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世界開始動盪

  蔣眠連夜坐火車趕到廣安,下了火車又急忙打車去關靈均所說的地址,奔波了一天一夜,才在那棟寫著關陸兩家的門前,看到了已經三個月沒見的關靈均。閱讀

  此時關靈均再沒了以前的驕傲跋扈、凌人漂亮,她像一隻鬥敗的小獸,將頭埋在雙膝之前。

  蔣眠看著那樣的她,想到她在電話里的哭泣,聲音不自覺地哽咽起來:「關靈均。」

  聽到蔣眠的聲音,找了陸橋三天的關靈均抬起頭,她已經哭花的眼睛所看到的蔣眠是模糊的,可看到蔣眠的那一刻,她卻沒了委屈,像個傻瓜一樣笑著。她操著沙啞的嗓音對著為她風塵僕僕而來的蔣眠說:「蔣眠,陸橋還是不要我了,他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走了。」

  蔣眠上前抱住關靈均道:「關靈均,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因為蔣眠的安慰,已經哭沒了眼淚的關靈均哽咽起來,她低聲道:「說好是半年的,為什麼連半年都不能等,為什麼?陸橋,你就那麼討厭我?陸橋,你憑什麼,你丫憑什麼?」

  關靈均的哭聲近乎號啕,一聲聲讓蔣眠的心近乎撕碎。

  那個早上,蔣眠將關靈均拉入屋子,好不容易才將她安撫,讓她睡過去。給她洗臉讓她躺在床上睡覺,可是關靈均卻睡不著,她一遍遍地給蔣眠講這段日子發生的一切,一遍遍地回憶兩人之間的點滴。可回憶的最後,還是會落到一句話上:他為什麼要走?其實如果那時候蔣眠見到陸橋,也會問他一句,只是等到他們真正再見,一切都晚了。

  好不容易哄關靈均睡著,蔣眠本想找找有什麼東西能聯繫上陸橋,卻意外地在另一間臥室桌子上的玻璃板下發現了一張關靈均的照片。照片照在不久之前,關靈均臉上抹著蛋糕,似乎過得無比開心,她對著鏡頭笑得像傻子一樣。蔣眠掀起玻璃板,拿出那張照片,才發現照片背後寫著字,男孩硬朗的字體寫著:關靈均年十八,攝於琉村家中,陸橋。而紀念語旁男孩還寫著一句話:有些人是可以用時間輕易抹去的,猶如塵土。

  陸橋早有了要走的打算,之所以這麼突然,是不想關靈均繼續陷下去,他們沒有未來,即便是有,也是不幸的,既然如此,他作為一個成年人就要早早離開。他堅信作為年輕人的關靈均也會在一次次的受傷後喜歡上別人,到時候陸橋這個人只會是她追溯當年荒唐生活的談資。可他忘了這世上還有一些人,他們固執、執拗,他們為了感情放棄一切也在所不惜。他以為關靈均是前者,可她恰恰是後者。

  蔣眠陪著關靈均在琉村待了幾天,就連期中成績都是魏萊打電話通知她的。正因為蔣眠沒來拿期中成績,陳蔚才從魏萊口中知道關靈均曾打電話找過蔣眠。

  蔣眠接到陳蔚的電話,已經是關馳他們到達琉村準備要帶關靈均回廣安的時候了。

  拿著電話走出院子,蔣眠道:「關靈均暫時還不能接電話,她情緒不是很穩定。」

  「蔣眠,你去找關靈均為什麼不告訴我?關靈均的情緒不穩定,陸橋呢?你們在廣安哪裡?告訴我,我去找你們。」

  「陳蔚,你別添亂了好不好,現在關靈均已經夠難受的,即便你來,也改變不了,你聽我的話,有事情,我會提前聯繫你的。」

  蔣眠說著掛了電話,陳蔚則不氣餒地一遍遍打來,蔣眠見狀直接換機,本想回屋裡去看看不吃不喝的關靈均,卻沒想到關馳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就站在院子裡。蔣眠對關馳的印象自始至終都不太好,她覺得這個男人太嚴肅,即便作為父親他已經做出了很多讓步,但很多讓步都是以他的主觀印象為主,他不會想關靈均為什麼會這樣,他所想的只是關靈均這麼做所帶來的後果。所以相比關靈均有這樣位高權重的爸爸,蔣眠還是覺得蔣山好,起碼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而不是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

