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忙忙碌碌地過了三天,直到衛姬帶著衛玄逸過來的時候,江晨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經好幾天沒跟衛姬正經說過話了。
一來確實因為太忙,二來他一直沒拿定主意,本來是想把衛玄逸送給柳倩算了,但現在有這麼多本地的宗門幫派投奔上供,那十方兩銀子好像也只能算是一般般了,不值得他親自跑一趟了。
這三天衛姬也來找過江晨幾次,但每次都被江晨先發制人出手選倒在地,經常才說出幾個字,就被江晨打斷說:「你最近精神怎麼樣?還做不做噩夢?我幫你推拿一下吧!」於是根本沒機會談到衛玄逸。
今天她終於學聰明了,把依舊被五花大綁的衛玄逸本人帶了過來。江晨總不能當著衛玄逸的面給她推拿吧?
江晨此刻心情大好。
並不是因為各大地頭蛇的投靠上供,而是因為在希寧城的造神計劃終於有了眉目。
三天前,他跟隨小狐狸古衣進入狐國夢境中,變化為江嫣的形象,親自給希寧城的諸多浮屠信徒託夢傳教。
一開始遭受了極大的排斥,想要扭轉一個人的信仰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須順應天時地利,如果強行託夢,就會遭到信徒的反抗一一哪怕是夢境中,見到佛國崩塌、佛祖化為魔頭的這一幕,信徒也會察覺到這是一場荒謬的夢境,強迫自已清醒,並懺悔自己的褻瀆之夢。
信仰越堅定的,反抗的力量就越強大,以至於夢境都崩塌了好幾次。而寺廟裡的無天魔祖的金身,也被百姓唾棄、打砸、褻瀆,很不得人心。
直到希寧參與進來,在現實中演繹出一幕魔本是佛、無天即為未來佛的戲碼,扯著佛陀的虎皮,才讓無天佛祖在希寧城有了一點立足之地。
江晨已經感受到了一丁點屬於無天魔祖的香火,雖然只有指甲蓋那麼一點,
但至少證實了可信性,也讓他確定了一點一一隻有他親身化作無天的形象,才能讓無天的信仰錨定在他身上,這才是香火神道的基礎。
他也終於有心情去傾聽衛姬的請求。
「衛家的滅亡已是註定。衛姬懇求公子,看在衛姬的份上,保留衛家的一絲血脈,讓衛家能依附江家存續下去。」衛姬跪在地上叩首。
江晨索性把話挑明了:「我可以饒過衛玄逸,可他如果有朝一日背叛我,我該怎麼防備?尤其是在兩家爭鬥的關鍵時候,他冷不丁在背後給我捅一刀,很可能改變整個局面!」
關於這一點,衛玄逸早已思考多日,立即接口道:「我可以立心魔之誓!」
江晨搖搖頭:「心魔之誓,困得住弱者,困不住強者。尤其是衛兄這樣的九階高手,倘若拼著玉石俱焚也要反戈一擊,沒有人抵擋得住。」
衛玄逸自嘲一笑:「看來太過忠心也未必是件好事,再賣給第二家就沒人要了。」
「衛兄,我不殺你,也不敢用你。等到衛家覆滅之後,我放你自由。如果你那時要找我報仇,我接著便是!」
江晨說出這話,心裡暗暗嘆氣。這可就相當於一把豪擲出去了十萬兩銀子,
真可謂敗家子了。這卻是看在衛姬的面子上,自己答應她的,終究不能食言。
衛玄逸笑容苦澀:「衛家仇人太多,無從報起。這一戰之後,只求不從世上除名,能保留一絲血脈,就已是上蒼的憐憫了。」
「你得立心魔之誓,在衛家覆滅之前,不得妄圖逃脫,否則便遭萬魔噬心而死。」
「衛某——..」衛玄逸話到嘴邊,卻又猶豫。
瞧見衛姬拼命朝他使眼色,江晨的笑容也漸漸變得冰冷起來,衛玄逸終於下定決心,沉聲道,「衛某可否以一座洞天為交換,提前換取自由之身?」
「洞天?多大的洞天?」
「方圓十萬里。」
「這可不小!」江晨被勾起了一絲興趣,「再詳細說說,這洞天有什麼特殊之處?」
十萬里的洞天,稱得上是一方異世界了。前世的藍星赤道周長也只有八萬里,衛玄逸所說的洞天,面積比藍星還大好幾倍。
「這座洞天土地貧瘠,糧米不足,卻盛產一種特殊礦物,稱為『金晶』,是煉器制寶的絕佳材料,我的盔甲和射日之箭就是由金晶煉成,衛姬的銀甲和衛流纓的飛劍也用到了金晶作為材料,所以才能無堅不摧,江公子應該知道它的價值。」
江晨點頭道:「的確是好東西。這座洞天裡面人口多少?」
