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紫衣垂首望著地面,美目閃動,仿佛沒有聽見江嫣的呼喚。
江嫣見她這種反應,擺了擺手,示意紫涵不要繼續跟過來。
紫涵拉了江嫣一下,小聲道:「敵人太多,楚大俠都敗了,咱們先撤退吧!」
「沒事,你在這兒等我。」江嫣捏了捏紫涵的手掌。
在眾多好奇的目光注視下,江嫣腳步輕盈地朝東方紫衣走近。
白吹雪、熊嘎婆、鬼龍王等人都在猜測她和東方紫衣的關係,看清她容貌之後,皆露出驚艷之色,感嘆也只有這樣的絕色美人,才能配得上東方公子吧!
可是,東方公子為何對她不搭不理呢?
「阿紫,才分開一天,你就不記得我了?」江嫣笑問道。
卓璧君也覺得疑惑,昨天在老人洞的時候,東方公子還對這小浪蹄子寵溺有加,今天怎麼就轉了態度?
卓璧君轉了轉眼珠,面上浮現一抹竊喜之色,當即上前一步,咳嗽一聲,伸手遙指著江嫣的方向,叱道:「哪來的不要臉的狐狸精,跟東方公子亂攀交情+
話未說完,異變陡生。
動的不是東方紫衣,而是楚嵐風!
他驟然抬起手中的龍脊巨劍,轉身飛撲而出,「黑獄鎮煞」揮出大片黑色的暗影,伴著呼嘯的風聲,朝緩步走來的江嫣當頭劈下。
楚嵐風臉上露出驚愣慌亂之色,大叫道:「仙子小心!」
眾人錯愣不已。
雖然有幾個聰明人敏銳地察覺到,東方公子似乎對這漂亮少女隱隱懷有敵意,但誰也想不到第一個出手的會是楚嵐風。
很快他們都反應過來,有些人還在猶豫,離東方紫衣最近的白吹雪和蘇懷月已率先拔劍。
「嗆唧「錚劍出如龍吟。
兩道劍光先後飛向江嫣,一如電騰空,一如流星趕月。
東方紫衣也於此時霍然抬頭,手腕輕輕顫動,腕上鈴鐺發出陣陣催人魂魄的曲調。
她的目光冷似寒冰,直勾勾盯著江嫣,散發出森然的殺意。
三大劍聖同時出手,圍攻一人。這恐怕是長生鎮十年來都未曾發生過的場面。
後方不遠處的紫涵驚駭欲絕,張嘴欲呼,卻沒法出聲。
陣陣鈴鐺聲傳入耳中,牽引著她的魂魄,身軀好像被浸入水中,周身被擠壓著,剛張開嘴就被無形之水灌進來,「咕咕咚咚」地咳嗆不止,幾乎室息。
熊嘎婆握緊了龍頭拐杖,鬼龍王眯著雙眼,仿佛也要加入戰團,卻遲遲沒有邁出腳步。
三大劍聖同時出動,哪裡還有其他人插手的餘地?
而值得三大劍聖舍下身段圍攻的敵人,又是何等恐怖的來頭?
白梅輕輕地嘆了口氣。
沒有人能夠在三大劍聖的合力圍攻下倖存。
僅是「狂風劍聖」楚嵐風一人,就足以蕩平大半個長生鎮。
「黑獄鎮煞」至剛至猛,氣勢洶洶,隱隱帶著龍吟虎嘯之聲,與江嫣錯身而過。
楚嵐風發出一聲悶哼,嘴角、鼻孔逸出鮮血。
最後關頭,他拼盡全力,總算將劍鋒所指的方向帶偏了幾分。
而付出的代價,就是傀儡線勒進了血肉之中,幾乎將他整條手臂切割下來。
江嫣嘆了口氣,腳尖輕輕一點,朝東方紫衣的方向掠去。
鈴鐺聲響得愈發急促,帶著催魂奪魄的旋律,攪動著方圓十丈內的法則,空氣仿佛凝結成了固體,被鈴鐺鎖定之人想要動彈一根手指都十分困難。
江嫣的腳步停頓了一瞬,又繼續向前。
眼際忽然泛起一道炫目又冰冷的月光,
月涼如水。
月亮不在天上,而是在地上,近在尺。
那是「冷月劍聖」蘇懷月的劍光!
