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小九斬緣,簫聲雅興

  這時,後方的葉星魂開口道:「雅小姐應該沒有記錯,我也遇到過『不存在』的失蹤者————.」

  他將發生在迷霧小巷中的一戰說了一遍,重點講述了那兩個消失的士兵。

  江晨的表情也漸漸認真起來,伸出一根手指,在屍體上輕輕一點。

  「既然這兇手如此厲害,那我們就直接去找他問問,他是怎樣辦到的!」

  隨著他施展神通,一團如冰如雪的粉塵,從屍體上飄起,向外擴散開去,逐漸呈現出一串串腳印。

  凡有因果,必留痕跡。

  江晨沿著這些霜雪般的銀色腳印,穿街串巷,走入一座破舊宅院。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姬坐在堂屋裡,正在油燈下做針線活兒,聽見陌生人的腳步聲,驚訝地抬頭往外看。

  「儂們找水?」老姬操著濃重的口音發問。

  「找你。」江晨大步上前。

  「儂是水啊?我不認識儂!」老警惕地直起身子,「儂別過來!我喊人了!殺人哪!殺人哪!」

  隨著江晨走近,老姬驚慌地大呼小叫,一把丟開針線,轉身就往堂後跑去。

  江晨一步跨出,已跨越五丈距離,從後趕上,將老一把拎起,隨意一抖,

  只聽一陣窒窒的聲響之後,匕首、剪刀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兒紛紛從她身上抖落。

  江晨正要伸手去抓她頭頂,只聽老嫗嘴裡發出另一種嬌脆的求饒聲:「別!

  別!我自己來!」

  在江晨冷漠的注視下,老姬掀開假髮,揭起人皮,露出一張嬌艷的二八年華的少女面容,哀聲嘆氣地道:「這回慘了,被你看到了真面目,以後再也當不成殺手了。」

  江晨道:「你大可不必煩惱。」

  「完了,聽你這語氣,我大概馬上要完蛋了。」少女吐了吐舌頭,「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說出你的來歷,我考慮考慮。」

  「我叫小九,是風雨樓的新任「白煞」,江公子如果肯饒我一命的話,我願意陪你一晚上,保證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少女朝江晨咧嘴一笑,露出一對可愛的虎牙。

  「那倒不必了,我很忙的。」

  後方的尉遲雅上前幾步,盯著小九的眼睛,沉聲問道:「衛流纓給你出了多少錢?」

  「衛流纓?不不不,你弄錯了!」小九搖了搖頭,短髮隨之搖擺,使她顯得嬌弱又嫵媚,「我的僱主不是衛流纓,是一位叫小霜的姑娘,她出大價錢買白露城官員的人頭,五品以上的文官,軍侯以上的將領,兩千兩銀子一顆人頭,官高一級賞金翻倍,多多益善,上不封頂。」

  尉遲雅臉色陰沉,眼裡冒火:「城中兵馬都監,還有北門城門候,都是你殺的?」

  「是啊,兵馬都監卓大人和掌管錢糧大臣李大人的人頭最值錢,一萬六千兩,可以買好多胭脂水粉呢!」小九天真又嬌柔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讓聽者毛骨悚然。

  尤其是尉遲雅,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心中再度掀起驚濤駭浪一一掌管錢糧大臣!若不是這小丫頭親口承認,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這樣的重臣已經被殺了!

  葉星魂冷冷地插言:「我的人頭值多少錢?」

  小九看著他,兩眼放光,一副少女懷春的傾慕表情:「葉公子的人頭,三萬兩千兩,跟朱雀姑娘一個價,僅次於雅姑娘的六萬四千兩。」

  朱雀笑道:「這麼說來,白露城就數阿雅的人頭最值錢?江晨呢,那個小霜姑娘沒給他也標個價?」

  小九吐了吐小舌頭:「惜花公子的人頭,我可不敢想。我這麼年輕,還沒活夠呢!」

  尉遲雅深吸一口氣,問道:「被你殺掉的那些人,很快就會被所有人遺忘,

  連屍體都沒人收拾,這就是你的神通嗎?」

  小九笑著搖頭:「我可沒有這麼厲害的神通,全是靠那把匕首而已。喏,就是我腳下這把。」

  她努了努嘴,示意眾人看向她腳下的那柄毫不起眼的灰色匕首,「它叫「斷舍離一,被它殺死的人,都會被斬斷過去的一切因果,所有人都會忘記他。這是樓主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是我最珍貴的寶貝,我也是靠這把匕首才當上了「白煞」。如果江公子喜歡,就送給你啦!」

