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雅輕輕試探著喚了一聲:「蕭彤?」
在她的注視下,那奴隸少女的身軀微微顫抖,呆滯的面容變得鮮活起來,眼中多了些許神采,仿佛帶著幾分驚喜,看到了一絲希望,又夾雜著三分恐懼,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張開,卻不敢發出聲來。
「真的是你?」
尉遲雅話沒說完,就被一個手持皮鞭的老婆子打斷:「混帳東西,不許東張西望!」
就聽「啪」的一聲脆響,一條鞭子化作黑影甩過來,狠狠抽打在奴隸少女身上。
奴隸少女疼得一哆嗦,嘴裡發出一聲哀叫,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撫摸傷口。但她強行停下了動作,站直了身軀,咬緊了嘴唇,一動也不動,眼裡兩行清淚流下。
看到這悲慘的一幕,尉遲雅很難想像,像蕭彤這樣金枝玉葉的大小姐,到底吃了多少苦頭。
另一位粗壯的老婆子走過來,招了招手,用命令的口吻道:「你們三個,跟我過來換衣服。」
江晨左右看了看,指著自己問道:「我也一起去嗎?會不會不方便啊?」
「你想得美!」朱雀翻了個白眼,對粗壯婆子的呼喊更是之以鼻,「這些瞎了眼的,真想把我們當奴隸賣呢。
17
江晨笑道:「你已經賣給我了,當然不能再賣給別人。」
朱雀了一口:「說話真難聽。」
那粗壯婆子見沒人搭理她,氣得尖聲大叫起來:「沒禮數的下賤貨,給我拿下!統統拿下!」
角落裡的幾個壯漢緩緩站起身子,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來。
這些壯漢衣衫簡陋,打著赤腳,腳脖子上還戴著腳繚,每一步邁出,都會把鐵撞得叮噹作響。他們臉上的表情呆滯麻木,應該也是奴隸。
「快!快給我狠狠教訓這三個賤貨!」
粗壯婆子大呼小叫著,催促壯漢們加快腳步,拿下這三個不懂禮數的新人。
朱雀一眼望去,發現這些壯漢雖然體格健壯,但頭上都冒著絲絲縷縷的黑氣,是命不久矣之相。
她輕嘆一聲,也不想跟這些苦命的奴隸為難,素手平平推出,就有一股強勁的氣流挾裹著熱浪,將壯漢們紛紛掀翻在地。
那粗壯婆子也被強風吹出去老遠,一跤跌在地上,打了好幾滾,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我受傷了!我受傷了!殺人了!快來人吶!」
外面的守衛聽到動靜,急忙衝進來。但他們還沒看清狀況,就被朱雀隔空一掌擊飛出去,撞得同伴東倒西歪。
為首的守衛從地上爬起來,揉著鼻子喊道:「呂仙姑,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口中的呂仙姑,就是大廳里身材最高大的老婆子,她又驚又俱地看著朱雀,尖聲道:「點子扎手,快多叫些人來!」
朱雀嘿然冷笑:「現在知道扎手了?還剝不剝我們的衣服?」
呂仙姑捶胸頓足,朝老乞弓喊道:「施老頭,瞧瞧你幹的好事,帶來的都是什麼貨色?」
老乞弓早已躲到了角落裡,驚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地道:「雖然很扎手,
但也一定很值錢,沒錯吧?」
呂仙姑憤然道:「一會兒再找你算帳!」
這時候尉遲雅已牽起了蕭小姐的手,把她從奴隸群中拉了出來,與她低聲交談。
蕭小姐滿臉淚水,躲在尉遲雅身後,卻不敢大聲說話,只是點頭或者搖頭。
她已被這些老婆子調教得服服帖帖,儘管被尉遲雅拯救出來,但每次聽到老婆子的叫聲,都會露出驚恐的神色。
江晨環顧周圍一眼,道:「這地方陰氣匯聚,是個大凶之地,一般人只要住上十天半個月,就會患上疾病。按理說,其實並不適合用來窩藏奴隸。」
朱雀道:「你是說,這裡還藏著別的秘密?」
江晨還未回答,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又有一群人闖了進來。
那些人看起來仍是奴隸的打扮,但個頭比屋裡的奴隸都高出不少,皮膚泛著金屬般的光澤,手腳沒有繚,步伐極為沉重,每一步踏出,都震得地面一顫。
朱雀的眼瞳驟然一縮。
以她的望氣之術,一眼就看出,這些人頭頂黑氣沖天,分明已死去多時!