  「關叔叔。」

  關馳從蔣眠的身邊走過,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看蔣眠:「蔣眠,你有時間跟叔叔聊聊嗎?」

  「啊?」

  關靈均收拾得十分舒服的小家,涼亭里,蔣眠與關馳面對面坐在石凳上,兩人的身邊是兩排開地正盛的芭蕉。要秘書上了茶,小亭子內只剩兩人。關馳才開口:「蔣眠,聽說你和靈均的關係很好,她很少有朋友的。」

  「嗯?」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決反對關靈均和陸橋嗎?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可能。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兒,我都不希望我女兒和恨我的人在一起,你明白嗎?」

  蔣眠微微皺眉,道:「恨您?」

  關馳很少跟年輕人講他的事情,可蔣眠不同,雖然只見了這女孩兩次,他卻能感受到她看他眼神中的質疑,那種質疑帶著懷疑他作為父親對女兒的愛,還帶著一種畏懼。可他再強也是個爸爸,所以,有些他不能告訴關靈均的事情,他想告訴這個姑娘,讓她理解他。

  「你見過陸橋嗎?」

  搖了搖頭,蔣眠道:「沒有。只聽關靈均說過,他不是一個壞人。」

  「他的確不是一個壞人,就連恨起人來,都是隱忍不發的。我第一次見陸橋是在十年前,那時候靈均還不知道他是誰,我們初見是在一個晚上。因為生意,我和辦案的警察前往陸家帶走了陸橋的爸爸,我始終記得那個晚上那男孩看我的眼神,帶著深深的怨恨。後來因為調查,我們又陸續見了幾次,陸橋爸爸被判刑前,陸橋曾經求我讓他見他父親一面,但是我因為這件事兒涉及很多關係拒絕了。後來陸橋爸爸因為抑鬱症在監獄自殺,家屬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陸橋就衝到我的公司。他等了我一整天,在我下班的時候,他撲上前咒罵我,發誓會讓我後悔一輩子。說實話,我做生意這些年,拆散的家庭何止一個,所以我從沒覺得那少年真的會做出什麼,只當那是信口胡說的玩笑。直至一年後,我為了找靈均再度見到他。那時候的陸橋比咒罵我的時候內斂含蓄了不少,可我還是在他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恨意,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陸橋是否是因為我才和靈均走到一起,但我卻不能視而不見,拿靈均的一生當賭注。」

  蔣眠想過關馳不同意關靈均和陸橋在一起,是因為門第關係,想過關馳是覺得關靈均太過瘋狂,卻從沒想過冥冥之中還有這樣的故事。如果關靈均知道這些會如何,她爸爸是讓陸橋的人生從巔峰走到低谷的兇手,他不是不喜歡她,而是沒辦法喜歡上她。

  「叔叔,如果把這些告訴靈均,她會不會……」

  輕輕一笑,關馳道:「我女兒,我最明白,要是關靈均知道這些,她會瘋的,所以一定不能讓她知道。」

  「那陸橋呢?」

  「他已經答應我,永遠不會再見靈均。蔣眠,靈均沒什麼朋友,所以,你要多陪陪她。」說完,關馳離開了,蔣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裡才回去。

  而那時,靠著安眠藥才能入睡的關靈均根本沒睡,她聽到了父親和蔣眠說的那一番話。並不像所有人想到的那樣,她會因為他們之間有著這樣的過往,才不能在一起,會聲嘶力竭地埋怨父輩作孽,可她什麼都沒做,只是靠在床頭,想著她和陸橋相遇的最初。

