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布下天羅地網

  似乎是常客,三個人剛進去,經理就迎了上來,陳少陳少地稱呼陳蔚。

  陳蔚並沒說什麼,倒是關靈均嬉笑道:「不簡單啊,陳大少。」

  畢竟不同往日兩人在一起,有蔣眠在陳蔚多少有些顧忌,他頭都沒回就讓關靈均閉嘴。

  三人進了包房,等菜的時候,陳蔚和關靈均聊著兩家的事情,一旁等著的蔣眠才明白,他們是表兄妹,因為小時候一起長大,所以感情特別好。

  說到關靈均來江城的事情,陳蔚道:「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不回廣安了?」

  「回啊,老頭正在氣頭上,緩兩天再說。」

  「關靈均,你這次真是玩大了,那天我爸在家還說,你要是他閨女,早死七百回了。」

  「你以為關馳收拾我收拾得少?我也想明白了,陳蔚,我從不信有什麼來生,我只信我自己,所以我要把這輩子過成我想要的樣子。」

  給蔣眠倒茶的陳蔚一聽那話,沉了沉氣才道:「隨便你。」

  後來蔣眠才知道,關靈均之所以從遠在千里之外的廣安來到江城,不是青春年少叛逆不懂管教,也不是學習成績慘不忍睹,而是為了一個人。

  兩人說起關靈均的父親,又說關母再婚的事情,然後關靈均問蔣眠父母是幹嗎的。

  「我爸在老家一所中學當教導主任,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去世?什麼時候?你小時候?」

  蔣眠點了點頭:「我七歲那年。」

  關靈均還要問什麼,一旁的陳蔚突然道:「趕緊吃菜,都涼了。」

  關靈均扭頭看桌子,一桌子都是涼菜。

  陳蔚紅著臉道:「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蔣眠吃菜。」說著陳蔚夾了一筷子菜給蔣眠。

  三人吃吃鬧鬧到了九點多,擔心學校關門,陳蔚打車送關靈均和蔣眠回去。因為關靈均宿舍燒了,學校臨時沒有現成的宿舍讓她搬過去,就讓她和蔣眠湊合幾天,等修好電閘再回去。

  陳蔚上樓幫她搬好行李,蔣眠要下樓打水,陳蔚正好跟她一起下樓。

  原本蔣眠以為他下了樓就會走,卻沒想到陳蔚道:「我跟你打完水把你送回來吧,還有五分鐘,你要趕不回來就熄燈了,到時候路上就你自己,肯定害怕。」

  「謝謝啊,對了,你是幾班的?」

  「高二五班。」

  聽到高二五班,蔣眠竟然有些慶幸,他們是同班。那晚上打完水,兩人一起回去,路過食堂的時候,蔣眠突然想到蔣山和她說的雕像,問陳蔚那雕像在哪裡,陳蔚道:「就前面。你想去看?」

  「明天吧,快熄燈了。」

  「順路,我帶你過去吧。」

  那天還有幾分鐘就關掉的路燈下,蔣眠在陳蔚的帶領下看到了那座雕像,也看到了雕像下的詩: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十七歲的夏天,看到那句詩的蔣眠偷偷地看一旁的陳蔚,少年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等著送蔣眠回去。

  而少女的心,卻因為這首情詩被撩起絲絲的漣漪。

  而蔣眠再聽到那首詩,已經是七年後了,喧鬧的網吧內,寂寞的她找了座位刷小說,而隔壁包房的男孩子激情地打著遊戲,深夜的時候男孩的電話響起,似乎是女友打來的,男孩一邊哄騙女友沒有玩遊戲,一邊為她念了這句詩。

  那時候蔣眠已經與這世界隔開好久,而曾經在她的心房撩撥起微微漣漪的情話,在這個夜晚變得如此蒼白平常,而念它的少年,或許連它的意思都不懂。可是這世界,不懂不可怕,可怕的是懂,卻如念台詞一般說出情話,要你相信他。

  回到宿舍,關靈均已經洗漱完畢,關靈均是蔣眠記憶中很少見的那種看起來很大氣的女孩子,眉毛很濃,透著亮光看過去,猶如秀麗的山水一般。

  那夜,兩人躺在一張床上,關靈均問蔣眠為什麼來江城,蔣眠說了她父親的事情,關靈均大笑道:「你爸想方設法地把你弄出來,不是要再婚吧?」

  她如此說,蔣眠一愣扭頭看她,堅定地道:「不會,我爸才不會。」

  見她認真,關靈均道:「騙你的,你還當真了。不過蔣眠,有些事兒不是你覺得不會就不會,許多年前,我也像你一樣,覺得什麼都不會,可是最終那些我認為的不會都變成了會。」

  「嗯?」

  「睡吧。」

  夜深,兩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就這麼依偎在了一起,她們一個初出茅廬,不諳世事,一個帶著滿身的傷痕與劇痛逃到此處休養生息,沒人知道許多年之後這兩個人會有怎樣的命運,但是老天不會隨隨便便讓不該相識的人相識,它的安排,總有它的道理。

  之後三天,陳蔚幾乎每天都來,也是他們三個一起玩,除了一次陳家家長請客,關靈均是單獨行動,剩下都是和蔣眠在一起。還有兩天就要開學的時候,蔣眠舍友回學校,關靈均宿舍那邊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搬了回去。

