠對香港最初的印象還是電視劇里,有騎摩托的女警,有豪門的鬥爭,有一樁樁血案,也有著謎一樣的時尚氣息。猶如突然出現在她世界裡的陸一舟一樣,讓人覺得看不透。

  初到香港,陸一舟將蔣眠安排在他在淺水灣的一棟別墅里。別墅里有一個菲傭,還有一個姓陳阿姨,似乎從很早就開始照顧他。

  對於蔣眠的到來,兩人連私下議論都沒有,好似已經習慣,陸一舟這麼帶女人回來,養一段日子再送走。而那段日子,陸一舟和蔣眠過得也不像是情人一樣,他偶爾才來,多是深夜,看一眼沉睡的蔣眠,偶爾躺在她身邊睡一會兒,她還沒醒來,他就離開了。

  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李好的事情,陸一舟始終沒安排,蔣眠第一次主動聯繫他,才發現,連他的電話都沒有。去問待她不錯的陳媽,陳媽給了蔣眠吳修的電話。

  蔣眠託付吳修找陸一舟,吳修告訴蔣眠,陸一舟這幾日在英國,蔣眠哦了一聲要掛掉電話。

  吳修道:「不如我們見一面吧?」

  「嗯。」

  「我派車去接你。」

  掛掉電話,蔣眠去找陳媽,說是要出門,正和菲傭準備過中秋的月餅的陳媽道:「去吧,先生每日來電話,都問你每天出不出門。」

  「我以為,他帶我來,把我放在這裡,是不想我出去。」

  「你又不是個小玩物,他關著你幹嗎?」

  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看著陳媽,蔣眠道:「陳媽,我是第幾個他帶到這裡的人?」

  陳媽包月餅的手停都沒停,淡然地道:「如果你知道這是哪裡,就不會問這樣的話。」

  「這是哪裡?」

  抬頭看著這座不小的宅子,陳媽感慨:「這是一舟媽媽的房子,從他媽媽去英國之後,這裡就留我們看著,莫說來女人,他自己都不常來的。」

  「為什麼不常來?他與他媽媽關係不好?」

  陳媽這種在豪門大戶中做事情的從來都不會多言,她只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蔣眠也沒多問,笑了笑便上樓換衣服。之後吳修派車來接,蔣眠跟著車去了柴灣。

  找到吳修的時候,吳修正站在一塊墓碑前,隨著吳修的視線看去,墓碑上的照片是個少女,似乎只有十幾歲的樣子,她瞪著清澈的眼睛看著鏡頭,仔細看了看,蔣眠才認出那是李好,還不曾被歲月改變了容貌的李好。

  「這是她多大的時候?」

  「十七歲,還沒遇見陸一舟的時候。」

  「吳修,李好是怎麼和陸一舟認識的?」

  吳修扭頭看向蔣眠道:「怎麼說呢,一見鍾情,之後用一輩子時間想要走進他心裡,走到最後才發現,他是沒有心的?」

  蔣眠道:「所以他從沒愛過人?」

  微微一笑,笑得高深莫測的吳修道:「你算嗎?」

  蔣眠和吳修對視,吳修又道:「我跟了陸一舟十五年,在女人這件事兒上,如果說對於李好,他尚且還有抱歉,那麼對其他那些女人,他完全只是為了生意,他太自持了,自持到讓人根本猜不透他,直至你的出現。蔣眠,你是陸一舟這十幾年,第一次產生衝動想要帶在身邊的女人,也是第一個讓他對我發脾氣的女人。」

  「為什麼?」

  「因為,你們走到這一步,我功不可沒。在廣安的時候,你帶走他的隔天,我就有了消息,可是知道房子的主人是你後,我卻沒動,我任陸一舟和你住了那段日子,任他陷入一場感情里。」

  「你為什麼要這麼幹?」

  「因為這是李好的安排,我要幫她做完。」

  蔣眠看著吳修,又看墓碑上的李好,她不知道在李好愛著陸一舟的時候,吳修是怎樣的心情,可是和李好相識三年,她知道李好的心思。所以,蔣眠道:「這不是她的安排,而是你的。李好說過,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不會再陷進去,是你覺得不甘心,才以李好的名義,將我和陸一舟推到這一步。可是無論對我,還是對李好,經歷過那些事情之後,我們早就學乖,我們不可能再拿餘生去開一場玩笑,去觸碰自己不能觸碰的人。所以無論你想的是什麼,抱歉,我不想做,也做不到。」