  江晨撿起匕首,在手裡把玩幾下,贊道:「的確是好東西。看得出來,樓主大人把這柄匕首給你,一定對你很寵愛吧?」

  「樓里有謠言說我是樓主的私生女,其實根本不是。我也很不容易的,陪了他七天七夜,他才送我這件禮物。」小九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全是用汗水換來的。」

  「不容易,不容易。」江晨附和兩聲,視線落在小九嬌艷的臉上,憐憫地道,「下輩子投個好胎,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小九臉色一僵,勉強笑道:「江公子不會這麼狠心吧?你若能饒我一命,樓主一定會很感激你的!」

  江晨道:「據我所知,風雨樓的刺殺任務不能摻雜私人感情,如果殺手失手被殺,風雨樓也不會報仇。

  「沒錯,公是公,私是私,風雨樓的確有這規矩。可奴家也請江公子三思,

  我畢竟是樓主的女人,樓主就算不公然報仇,心裡也一定記得這筆帳。」小九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江公子難道為了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要與樓主為敵嗎?」

  江晨微微一笑:「那我也會請樓主大人想清楚,是否願意為了一個女人,與我江某人為敵。」

  說著,他手腕輕輕一抖,掌中「斷舍離」匕首化為一道灰色殘影,悄然無息地刺入小九胸口。

  小九的眼睛然睜大,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脖子已無力地歪到一旁,嬌小的身子抽搐幾下,就不動彈了。

  江晨右手從小九臉上拂過,將她那對瞪圓了的大眼睛合上,然後將她的戶體緩緩在地上放平,看著她臉上殘留的驚表情,輕嘆一聲:「這輩子命太苦,下次投胎一定要擦亮眼睛。」

  他轉過頭去,只見背後的三人面上都多了些許迷茫之色,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屍體。

  「你剛才殺的是誰來著?」朱雀撓了撓腦門,「這姑娘看著有點眼熟。」

  江晨問道:「你們都不記得她了?」

  朱雀歪著腦袋打量半響,搖搖頭:「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看起來不像壞人啊!你會不會殺錯人了?」

  尉遲雅淡淡地道:「惜花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葉星魂皺著眉頭道:「這女人身上,血腥味很重!恐怕不是善類!」

  朱雀翻了個白眼:「廢話,胸口那麼大個血窟窿,血腥味能不重嗎?』

  江晨小心翼翼地收起匕首,半蹲下去,伸出手指在屍體頭頂輕輕一點,屍體頓時化作粉塵,消散崩解,只留下一堆灰。

  城主府。

  劍氣交織。

  四個人,四支劍。

  宮勇睿的隱龍劍,谷玉堂的驚鴻劍,羅瓊的邀月劍,無面楊飛的軟劍,碰撞交鋒,乍合乍分,橫空離錯,火花四濺,「味」破空聲響不絕耳。

  江晨趕來的時候,適逢宮勇睿張開背後「劍翼」,以一排狹長鋒利的劍羽撕開月光,將羅瓊震退好兒步。

  無面楊飛也跳出戰圈,身形飛快地遁入陰影中。

  「你跑什麼,谷爺爺還沒發力呢!」氣喘吁吁的谷玉堂高舉長劍,擺了個帥氣的姿勢,只是滿頭的汗水稍微沖淡了幾分瀟灑。

  下一刻,楊飛那條毒蛇般的身影又從陰影中跳了出來,把谷玉堂嚇得後退幾步。

  「慢著,等我歇口氣再打!」

  谷玉堂定神之後,忽然發現楊飛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那人的手掌搭在楊飛肩膀上,好像與楊飛關係親密。但仔細再看就能發覺,

  楊飛瘦小的身子幾乎是被那人拎在手裡,難怪一副臊眉聾眼的模樣。

  「江公子!」谷玉堂驚喜地叫出聲來。

  江晨點了點頭,將楊飛隨手丟在地上。

  谷玉堂正要提醒說這傢伙極善隱匿偽裝逃遁,卻見楊飛四肢都像沒了骨頭似的,像蠕蟲一樣艱難地挪動幾步,就認命地趴在地上,慘笑起來。

  「我如果早知道會遇上你惜花公子,殺了我也不會來的!」

  江晨沒有理會楊飛,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羅瓊。

  「「月光神劍」羅少俠的大名,我也早有耳聞,聽說羅兄的「大荒月影」如同皓月當空,我也早就想見識見識了。」

  羅瓊面露苦笑:「小弟對江兄也是仰慕已久,只是不巧得很,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面。」

  江晨道:「無論何時見面,都是緣分。羅兄若是肯賞臉,不妨一起喝上幾杯,如何?」

  羅瓊嘆了口氣:「如果換一種時候,我當然非常樂意向江兄討一杯酒喝。只可惜·.」

  「只可惜,羅兄已經先喝了別人的酒?」

  羅瓊沉重地點頭:「我這個人酒量小,喝不了太多酒。」

  江晨道:「那的確是很可惜。」

  話到此處,已無需再說。

  羅瓊臉上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惆悵,握劍的五指慢慢緊。

  他當然聽出了江晨的招攬之意,也明白自己若拒絕這個邀請,就會落得跟地上的楊飛一個下場。只可惜,他羅某人雖然有諸多缺點,卻終究不是個臨陣投敵的懦夫。

  時至今日,他只有兩種選擇,要么喝酒,要麼拔劍。

  既然拒絕了喝酒,那就只有拔劍。

  拔劍會死。

  那就死!