  蔣眠的新舍友叫溫燕喜,和蔣眠一樣來自下面的小縣城,只是她不是靠關係轉學的,她是實打實的成績好。溫燕喜隨意問了蔣眠幾句家是哪裡的,知道是小縣城來的,就有點不愛搭理蔣眠。後來蔣眠才知道,溫燕喜性格孤傲,所以和宿舍的同學都玩不到一起,高中三年,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學習,她想要用知識改變命運,可是最終卻敗在了知識手裡。

  溫燕喜不再說話,蔣眠也不想繼續討好她,只能認慫地拿著洗漱工具去水房。雖然還沒正式返校,但這幾天女生宿舍樓已經來了不少人,有的跟閨密說著學校里的帥哥,其中不乏有陳蔚的名字,另一個說的最多的名字叫傅思睿。

  慢騰騰地洗完臉,回宿舍的路上,蔣眠在走廊上看到一個不同的姑娘,不像許多女孩穿著保守,她露著大長腿,一頭烏黑的頭髮長到腰際,臉又白又亮,五官簡直是精雕細琢出來的。和她擦肩而過的瞬間,就連同為女生的蔣眠都忍不住多看她兩眼,直至目送人家進了水房才罷休。那一刻,蔣眠十分好奇一中竟然會有那種美人。對從小就被武俠小說薰陶,愛了楚留香愛傅紅雪,最終把一顆少女心都獻給李尋歡的蔣眠來說,武俠小說的世界和現實世界的規律是一樣的,有美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當然那時候的她不知道,之後這個美人的人生會與她交織在一起。

  回宿舍收拾好,又給蔣山發簡訊道了晚安,蔣眠才要上床刷小說,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話的是江伯伯。

  這個江伯伯就是九江一中的副校長江向筠,蔣眠能轉學多虧了他,原本她來到學校就要去江家拜訪,但是給江向筠打電話,他正在外地出差,就讓蔣眠先自己熟悉熟悉,等他回學校,再去見她。

  一看表已經九點了,蔣眠道:「江伯伯,您有什麼事兒?」

  「我遛彎,走到你樓下了,正好阿姨給你拿了點水果,你下來拿上去吧?」

  「不用,我爸還說讓我給您拿水果呢。」

  「不用什麼,快下來,以後你爸再給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就當沒聽見,多少年了還這樣,吃我點水果能吃多大虧。」

  話已至此,蔣眠趿拉著拖鞋跑下樓,就見女生宿舍樓外,那棵大泡桐樹下,站著一個矮胖的老頭。蔣眠轉學之前就知道蔣山和這位江伯伯是老朋友,他和蔣眠父母都是九江一中畢業的,蔣眠父母后來為了小城市教育都去了小城,他留在九江,現在已經坐到九江一中副校長的位置。

  「江伯伯。」

  回頭看到蔣眠,江向筠笑道:「都這麼大了,我上次見你還是你爺爺去世的時候,那時候你才到我腰邊,真是大姑娘了,也越長越像你爸爸了。」

  蔣眠靦腆地低著頭,道:「那時候我才十歲,今年都十七歲了。」

  微微嘆了口氣,江副校長感慨:「真快,我和你爸媽認識的時候也十七歲,真是歲月不饒人。」

  「這次來,我爸還說,有時間親自過來謝謝您呢。」

  「扯淡,我們之間還說謝謝。要謝,我念中學的時候,在你們家吃過多少飯,這帳算得清嗎?蔣眠,不是我說你爸,心眼太小。」

  「是是。」蔣眠附和兩聲,又覺得不對,忙道,「不是不是。」

  又站了一會兒,江向筠又囑咐了蔣眠兩句,就走了。

  蔣眠回宿舍之後,江副校長才發現自己又把水果提回家裡了,於是又讓兒子給蔣眠送了一次水果。

  江向筠的兒子叫江河,也是九江一中畢業的,因為那天去給蔣眠送東西,宿舍已經熄燈,他就把東西留在了宿管的辦公室,怕蔣眠找不到,所以他寫了一張字條。江河的字很漂亮,雖然沒見到面,但蔣眠第一次看他的字,就覺得那應該是個清瘦秀麗的男孩。

  蔣眠拿著水果問溫燕喜吃不吃,在上鋪的溫燕喜搖頭道:「不吃,蔣眠。」

  「以後我背英語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說話?」

  「啊?」

  「還有打電話去外面。」

  「嗯。」

  因為對方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蔣眠很侷促,在門口站了半天道:「我關燈了。」

  溫燕喜理都沒理她。那一刻,蔣言腦袋上像是飛過無數隻尷尬的小烏鴉。

  迎接新舍友的第一夜,蔣眠輾轉難眠,而住不遠處單人宿舍中的關靈均亦是如此。凌晨兩點,睡不著的她搬了椅子到陽台,一邊吸菸,一邊看月亮。而放在窗台的手機,反覆撥著一個人的電話,整整一夜,那人都沒接,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根本不想接。

  最終等到太陽從天邊升起,這個城市又迎來新的一天的時候。她忍不住拿起已經打到發燙的手機給對方發了一條簡訊:陸橋,如你所願。我在距你千里的城市,向你問一句早上好。

  簡訊發出去,關靈均回宿舍補眠,朦朦朧朧地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那串不用標記名字已經被她熟記於心的號碼,禮貌地給她回了三個字:早上好。

  每個人都有那樣的少年時,孤注一擲,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為了某個人,到頭來,喜歡的最深的往往輸得最慘。可當關靈均明白這個道理時,她痛也痛了,傷也傷了,該放下的也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