  「蔣眠,現在已經不是你做不做的問題,而是陸一舟是否能放下你。」

  「嗯?」

  「陸一舟這種人和狼一樣,對待獵物,要麼不愛,要麼一口咬死。」

  「他不愛我。」

  「那是你不懂他。其實在這件事兒上,我與你說,是我在做局,可是如果陸一舟不肯走進去,誰也沒辦法強迫他。」

  山上吹起秋風,不知是風冷還是被吳修的話嚇到,蔣眠在外套里縮了縮脖子。往後誰都沒再說什麼,吳修送蔣眠回去。

  彼時別墅的燈還亮著,包完月餅的陳媽正在等著月餅出爐。菲傭不在,她招手要蔣眠過去坐,又拿了剛出爐的月餅與蔣眠一起吃。

  雖在陸家謹言慎行,但是對於蔣眠的事情,無論是大宅還是外面都是有傳聞的,今日一起吃東西,也是無事可說,陳媽問起了蔣眠的事情。

  「我生在一個叫江城的地方,現在家裡已經沒人了。」

  「沒人?」

  「我媽在我很小時候去世了,爸爸是三年前去世的,家裡還有一位繼母,不過我回不回去,她應該不會很在乎。」

  沒想到蔣眠身世這麼坎坷,陳媽一時無言,定了定神才道:「那你是怎麼跟陸先生認識的?他可不是尋常的人。」

  「算是孽緣吧,應該快結束了。其實我和陸一舟都明白,他不會娶我,我也不會嫁給他,彼此在一起,不過就是寂寞的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而已。既然是這種可有可無的關係,總有一天會厭倦彼此的。」

  以前見的都是纏著陸一舟不放、從陸家拿了下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才肯離開的姑娘,陳媽還是第一次見蔣眠這種,什麼都知道,但是什麼都不要,是這姑娘真的心無旁騖,還是準備放長線釣大魚?

  在陸家做事幾年,雖然沒有跟著老太太的吳媽資深,但也有些眼力的陳媽也看不懂她。

  而那個晚上,從英國回來的陸一舟,趕回禮頓山的陸家大宅,陪著陸家老太太吃了晚飯。

  陸家老太太早年喪夫,憑著鐵腕帶陸家一步步崛起,又在家產風波中一手扶起陸一舟,可以說這個被她親手培養起的接班人,什麼都好,唯獨心太狠,即便已經殺出重圍,也不肯過得輕鬆些。

  陸家的飯桌上,陸一舟照舊陪著老太太吃素,難得在飯桌上開口的老太太道:「又一年中秋到了,這桌上還是咱們兩個。」

  「您要是想熱鬧,要一帆帶孩子來大宅陪您。」

  「再親,也是旁系,倒是你什麼時候能帶回一個?」

  「這比較難。」

  「對你還有難的事情?你也不小了,心該放下了,孤苦一輩子有什麼好。」

  並未有頂撞的意思,陸一舟道:「您不也是這麼過來的?」

  「我是我,你是你,我倒是生了你父親三兄一妹,你呢?到如今還是一個人。」

  「我有我的打算。」

  「整日的打算累不累,算了,我懶得管你,我累了,你回去吧。」

  吳媽攙扶著老太太離開。

  陸一舟起身送到樓梯口,目送老太太上樓才離開。

  上樓,換下旗袍,吳媽給老太太梳頭髮,一邊梳,一邊說起了蔣眠的事情。

  「小陳說,那個女孩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做事也很得體,只是問不出來路,吳修那裡也不肯說。」

  「他的人,你們還想問出來路?中秋快到了,明日派車把她接來大宅吧,陸家總不能怠慢客人。」

  「陸先生那邊?」

  老太太捻著佛珠:「我要做的事情,何時還要通報他一聲?」

  「是。」

  陸老太太一句話,帶來的結果就是隔天早上,蔣眠剛睜眼,陳媽就拉她下樓。樓下是陸家派來的司機和吳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著不出眾的蔣眠,吳媽道:「我是陸家的吳姐,老太太說小姐是陸家的客人,中秋節留在外宅過,太怠慢了,特請您去大宅熱鬧熱鬧。」

  「大宅?」

  蔣眠不知道這裡面的意思,但是陳媽知道,催促著蔣眠上樓換衣服,又擔心她沒伴手禮,要老太太不高興,於是包了昨日烤的月餅讓她帶上。

  直至上了車,蔣眠都是蒙的,車開進陸家大宅,她竟恍然有種要見家長的感覺。

  所以下車的一瞬間,蔣眠下意識地問吳媽:「陸一舟回來了?他也在這兒嗎?」

  「陸先生是前日回來的,只是他另有住處,時常會回來陪著老太太吃飯。」

  「那我?來這裡……」

  「到了大宅,就算老太太的客人。」

  蔣眠還要再說,就聽大宅內,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阿吳,人來了嗎?」

  「來了,來了。」

  蔣眠被吳媽拉進大堂,趁著那幾步路的機會,蔣眠才想起給陸一舟發簡訊:救我。

  簡訊發出去的時候陸一舟正在公司開會,他看到那條信息,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打電話到別墅,陳媽才說,蔣眠被老太太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