「這些傢伙—·都不是活人!」朱雀打了個寒顫。
在她眼中,當這麼多死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頭上冒出的黑煞之氣,甚至凝聚成了一團烏雲。
朱雀又驚又怒,握緊了拳頭,玉容含煞,冷冷地道:「你們殺了這麼多人,
把他們都煉成了活屍傀儡,實在是傷天害理,死有餘辜!」
呂仙姑卻狂笑起來:「小丫頭,死到臨頭還說什麼廢話!來人,把他們三個統統拿下!」
「你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死的是誰!」
朱雀轉身朝向門外,紅衣獵獵翻拂,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
她微微躬下身子,蓄勢片刻,拳頭上便有灼熱的火光升騰而起,正是她最擅長的「凰翼斬」。
隨著一聲吒喝,剛猛的拳勁挾著滾滾熱流撞入傀儡群,驟然爆發的烈焰時占據了人們的視野。
熊熊燃燒的金紅色火光,猶如兩片巨大的鳳凰翅膀,漫過傀儡群,衝出門外,火舌呈放射狀向四面激濺。
灼熱的高溫扭曲了空氣,激越的聲浪隨著高溫氣流向遠處擴散,衝上雲霄,
猶如一隻紅色鳳凰在引高歌。
遠處的守衛們看到這一幕,只嚇得兩腿發軟,哪裡還敢上前。
在一陣「嗶嗶啵啵」的燃燒聲之後,接著是「轟隆隆」的巨響,整個大門都碎裂開來。
火光熄滅之後,屋子裡瀰漫著焦糊的味道,半邊牆壁都被撞破,地面也燒出了一個漆黑的大坑。
那十餘個活屍傀儡東倒西歪地擠在坑裡,渾身焦黑,衣物毛髮都被燒得乾乾淨淨,好像成了一具具黑色雕塑。但與雕塑不同的是,它們還在緩慢動彈著,慢慢又站了起來。
「怎麼還沒死?」朱雀揉了揉手腕,對這一拳的效果並不滿意。
她身旁只有江晨還在原地,連尉遲雅都受不了那股灼熱的氣勁,拉著蕭彤退到遠處。
至於呂仙姑那幾個老婆子,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朱雀搖晃著拳頭,準備再出一拳。
江晨卻在此時開口道:「這些活屍傀儡是用特殊手法煉製,皮膚堅硬如鐵,
對火焰的抗性很高。要想解決它們,最好是斬斷它們的四肢。」
朱雀定睛瞧去,果然看見那些活屍身上的焦黑色灰燼剝落之後,剩下的身軀泛著金屬一樣的光澤,看上去並沒有受到很大傷害。
「哼!有點門道!再試試我這招「霸凰拳」!」
「讓我來吧。」江晨上前道。
他指成劍,隨意劃拉幾下,武聖劍氣遙遙刺出,肉眼難以捕捉,只在空中留下淡淡的冰霜一樣的痕跡,漫過活屍愧儡的身軀,
無論是姿態還是聲勢,都遠不如朱雀的「凰翼斬」那樣震撼人心,既無狂風,也無烈焰,無聲無息,如果不仔細去看,甚至都看不清劍氣的痕跡。
但劍氣所過之處,卻毫無阻礙,猶如利刃切豆腐一樣,切開了那些活戶傀儡的鋼鐵身軀,將它們拆成了零零散散的碎塊。
落在呂仙姑等幾個老婆子眼裡,仿佛江晨只是用手指隨意比劃幾下,另一邊的那十幾個鐵屍就全部自動散了架。這一幕實在太詭異,太過於匪夷所思,猶如一場無聲的魔術把戲。
「妖術!這是妖術!」呂仙姑面容驚悚,尖聲大叫。
遠處的尉遲雅也沒看太真切,只見鐵屍一個個莫名其妙地倒下,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想道:當初在白露城的那場筍禮上,他是不是也用這一招擊敗了姐夫皇甫松的蒼龍衛?
只有朱雀看清了那些近乎無形的劍氣,但她的疑惑並不比尉遲雅少,大聲問道:「我以前怎麼沒見你使過這招?」
江晨收回手掌,轉頭一笑:「我還有很多招數,你都沒見過呢。」
朱雀偏著頭,皺著眉,盯著他道:「對付獨孤鴻的時候,你怎麼不用這招?