江嫣的身形仿佛瞬間被月光吞噬,但下一瞬,又出現在月光之後,繼續向前。
月光如同水中倒影,繽紛破碎,在無形的水紋中盪開圈圈漣漪。
蘇懷月驚駭地望著她的背影,半響沒有回過神來。
從來沒有人能如此輕易地躲過他這一招「冷月無聲!!
她甚至沒有拔劍,沒有還手!
窈窕的倩影,好似閒庭信步。
一道清冷的劍光斜刺里飛來,被江嫣閃身避過。
但這一劍余勢未止,然分化變幻,飄散成片片雪花,紛紛揚揚,朝江嫣迎頭灑落。
這是「飄雪劍聖」白吹雪的劍氣。
白茫茫一片,細雪紛飛。
江嫣從雪花中亍,冷漠,淒清,又惆悵。
她身上不曾沾染半點雪花。
她忽然伸出一隻手掌,在白吹雪身上推了一下。
漫天雪花忽然全都不見了。
白吹雪跟跪一步,強提一口氣,再度揮劍追擊,但他同樣受到鈴鐺的影響,
動作越來越慢,反而離江嫣越來越遠。
三大劍聖沒能攔住江嫣。
紫涵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下去。
十三鬼和七大惡人呆若木雞。
鈴鐺聲逐漸慌亂。
肉眼難辨的魔蠶傀儡線一根根彈起,從各個刁鑽毒辣的角度纏向江嫣。
江嫣縱身一躍,如一尾錦鯉,穿波而過,迅捷且優雅地來到東方紫衣面前。
東方紫衣眼神慌亂,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老祖———」
江嫣一腳踢出,東方紫衣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哼,應聲跪倒在地。
東方紫衣的腿骨幾乎被這一腳踢裂了。
江嫣皺了皺眉,面上也閃過一抹痛苦之色一一雙方的體魄差距實在太大,這一腳踢出,也將她自己的足尖震得生疼。
「好硬的骨頭。」江嫣吸了一口氣。
她心裡暗暗吃驚:短短一天不見,東方紫衣的修為仿佛又有精進。
若換了尋常江湖人土,這一腳足以將之踢成殘廢,但東方紫衣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她也算機靈,膝蓋一軟,順勢跪倒。
「老祖!阿紫總算找到你了!」東方紫衣眼裡含著熱淚,仿佛看見了久違的親人。
江嫣本來是想狠狠教訓她一頓的,但意識到雙方的體魄差距越來越大,東方紫衣似乎又有奇遇,就算再踢她十腳,只怕也難以撼動她的防禦。真要把她逼急了,自己恐怕也討不了好去。
江嫣輕咳一聲,重重哼道:「你不是把我忘了嗎?』
東方紫衣一臉惶恐又委屈的表情:「老祖錯怪阿紫了,借阿紫一百個膽子,
也不敢忘記老祖啊!」
「是嗎?昨天你翻完山上那些懸棺里的寶貝之後,怎麼沒有回安息客棧找我?我還以為你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呢!」
東方紫衣眼含熱淚道:「阿紫凱是那種沒良心的白眼狼?只不過昨天我回到鎮上時,半路遇到歹人襲擊,差一點就命喪黃泉了,幸好白兄、蘇兄出手相救,
才撿回了一條命—」
她目光橫了一眼,白吹雪和蘇懷月連忙附和稱是,一個說「應該的應該的」,另一個說「不敢當不敢當」。
東方紫衣臉色一沉,哼道:「有什麼不敢當?你救了我的命,我就該謝你,
難道你覺得我這條命不值錢嗎?」
蘇懷月額頭冒出冷汗,俯下腦袋,連忙改口:「是,是,能幫上東方公子的忙,蘇某榮幸之至。」
更遠處的熊嘎婆、鬼龍王等人紛紛低頭,看都不敢看這種場面一一近乎神仙一樣的東方公子居然跪倒在另一個神仙般的女人面前,東方公子出了這個丑,事後恐怕要拿人開刀泄憤,誰也不想觸這個霉頭。