「因為糧米不足,金晶洞天養不活太多人,我接手之時,當地三大王朝記錄在冊的一共五百多萬人,後來衛家運糧米進去,才將人口提升到兩千餘萬。」
「力量上限呢?能容納多高的戰力?」
「最高六階。」
「也是六階?」江晨心中一動,暗六階可能就是大多數洞天的力量上限了,當初的玄黃天下也是如此。
這樣一座數千萬人口的洞天,即便沒有金晶之類的稀有礦產,也是極有價值的,用來交換一個衛玄逸,穩賺不賠。
衛家的煉器鍛造手藝聞名天下,生產的兵器盔甲暢銷世界各地,無論山上山下,人人皆以擁有一把衛家打造的兵器為傲。這其中想必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金晶的緣故。這座金晶洞天對於衛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衛玄逸僅為自己脫身,就把這樣一座寶庫賣給了江晨,將來有何面目去見衛家家主?他真的打算放棄衛家了嗎?
「衛家覆滅在即,再守著這樣一座寶庫也毫無意義,終究是死物。只有保證衛家血脈傳承不斷絕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衛玄逸解釋道,「我會回到衛家祖庭,不過不會再參戰,而是帶走一部分衛家種子,保存衛家最後的血脈。」
「衛兄有大智慧。」
「我還有另一個條件,就是要接走金晶洞天中的衛秋,她是我徒弟,已經在金晶洞天鎮守十年,你可以派人去接替她的位子,我要帶她一起走。」
「沒問題。」江晨點頭。一個六階的高手,無足輕重,捎帶送了也無妨。
「我現在給她寫一封親筆信,再帶上我的玉佩作為信物,她見了就會跟你的人一起出來。」
「好,衛姬拿筆墨來,衛兄請念,衛姬照著寫。」江晨並沒有完全放鬆對衛玄逸的警惕。
用這麼大一座洞天換兩個人,又不是十階強者,怎麼想衛玄逸都吃了大虧。
江晨總覺得衛玄逸在耍什麼花樣,所以根本不給他做手腳的機會。
衛玄逸卻並不在意,反而很配合:「嗯,有玉佩作為信物也一樣,小秋會聽話的。」
衛姬拿來筆墨紙硯,衛玄逸念一句,她跟著寫一句。信中並沒有詳細說明緣由,只說是衛家人員調動,要求衛秋返回雲夢世界,由送信的人接替她的職務。
衛姬寫完,江晨拿來看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問題,便收起來,打算等晚上再讓尉遲雅檢查一遍。畢竟是關係到一座天下的大事,再怎么小心也不為過。
衛玄逸也沒有催促,雙方約好明天一早派人前往金晶洞天,便由衛姬將衛玄逸帶下去。
晚上,江晨、尉遲雅、衛姬三人一起又將這封信逐詞逐句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才用火漆封,預備明日送去金晶洞天。
三人又纏綿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外面有丫鬟急報:「有一位林姑娘,和一位蘇姑娘,在東門外面打起來了!」
江晨聽了一驚,連忙追問:「是哪位林姑娘和蘇姑娘?」
「聽說是青冥殿的聖女林姑娘,和蘇家的大小姐芸清姑娘.」
沒等那丫鬟說完,江晨就猛然起身往外跑,半途聽見尉遲雅的提醒,又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化作一陣狂風飛奔到城東門口。
林曦的到來還在江晨的預料之中,可蘇芸清為什麼也來了?她的記憶還沒有恢復嗎,怎麼會跟林曦打起來?
江晨急匆匆地來到城門口,只見到兩輛裝飾精美的華貴馬車停在路邊,兩撥人劍拔弩張地怒目而視,但是沒見到林曦和蘇芸清的身影,應該是在各自的馬車內。
還好還好,至少不是她們本人打起來了,手底下的人都好處理——·—·
江晨的慶幸還沒完,忽然看見其中一輛青蓬馬車揭開繡簾,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的心時咯瞪一下,不斷往下沉。
那位英姿颯爽,卻又不失明媚嬌艷的女子,不是蘇芸清又是誰?