  在陸橋看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天橋,她離家出走的時候,可在關靈均的記憶中卻不然,他們初見是在一個冬天。廣安的雨下得特別大,因為晚上有家宴,她被關馳的司機接到公司等著關馳下班,因為是私家車,關馳又是個很規矩的人,所以他們的車停在門口。

  那時候還小的關靈均還在車裡翻翻畫冊,實在無聊就扒著窗子向外看,因為下雨,司機沒有把車窗打開,但是隔著一層玻璃、一層雨幕,關靈均還是看到了那個站在海關總署門口的男孩子。他不是很高,雨水將他的背影勾勒得特別消瘦,他就那麼站在雨里一動不動。

  因為好奇那個男孩,關靈均問開車的叔叔:「王叔,他是誰?」

  隨著關靈均指著的方向看去,司機道:「那個啊,和你爸做生意的一個走私犯的兒子,總覺得自己家是冤枉的,在這兒等了你爸好幾天了。」

  「我爸爸前段出差不在,他也一直等著?」

  「等著,有時候晚上也不走。其實還是年輕,事情已成定局,即便找了你爸,又有什麼用。」

  「那也不能這樣啊。」說著關靈均就要拿傘下車,司機見狀道:「你老實待著,大人的事情,你摻和什麼。」

  沒辦法出去,關靈均只能巴望著向外看,看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陸橋,看他隨著關馳的走近衝到車邊,歇斯底里地怒吼。那一刻小小的關靈均在陸橋的眼中看到了怨和恨,但她確定陸橋沒看到她,更沒記住她是他仇人的女兒。而小時候的那次離家出走,她真的沒認出陸橋,陸橋也沒認出她。他們好像是冥冥中就該遇見。所以即便後來知道陸橋是恨著關馳的,關靈均也沒放手,因為她覺得那是她的愛情,只要她肯付出一切,就能守住。可到頭來,不管她攥得多久,抓到的也是越流越少的沙。

  要不要找到陸橋告訴他,她不是傻瓜,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她只想和陸橋在一起?可是陸橋呢,他能不能忘了一切,重新接納她?

  而這一切的答案都要找到陸橋再說,對,一定要找到他。

  就在關靈均死心,覺得陸橋不會再回來,而離開琉村後不久,一直沒走遠、等著他們離開的陸橋再度回到這個家,看著因為氣惱被關靈均毀掉的一切。早已不像自己想的一樣,能輕易放下這個女孩子的陸橋輕笑道:「真是敗家子。」

  他收拾好一切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然後他在院子裡點了一盞燈,就著微微的燈火,他再度唱起了那首《雪候鳥》。

  而那一刻,急匆匆趕來的陳蔚就在火車上,他對面的小孩子也在哼歌,他聽不出名字,卻分辨出幾句歌詞:如果你太累,及時地道別沒有罪。牽手來,空手去就去。

  空手?即便手裡沒有東西,也會帶著一身傷離開吧。關靈均為陸橋傷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而在陸一舟案子中被各種誣陷的李好連辯解都不辯解,事情走到這一步,總要有人出頭承擔下來,相比她的犧牲,吳修留在陸一舟的身邊更有利。

  陸氏涉及非法融資,參與競標的案子來得快,去得也快,陸氏財務主管李好主動承認在進行資格審查期間誤信中間公司,所以造成帳目上出現大筆虛假資金。雖說是誤信,但是真真假假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案子定性,李好或許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這時候一直幫著陸一舟在江城運作的方紹突然不見了,方家人只說他帶一個女孩出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方紹不是會故弄玄虛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苦衷。既然方家利用不上,那麼他之前打點的一切,因為不看方家的面子,全都躲了起來。所以對於如今的陸一舟來說,只剩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放棄李好,堅持如今打拼的一切;一條是放棄一切,保住李好。如果這個選擇放在以前,他肯定會選前者,可如今他有那麼一點點的心思,不想李好再為他低到塵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