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高叫道:「我來接你的槍!」
「好。」江晨看也不看來人是誰,開口之際,掌中銀槍已化為一道流光刺出。
那人名為鐵山賀威,位列「天雄星」,乃是三十六天罡中有數的高手,以銅牆鐵壁般的防禦著稱。但在這一槍襲來之時,鐵山賀威猛然發現自己還是不夠高,不夠強。
那勢若奔雷的一槍,比他預料得更為迅猛絕倫,轉瞬便已臨身,冰冷的寒意就要貫穿他的軀體。
值此生死關頭,鐵山賀威爆發出了遠勝平時的速度,於千鈞一髮之際凌空扭轉身形,腰際擦著槍尖閃過。饒是如此,仍被帶去了一塊皮肉,顯出殷紅一片。
「多—————多謝。」鐵山賀威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大口喘著粗氣。
這一聲謝,既是謝江晨手下留情,也是謝後方的妖道張玄靈及時拉了他一把,若非張玄靈出手幫忙,這一槍絕不僅僅是擦破皮肉那麼簡單。
妖道張玄靈長嘆一聲:「惜花公子不愧是惜花公子,若單打獨鬥,我們無人是你的對手。」
江晨咧嘴一笑:「那你的意思,是要群毆?」
張玄靈道:「各為其主,請恕貧道
話未說完,他便條然住口,御風而起,飛身向後飄退。
江晨手中的銀槍已經瞄準了他。
張玄靈人在半空,周身已浮起一層層各色光暈,無數符咒環繞,一排排古篆文字遊動,為他加持著一層層防禦法術。
轉眼之間,張玄靈已飛出十餘丈遠,周身閃耀的法術符文也將他包裹得密不透風,連身形都看不清了。
江晨手中的銀槍,在此時悍然出手,化為一道流光射出。
如同流星趕月,轉瞬便趕上了張玄靈。
「轟隆一一」
「呼!」
「啪!」
張玄靈身前一瞬間浮現諸多虛影,有龜蛇盤結之相,有金剛威嚴之相,有甲士舉盾之相,有厲鬼哭豪之相。
隨著槍影划過,這些虛影皆化作輕煙消散。
銀槍撕開一排排符篆文字,貫穿一層層防禦,激濺出一蓬蓬火花。
最後,伴隨著一聲悶哼,銀槍貫穿了張玄靈的胸膛,兇猛的力量將他整個身體串起來,刺入後方的城牆,將他釘在了城門上方。
張玄靈一時還未死,身軀在城牆上搖搖晃晃,眼睛睜得老大,伸出顫抖的手掌,握住了胸前的槍桿。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想要將槍桿拔出來。
但這個動作才做到一半,就無以為繼,腦袋軟軟地垂落。
妖道張玄靈,就此隕落在惜花公子脫手的一槍之下。
徐溫看著城牆上掛著的屍體,幾乎跪倒在地。
這簡單直朴的一槍,已超越了他的「盤龍爆影」和「幻影寒鴉」,超出了他幾十年來的認知,甚至超出了他睡夢中的想像。
力量和速度達到極致,便超越世間一切槍術!
