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也許是太喜歡,所以才會一直遇見

  陸一舟整理好客廳,已經是一個鐘頭之後的事情了。這次他沒有睡在沙發上,而是推開蔣眠臥室的門,合衣躺在她的身邊。

  夜很深,也很靜,屋裡唯一的光源只剩遠處的霓虹。

  放鬆下來的陸一舟翻身,單手支著腦袋看著沉睡的蔣眠道:「還要裝多久?」

  一路醉醺醺地回來,無論是柯浩凱還是郁磊都沒發現,但是蔣眠的演技在陸一舟跟前簡直爛透了,喝醉的人都沉得要死,但是她的身體還是輕得像是一抹紗。

  蔣眠裝不下去了,便睜開眼,黑夜裡,她和陸一舟四目相對。

  連解釋都沒解釋,她問他:「你是怎麼發現的?」

  上樓的時候緊緊扒著他,生怕摔了自己,放在床上的時候,直接找到最舒服的枕頭,根本不像個喝多到連家都不認識的人。

  陸一舟道:「為什麼裝醉?一個女人要是不想喝有太多的理由。」

  總覺得自己在陸一舟的跟前,什麼都藏不住,抱著抱枕蜷縮在被子裡的蔣眠也沒有拐彎抹角:「因為不想讓別人為難,我要是不喝,郁磊就要喝。我要是推脫,郁磊為了幫我會喝得更多,索性還不如自己喝,喝醉了早早逃掉,可是我一個人生活又不能太醉,那種要刻意保持清醒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

  「明白我的感覺了?」

  「明白了。」

  「蔣眠,以後不要再喝了。」

  微微嘆了口氣,像是奔波這麼久,突然遇見了一個了解自己的人,蔣眠道:「儘量吧。」

  「睡吧?」

  陸一舟走的這段日子,蔣眠病癒,但是睡得一直不好,要麼做夢,夢見蔣山來找她,要麼夢見李好死的那一幕。陸一舟再度歸來的晚上,她難得安睡,像是動物尋找溫暖的洞穴一般,一點點扎到陸一舟的身旁,而陸一舟很自然地將胳膊放在她的腦袋下。

  他們之間沒那麼多曖昧,也沒有迷離的情愫,就像兩個在大雪夜奔波的人,原以為這世上只有自己這麼辛苦,終於在奔波的路上遇見了他(她)。那種感覺是惺惺相惜,是想盡所能焐熱她的冰冷。

  隔天早上醒來,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床鋪,蔣眠一度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可是起床推開門,就見陸一舟穿著昨夜的衣服正在廚房為她煮粥。

  就好像昨晚的傾訴和那一段對話都不曾有過,蔣眠問他:「你怎麼在這兒?」

  「去洗漱,吃粥。」

  「你配了我家的鑰匙?」

  頭都不抬,挽著袖子攪動鍋子的陸一舟十分嫻熟:「腳墊下有備用鑰匙,門口的花盆裡也有,電錶箱的門後也貼著,還用我再說嗎?」

  蔣眠收拾好一切,陸一舟已經端上粥,人卻已經不見了。

  微微一愣,蔣眠像上次他離開時一樣走到窗前向下看,昨晚的車也沒了。沒想到他會這麼匆忙地離開,雖然有些不爽,她卻沒多想,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喝粥。

  粥喝完一半,郁磊打來電話,問她是否能來上班,不能來的話,他找別的翻譯代替。

  「我可以去,但是得晚一會兒,我還沒出門。」

  「沒事兒,我也沒去,在你家附近,正好過去接你。」

  雖然知道郁磊說在附近是刻意的,蔣眠也沒推辭,和他約好半個小時之後見,便收拾東西下樓。

  那天就在蔣眠上了郁磊的車,兩人駛離小區時,因為突發緊急事情,將陸一舟送到機場,又被他派來給蔣眠送藥和一些必備品的老周開車回來。

  敲了蔣眠的門,很久都沒人開,擔心的老周便聯繫陸一舟。

  得知蔣眠不在,陸一舟要老周從腳墊下拿鑰匙,老周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

  被轉得迷迷瞪瞪的老周就聽電話那邊的陸一舟輕笑起來:「不用找了,你回來吧,她沒事兒。」

  掛掉電話,老周將那些高檔的補品和日用品以蔣眠的名義送給她鄰居,並照陸一舟的話要旁人照顧樓上的蔣小姐之後才離開。老周一家幾代都為陸家做事兒,他也是眼看著陸一舟長大的,而他這麼用心地對一個姑娘,老周還是頭一次見。

  早上就接到電話要回香港、耗到給她做好飯才離開的陸一舟,此時正在機場,他在掛掉老周的電話後,攤開手,掌心中正躺著一枚銅鑰匙,看到鑰匙的那一刻,想到早上那番對話的陸一舟輕笑起來。都說在感情上一物降一物,而一個人獨身這些年,從未對女人生情的陸一舟,因為蔣眠,第一次覺得一個女人竟會如此可愛。

  陸一舟微妙的表情變化,被與他一起的吳修看在眼裡。陸一舟是個做事兒滴水不漏的人,他要藏的人,就連吳修也查不到,正因如此,他才對這個能讓陸一舟笑得如此輕鬆的女人感到好奇,但是私家偵探那裡送來的照片,都是對方的背影。他隱隱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看見過。