非要用陽神附在我身上,用我的身軀跟他打?」
她面上的狐疑之色越來越重,「你不會是—————-故意占本姑娘的便宜吧?」
「你別誤會,我那時候是有苦衷的。」
「騙誰呢!而且我聽說,你惜花公子的劍法很厲害,不在「極冰玄雨」北豐丹之下,但對付獨孤鴻的時候,你根本沒有拔劍一一你果然是故意示弱,藉機占我便宜!」
江晨覺得一時間很難解釋清楚,索性點頭承認:「沒錯,你也聽過惜花公子的故事吧?我本來就喜歡占女人便宜,你這麼漂亮,我想要占你便宜,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朱雀這才釋然,滿意地點點頭,嘀咕道:「這才對嘛!我就說,你的劍法明明很厲害,卻從來不用—」
尉遲雅聽著他們的談話,見他們一個理直氣壯、一個恍然大悟的樣子,只覺得啼笑皆非。
但在其他人眼裡,這一男一女卻好像魔鬼一般可怕一一那個紅衣赤足的女人已經很可怕了,放出火焰把大門和牆壁都燒塌了!另一個會使妖法的男人就更可怕了,手指輕輕動幾下,就把鐵屍士兵全拆散了!這兩個傢伙還有說有笑,仿佛沒把屋裡這些人的性命放在眼裡!
呂仙姑哆哆嗦嗦地道:「兩位好漢,請高抬貴手,我們都是「乞弓王」霍老大的人.」」
朱雀豎起眉毛,叱道:「我不管你是誰的人!你這個惡婆子,干出這種卑劣骯髒的勾當,實在是天理難容!今天若不拆了這個賊窩,我就不姓朱!」
呂仙姑張口結舌,一臉惶恐,正沒話說時,忽然聽見一個渾厚的男子嗓音從屋外傳來:「諸位,且慢動手!」
呂仙姑轉驚為喜,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手舞足蹈地尖叫道:「何長老,你總算來了!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高亢刺耳的尖叫聲,不止讓朱雀和尉遲雅感覺煩躁,更是讓平日飽受摧殘的奴隸們瑟瑟發抖。
但朱雀此時已無暇理會那個老婆子,她感受到一股陰森腐朽的氣息從外面洶湧而至,讓她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明明夕陽還沒有下山,卻已經感受不到半點溫度,日頭慘白慘白的,「鳴鳴」的陰風從外面灌進屋子,仿佛一下子就到了午夜時分。
朱雀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熟悉的惡臭,面上露出驚疑之色:「獨孤鴻?」
尉遲雅心跳加快了幾分,凝眸望去,只見兩個人影出現在門口,遮擋住了日光。
尉遲雅第一眼就被右邊的那個魁梧身影吸引了注意力,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陰暗腐朽的氣息,整個身子都戰慄了一下,只覺得胸膛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那具魁梧的身軀猶如魔神一般,跨過活屍們碎散的肢體,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走進屋中,壓碎了搖曳的燭火,黑暗的煞氣頓時填滿了屋子,歡騰彌散。
尉遲雅只覺難以呼吸,既是因為對方強大的壓迫感,也有一種少女般的希冀和志芯。
當初獨孤鴻渡過鬼仙之劫,露出真面目與她在廢墟相見之時,也是這樣煞氣騰騰。
莫非,真的是他?
尉遲雅努力睜大眼睛,卻怎麼也看不清那人藏在黑暗中的面容。
但江晨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情跌落谷底:「不是獨孤鴻,是一尊陰煞傀儡。在九陰絕煞之地浸泡久了,基本都是這種相似的臭味。」
朱雀上前一步,抬起手掌,指尖冒出一團火焰,照亮了那人的面目一一古拙蒼老,果然不是獨孤鴻。
尉遲雅明媚動人的雙眸,瞬間黯淡。
「是個硬茬!比獨孤鴻恐怕差不了多少!」朱雀沉聲道,「阿雅,你躲到後面去,一會兒打起來,我恐怕顧不上你!」
尉遲雅心頭一緊一一朱雀一向十分自信,很少用這種沒把握的語氣。看樣子,對方的來頭果然非同小可!
而一直被人們忽略的陰煞傀儡左邊的那人,卻在這時上前一步,俯下身子,
行了一個大禮:「屬下青冥殿西北分舵朽木堂長老何自在,拜見駙馬爺!」
人們都愣住了。
這位何長老帶著一具魔神般的傀儡氣勢洶洶地趕過來,怎麼事到臨頭,態度突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
呂仙姑腳道:「何長老,你這是做什麼?就是這幾個狗雜種來搗亂,又是放火又是殺人,險些壞了霍老大的好事———..」
何長老依日保持著參拜行禮的姿勢,只抬起頭,冷冷地警了呂仙姑一眼。
呂仙姑只覺一股寒流湧上身軀,全身血液都幾乎凍結,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