江晨擲出銀槍之後,便沒看結果,抬手一掌拍出,擊向飛身撲來的幾道人影那三條人影從人群中撲出,離江晨還有五六丈,就覺一股無形狂風襲面而至,將他們掀飛出去,砸入人群之中。
「砰!砰!」
接連兩聲悶響,兩條人影重重摔在地上。
第三條人影則被鐵山賀威接住,兩人一齊倒退了七八步,才化解了沖勢,堪堪站穩。
「好霸道的掌力!」鐵山賀威沉喝道。
再看他扶的那人,腦袋卻已歪到一邊,七竅流血,儼然是活不成了。
剛才出手的三人,再也沒有人能重新站起來,每個人胸口都有一道血色掌印,奪走了他們的全部生機。
縱然是鐵山賀威,看著這一幕,心頭也不禁陣陣發冷。
這三人都是天罡高手,雖然排名靠後,但也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竟然連靠近江晨都沒能做到,就被隔空擊斃。
人們無比真切地意識到,在真正的絕世強者面前,所謂的天罡高手,也與蟻並無區別。
本以為是群狼斗虎的局面,但真當打起來的時候,卻變成了大象踩螞蟻。
地上的三具屍體和牆頭的張玄靈警示著所有人,若還想出頭,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真正願意為衛流纓效死的人,其實並不多。
江晨的視線掃過眾人。
望著血泊中的屍體,天罡地煞們皆陷入了沉默。
以「天機星」戲法師朱鷹,「天勇星」銀槍徐溫,「天雄星」鐵山賀威為首的人們,以這樣沉默的態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其他有不同意見的高手們,都已經沒機會再發表意見。
「這群沒用的東西!」
白飛霜重重一拍手掌,怒不可遏。
「願意為我拼命的人,都已經死了,剩下這伙烏合之眾,當然不能作為指望。」衛流纓的表情異乎尋常的平靜。
他鬆開攬在白飛霜腰間的手臂,淡漠一笑:「我早就說過,財富,權勢,人心,通通都是假的,只有偉力歸於自身,才是真正的倚仗。」
「公子,你還有我們!」卞城王嬌聲道。
衛流纓在她身上輕拍一記:「平時可以靠你們,拼命的時候,只能靠我自己。都走吧,去你們該去的地方。」
「可是·——」
「十殿閻羅缺了你還真不行,大日如來佛陀金身如果敗了,我會很頭疼的。」
衛流纓說著,轉頭望向北方黑壓壓的人馬:「何等狂妄的自信!還沒與我決出勝負,就已經想著要反攻紅玉城了!去通知丁綸,防著這群瘋子!」
丁晴神色複雜,嘴唇動了動,只答了一個字:「是。」
她從背後摟住衛流纓,輕輕擁抱之後,在他後頸吻了一記。
衛流纓搖了搖頭:「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別忘了,衛家的終極兵器在我手上!」
他最後看向古月,古月搶先開口:「我已將狐國託付給古衣,現在子然一身,就留在這裡吧。」
「也好。」衛流纓緩緩點頭,最後抬起視線,望向城頭另一邊的青衫人影,「勞江兄久等了。」
江晨微微一笑:「不急,我可以再等等,等你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
「女人多了確實有些麻煩,讓江兄見笑了。」
「這一點,我也是深有同感啊。」江晨注視著白飛霜逐漸遠去的背影,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我聽說星三小姐已有身孕,不知是誰的孩子?」
衛流纓勾起嘴角,毫不避諱地道:「當然是阿英的孩子。」
江晨點點頭,輕嘆一聲:「可憐。」
也不知是在為杜山感到可憐,還是為許遠山可憐。
兩人的交談,此時正被無數人所關注著。聽到這個消息的杜鵑嬌軀一顫,指甲幾乎嵌入肉里。
「這對姦夫淫婦—
江晨和衛流纓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那五篇斗神訣,衛兄練到第幾篇了?」
「《拼無命》《說無法》《盼無歸》《憶無情》,還差最後一篇《斗無敗》
,可惜這一篇也最是難得。」
「衛兄居然是從《拼無命》開始練起?沒有出什麼岔子嗎?」
「我自小孤苦伶仃,飽經坎坷,若是沒有這一篇《拼無命》,恐怕也沒機會活到現在。窮人家的孩子,遇到欺辱就只能拼命—」
「衛兄難道不是生在衛家?小時候居然也受人欺負?」
「衛家,哼哼,衛家!若不是生在衛家,從小被衛宸挖去了靈根,我的命運也不會這麼坎坷!不過,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當年發的那些誓早已經一一應驗,我也報仇雪恨,沒什麼遺憾了!」
「我好奇的是,當年在浩氣城外,衛宸施展的「九曜寒槍」,現在落到了誰手裡?」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
「江兄不信?」
「不,我信!難怪,你敢堂而皇之地刺殺陶朱,難怪你能調動衛家的人仙-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江兄如果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收手?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怎麼能收手?光是聽到那四個字,我就興奮得要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眼見丁晴、白飛霜、卞城王皆已遠去,江晨一振青衫,搶起手中大戟,長笑道:「衛兄,就讓我好好見識見識,你衛家的終極兵器吧!」
青色大戟一揮,遙隔十五丈,眼尖的人捕捉到了空氣中一閃而逝的扭曲波紋,眼拙的則只看到了江晨抬手的動作,就聽轟然一聲巨響,衛流纓所立的牆垛被崩出了一道缺口。
紛揚的沙塵中,衛流纓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只聽見無數道「」的利刃破空之聲,數十把飛劍寒光閃耀,一閃之間已到了江晨面前。
這數十道劍光如同活物,各自快慢不一,有的直刺而來,有的則劃著名弧線襲向江晨側頸,有的飄忽詭,有的冰冷銳利,有的陰森暗沉,有的咄逼人,仿佛有數十個劍客同時發起進攻,防不勝防。
每一道劍光,就相當於一個魔劍丁晴,三十二道劍光相當於三十二個魔劍丁晴圍攻一人,而且不會因為肉身走位而相互阻礙,可以想像這是何等可怖的場景。
三十二個沒有肉體弱點的魔劍丁晴,足以讓武聖強者也要避其鋒芒!