可她臉上卻有一道紅色的印記,雖然沒有見血,卻能看見清晰的指甲印!
那傷口是林曦抓的?
連蘇芸清都被抓成這樣,武技不如她的林曦那該傷得有多重?
不是,你們兩位大小姐打架都親自上陣的嗎?隨身帶的這些侍衛伴當都是吃乾飯的嗎?
「怎麼,看到我不高興?擺出這副死了人一樣的晦氣臉是什麼意思?」蘇芸清不悅的聲音喚醒了江晨。
江晨趕忙上前幾步,陪笑道:「我這不是太驚喜了嘛?今天是什麼日子,我說怎麼早上聽見喜鵲叫呢,原來是您老人家大駕光臨了———」
「這麼久不見,你怎麼還是一副涎皮賴臉的老樣子?我聽說你也是一方霸主了,該有的派頭還是要有。」
「派頭那是做給別人看的,我們兩個之間,還講究那些虛的做什麼!來讓我看看,是不是瘦了——」」
江晨正要鑽進青蓬馬車,忽然覺得後脊背一陣發冷。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就見到另一輛黃蓬馬車也揭開了繡簾,露出了林曦那張傾城絕色的俏臉,正幽幽地盯著他。
「阿曦,你也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早點來接你—————」
其實江晨早就從黃蓬馬車邊上的瀟瀟、屠叔、陳煜等人看出來那是林曦的馬車,無奈分身乏術,無法兼顧兩頭。
現在林曦揭開繡簾表明了身份,江晨也無法裝作不知道了。
他正要走上前去跟林曦打個招呼,卻被蘇芸清一把拽住了手臂。
「你別急著走啊,過來讓我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
江晨壓低聲音道:「我先去跟林姑娘打個招呼,再讓你看個夠。」
蘇芸清哼笑:「你是想看看她有沒有受傷吧?放心,我下手有輕重,她沒事。」
「我看你們都不像沒事的樣子。」江晨雖然從林曦臉上看不到傷痕,但想想也知道,蘇芸清的武技是什麼水平,高出了林曦不知多少個段位,連蘇芸清都被抓傷了,林曦怎麼可能沒事。
蘇芸清重重地哼了一聲:「高手都能收放自如,不像某些三腳貓,下手沒輕沒重,淨往臉上撓——.」
「不是吧,你打輸了?」江晨十分意外。
「上來再說!」蘇芸清又拉了江晨一把。
江晨為難地向林曦望去。
林曦雖然眼神不善,但臉色卻很平靜,淡淡地道:「聽說衛吉也在城裡,我去找她敘敘舊。」
說完,將繡簾合攏,黃蓬馬車緩緩駛進城去。
蘇芸清把江晨拽入青蓬馬車,也跟在後面,一路緩緩駛入城中。
「你們兩個怎麼親自打起來的?」江晨迫不及待地問,「這種事情不是該由手底下的爪牙狗腿子出頭嗎?」
「還不是怪你!」
「怎麼還怪我?」江晨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怪我太有魅力,害得你們姐妹反目?」
「呸!美得你!」蘇芸清了一口,「你們這破城搞什麼宵禁,晚上不讓進城,本公子都遞上名帖了,還是不讓進,連通傳都沒有,非要姑奶奶等一晚上,
所以才會遇上阿曦!」
「你們倆不該敘敘舊嗎,當不成閨蜜也能當朋友,為什麼要打起來?」
「她對本公子做的那些狗屁事不該打嗎?」蘇芸清憤憤不已,「本公子好好的一個大美女,被她林家算計,情感都畸形了,愛上她一個女人,半輩子都被扭曲了!要不是你的那封信,本公子至今還蒙在鼓裡,還要繼續不男不女地過下去!你說她該不該打?」
江晨想起了林曦告訴自己的真相。
八年前,兩人遭遇一場危機,林曦機緣巧合救下蘇芸清,蘇芸清從此對林曦念念不忘,將感激扭曲成畸形的愛戀,其實都是出自青冥殿主的謀劃!而那段扭曲的情感,也是因為林家聖器的功效。
江晨在追殺許遠山的時候,遇上蘇子修,便托蘇子修給蘇芸清帶一封信,把真相向蘇芸清說明,想要讓蘇芸清找回真如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