  臉上帶著一種飛蛾撲火的悲壯之色,名劍「邀月」出鞘,劍氣如月光傾灑,

  在所有人眼中倒映出一輪皎皎皓月。

  在惜花公子面前,這一招「大荒月影」無需任何保留,是第一劍也是最後一劍。

  月色倒映在江晨眼中,也讓他眼中綻放出異樣的光亮。

  「好劍法。」

  三個字說完,江晨已將掌中的「傾城」畫戟遞出,平平實實地一記直刺,沒有任何花哨,就刺入月光之中,令那輪皎潔無瑕的皓月,染上了一圈殷紅。

  「眶當!」邀月劍從羅瓊手中滑落。

  羅瓊面色慘白,跟跟跪跪地往前走出兩步,嘴裡虛弱地說出一個字:「好———·

  話沒說完,他緩緩倒了下去。

  江晨擺了擺手:「把這兩個人帶下去,給他們處理一下傷勢,別弄死了。」

  哨塔上,一派靡靡之音。

  丁晴和卡城王都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往後看。

  唯有古月背對著眾人,一對柔軟的狐耳攏閉起來,遮住了耳孔,將背後那些惱人的聲響隔絕在外。

  但她腳底下木板顫抖的動靜,卻是怎麼都無法忽略的。

  古月原本冷冷清清的素白面孔,此時已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

  「咔!」

  她的手掌捏在欄杆上,一個不留神,竟將一截木頭抓碎。

  這聲異響也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卞城王嬌笑道:「古月姐姐怎麼了?臉紅得這麼厲害?是不是————·

  古月冷冷地打斷她:「我只想知道,公子什麼時候出手?」

  丁晴笑道:「公子不是正在出手嗎?哦———」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妹妹是不是想問,公子什麼時候對你出手?」

  古月忍無可忍地跌腳:「我是在說正事!神海敗了!楊飛敗了!羅瓊敗了!

  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人被逐個擊破?」

  丁晴道:「你問我也沒用,一切都聽公子安排。」

  卞城王轉頭喊道:「公子,你聽見了嗎?古月姐姐等不及啦,你也不安慰安慰她!」

  一陣悠長的嘆息之後,衛流纓低沉的嗓音傳入古月耳中:「我等的人還沒到,你通知所有人,不要貿然行動,都往我這邊靠攏!」

  「是。」古月的視線在衛流纓身上停留了一瞬,又飛快地移開。

  她拿起別在腰間的洞簫,放在嘴邊,輕吐氣息,清幽的簫聲便向四周散布開去,蔓延到整個城市。

  半閉著眼晴的白飛霜露出愈發迷離的神色,讚嘆道:「這曲子真好聽———」

  卞城王嘻嘻一笑:「是不是很助興?」

  「別胡說,古月姐姐會不高興的—」

  「哪能怪我,這明明就是公子的意思嘛!」

  剛剛走出城主府的江晨腳步微微一頓,旋即又是一笑:「好雅興。

  「是那隻臭狐狸在吹笛子!」朱雀一臉嫌惡的表情,「阿雅,別聽,污耳朵!」

  尉遲雅聽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道:「這吹簫之人,心情似乎有些浮躁-—」

  而且·.」

  她忽然住口不言,臉色有些泛紅。

  「而且什麼?」朱雀追問。

  「沒什麼。」

  前面的江晨忽然加快腳步,身形化為一道流光,掠入黑夜之中。

  朱雀也一把挾起尉遲雅,緊跟上前。

  黑夜中疾行的人影,察覺到後方的腳步越來越近,索性停下來,轉身面對江晨。

  如同一頭黑暗中的猛虎,悄悄亮出爪牙。

  「瘦虎武岳。」江晨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後方的朱雀和尉遲雅都為之一震。

  天罡星,「瘦虎」武岳!

  西山五城風頭最盛的名字。

  鐵穆死後,這頭瘦虎便成了眾天罡之首。

  他的身材不魁梧,反而有些矮小,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有力,堅實厚重,仿佛與背後的夜色融為一體,變成了一個遮天蔽月的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