  之後那段日子,蔣眠一直跟著郁磊跑合同,見完英美客商,見日本客商。為了拓展業務,郁磊還在柯浩凱一個表妹的牽線下,拓展了給大秀布景家具的業務。大秀的主要設計師大多都是外籍人士,蔣眠忙得簡直要飛起來。正因她總是與郁磊在一起,郁磊因為她的努力,也總給她加薪,公司逐漸傳出郁磊和蔣眠已經暗度陳倉的傳聞,而與這些傳聞一起傳出的還有蔣眠出過事兒的事情。郁磊錄用蔣眠之後,已經不許知道這件事兒的柯浩凱對外提這種事兒,一對公司不好,二對蔣眠不好,柯浩凱也記住了,但是不久前的一次家宴,喜歡郁磊的柯浩凱表妹問他郁磊和蔣眠之間的傳說是不是真的,喝多的柯浩凱看表妹不高興便說出蔣眠出過事兒,以郁磊的性格絕不會喜歡她。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事情在公司傳開,大家看蔣眠的眼神也變得異樣起來,但蔣眠卻沒將這些事兒放在心上。

  就在這事在公司傳得沸沸揚揚的同時,與郁磊去見客商的她,終於在這個有著六百多萬人口的城市,與本該永不相見的陳蔚相遇了。

  半年之後再見,一個正從馬路那邊跑過來,一個正下車。正抬頭找方向的蔣眠,跟回頭的陳蔚四目相對。也沒想到能有緣與蔣眠再見的陳蔚一愣,而始終保持清醒的蔣眠在看到陳蔚的瞬間扭頭跑了。

  陳蔚追出去的時候,闖紅燈走到馬路中間的蔣眠進退兩難,而她身後的陳蔚一邊要她別動,一邊不顧車流追了過來。

  蔣眠不顧車流就要跑,擔心她的陳蔚大叫:「蔣眠,你別跑,我不追你,你別跑。」

  他怎麼可能不追,蔣眠不想再見陳蔚,也不想再說一句話,於是咬牙從兩輛疾馳的車流中衝過去。

  馬上就要抓住她的陳蔚,只抓住她隨意掛在手上的一條紅色的圍巾。

  就如蔣眠出來那天一樣,陳蔚沿著蔣眠逃跑的方向追到深夜,就連追著陳蔚一起的人都說,或許是他看錯了,可陳蔚卻堅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蔣眠,但這次再見,蔣眠還是如風一般消失在了人海里。

  那天,酒店裡的郁磊沒等來蔣眠,好不容易將兩家父母湊到一起的俞靜音也沒等來陳蔚。

  兩家人尷尬地坐到九點鐘,陳家父母才先道歉離開,俞靜音父母見陳家人離開,要帶著俞靜音回去,可是她如何也不肯,堅持在酒店等陳蔚。可是那天無論她給陳蔚打多少個電話、簡訊發得多麼惡毒,陳蔚都沒有回覆。

  那一刻,拿著蔣眠圍巾的陳蔚就坐在酒店不遠處的街頭,雖然還是錯過,可陳蔚竟然有些慶幸,還能與她再見。

  俞靜音回家時已經是深夜,正收拾東西的她電話突然響起,本以為是陳蔚的她直接接通。

  俞靜音:「你還知道來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一愣,問俞靜音:「你還知道接電話。」

  一聽對方的聲音,俞靜音愣住了:「師兄?」

  電話那邊的人不理會俞靜音的驚訝,直截了當地道:「你新發的研究論述什麼玩意兒,我明天去上海,今晚開夜車。」

  「我今天沒心情。」

  「呵呵,你沒心情,你以為我有心情?要不是師父拜託我,我才懶得管你。乾脆點,寫不寫?」

  「寫。」

  俞靜音對陳蔚有脾氣,對家裡也是大小姐的姿態,唯獨對這個舅舅的得意弟子,做人上油鹽不進,做事兒上吹毛求疵的師兄,完全沒一點辦法。

  打開視頻,畫面里出現的竟然是傅思睿。蔣眠不辭而別後,傅思睿找了她整整一個月,就連他朋友都說,何必呢,既然那女孩想躲開你,不如給彼此一個空間,他這才放棄。而傅思睿正是俞靜音舅舅的得意弟子,當年如果不是俞靜音一心和陳蔚在一起,她舅舅早就撮合他們兩個了。

  那晚,一個因為要出差格外毛躁,俞靜音有一點差錯,傅思睿就呵斥她沒腦子。俞靜音也不是吃素的,能反駁的一定反駁回去,兩人一邊比對研究論述,一邊鬥嘴,最終因為一個問題吵了起來,一個說講了幾十遍,一個說沒講過,俞靜音為了讓傅思睿閉嘴,拽過挎包就開始找筆記本,而隨著她筆記本一起落在桌上的還有一個鈴鐺。

  「那是什麼?」

  撿起面前的鈴鐺,俞靜音道:「鈴鐺,我前幾天去吃飯的時候撿的。」

  「拿近點。」

  看到俞靜音手裡的鈴鐺,傅思睿神色大變,他隔著屏幕沖俞靜音吼:「在哪兒撿的?」

  「我家附近一個飯店。」

  知道俞家在廣安,傅思睿直接掛了電話,那夜,他風風火火地穿過校園,打車直奔機場。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就好像晚一步,會失去什麼一樣。可是傅思睿並不知道,在感情上,從沒什麼先來後到,她若愛的是他,無論他來得多晚,她也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