但江晨沒有退避。
江晨搶起青色大戟,攪得周圍空間忽明忽暗,暗流激涌,動盪不定,連帶著整個身形都變得模糊而朦朧。
那些飛劍一旦射入他周身,就迅速染上了一層朦朧之色,仿佛掉入了漩渦的樹葉一樣,再也無法掙脫那片朦朧的空間,
江晨的身形從朦朧中破出,像是生生撕裂了空間,整個天地為之晃動,掌中青色大戟挾裹著灰暗的迷霧,貫穿了無數飛劍的殘影,悍然射至衛流纓面門。
衛流纓身子猛地往後一傾,腳下驟然加速,倒退著往後飄飛。
神通運轉到極致一一七倍,「光陰加速」!
身如魅影,如魔似幻,留下一串殘影。
那青色的大戟幾乎擦著衛流纓的鼻尖掠過,令他驚起一身冷汗。
即使是七倍的光陰流速,也差點沒躲過這霸道的一戟。只差一點點,他的腦袋就要被串在這杆大戟上了。
衛流纓頭皮發麻,側向滑開,跳下城垛,拉扯出一連串殘像,閃入一條小巷他的速度已達到人間武者的極致,整個人的氣機好像都在剎那間消融在夜風中,又有留下的漫天殘影作為遮掩,虛虛實實,無從分辨。
但令他恐懼的是,那一桿散發著暴戾氣息的青色大戟始終緊追在他身後。
就算是武聖強者,也未必能施展出這麼一套令人眼花繚亂的身法變換,疾行如風,側移斜掠,縱身急停,倒栽旋躍-----在世人眼中近乎神幻的身法,竟始終無法避開那一道青色凶厲光華鋪灑的範圍。
衛流纓的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仿佛隨時要爆開。他已經無法想像,到底如何才能甩脫這支追命的大戟。
托大了!
對方根本不打算給他施展!九耀寒槍」的機會!
衛流纓狠吸了口氣,右腳踩在屋檐,猛力一證,頭朝下地倒栽下去,只為了躲避那道可怕的青光。
江晨緊跟著跳下屋檐,身在半空,右手兩指一扣一彈,射出一枚銅錢。
「空間漣漪」!
一縷縷微風、一粒粒微塵纖毫畢現,銅錢穿過這些微風和微塵,打著漂,盪起一圈圈漣漪,呈弧線由近及遠,精準地命中衛流纓胸口。
衛流纓正要落地卸力,卻在此時胸口劇痛,卸力的動作立即變形,重重摔倒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艱難地爬起來。
那杆追命鬼一般的青色大戟,卻沒能立即跟上。
因為一團皎白的月光,突元地出現在屋檐上,已將江晨整個人包裹在內。
江晨條然抬頭,就見月光灑落長街,周圍的一切聲音和人影都變得極為遙遠,偌大的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人,子立,分外寂寥。
耳畔傳來一陣幽幽淡淡的笛聲,婉轉低徊,哀怨動人,如寒泉流淌,絲絲縷縷地浸潤在心頭,編織成美好的幻夢。
「古月姑娘?」江晨輕聲一嘆,「何苦來哉。」
這樣的生死之戰,實在不是一個女人應該插手的場合。
古月的「空月幻境」固然能阻擋他一時,卻也把西山狐國牽扯進來,殊為不智。
古月沒有回答。
皎白月光擁抱著江晨,緩緩將他吞噬。
空靈,寂靜,無聲無息。
如同置身月宮之中,只有一片死寂的淒涼。
這是「空月幻境」,也是古月的回答。
在衛流纓和西山狐國之間,古月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無論生死勝敗,她都不會回頭。
「騷狐狸不要臉!」長街遠處的朱雀大罵出聲,化為一團火焰狂奔而出。
一旁的尉遲雅望著月光中越來越模糊的人影,臉色煞白,十指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