東方紫衣轉向江嫣,臉色又變得柔媚謙恭:「我被搭救之後,就住在白吹雪府里,好吃好喝的都有,但我一想到老祖還留在這鎮上受苦,就睡不著覺,昨天晚上還做噩夢了,咳咳——.—」
她回頭朝卓璧君使了個眼色,「璧君你說是不是?我昨天夜裡喊了老祖好幾十遍吧?」
卓璧君面容呆滯,實在難以接受眼前的場面。被東方紫衣喚了一聲後,她才如夢初醒,本能地點頭附和:「啊對對對。」
東方紫衣道:「我對老祖的忠心,天地可鑑,日月可表。我,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來給老祖瞧一瞧—.」
江嫣乾咳一聲:「那倒不用了,我知道一定是紅色的。」
東方紫衣作勢要撩衣服:「老祖,你就把我的心剖出來看一看吧!」
江嫣感動地道:「阿紫,你果然還是那麼重情重義,我錯怪你了!」
這時候她仿佛才注意到東方紫衣的姿勢,道:「地上那麼濕,跪著做什麼,
快起來!」
東方紫衣道:「我一見到老祖,就喜不自勝,不由自主地就想跪下磕頭。」
「不用這麼多禮,跟老祖客氣什麼。」
江嫣熱情地伸手去扶東方紫衣,等東方紫衣抬起一隻膝蓋的時候,江嫣似乎不小心往前翅超了一下,東方紫衣「噗通」一聲又摔回地上。
「哎呀,這地太滑了,礙事!阿紫你沒傷著吧?」江嫣關切地問。
東方紫衣雖然沒受什麼傷,但也疼得直冒汗,嘴裡抽著冷氣,咬著牙道:「
多謝老祖關心,阿紫沒事。」
「快快,快起來,這地上又濕又涼的。」江嫣又要伸手去扶。
東方紫衣擠出一縷笑容:「是阿紫不好,讓老祖擔心那麼久。阿紫想要多跪一會兒來懺悔罪過。」
「這怎麼使得,別跪壞了身子,快起來!」
「如果跪著能夠贖清阿紫的罪過,阿紫寧願長跪不起!」
「使不得使不得,你快起來—·—」」
好一陣客套推讓之後,東方紫衣終於在江嫣的扶下站起來,遠處莊園裡的廝殺也接近了尾聲。
江嫣轉頭望去,傀儡騎兵們如同黑色的洪流,利刃在火光映照下晃著紅光,
殘忍又邪魅。
莊丁不斷倒下,身體噴出的紅色液體融入血與火的畫卷之中。
漆黑的軍陣碾碎了一個又一個生命,靈魂在鐵蹄下消散。
這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
「這是北城的騎兵!他們為什麼會到南邊來?」楚嵐風目恥欲裂,嘶聲道,「快叫他們住手!快住手!」
東方紫衣裝作沒有聽見。
直到江嫣警過去一眼,東方紫衣才輕輕搖了搖手腕,發出一陣清脆又詭異的鈴鐺聲。
那邊的傀儡騎士立即停下動作,仿佛變成了雕塑,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而他們腳下的傷者,還在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豪,一動一靜的對比,顯出一種令人脊背發涼的陰森妖異之感。
江嫣傾聽了片刻,笑道:「阿紫,你的這個鈴鐺有點意思,可否借我瞧?」
東方紫衣臉色頓時有些僵硬,勉強笑了笑:「不過是個小玩意兒,老祖想要就拿去好了。」
她伸出左手,挽起衣袖,慢慢將藕臂遞到江嫣面前。
江嫣也不跟她客氣,抬手就要去擼她手腕上的鈴鐺。
但這鈴鐺好像在東方紫衣的肉里生了根似的,不但沒有剝下來,反而發出一串難聽至極的混亂聲響。
周圍的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功力最弱的頭鬼更是一頭栽倒在地。
唯獨江嫣面不改色,嗔道:「阿紫,你這鈴鐺好不聽話!」
東方紫衣死死盯著江嫣,想要從江嫣眼裡找到一絲一毫的痛苦之色,只要有一絲,她就會暴起動手,發出決死一擊。
這麼近的距離,又是「攝魂鈴」受到外力刺激、反噬最強的時刻,沒有人能夠抵擋這種針對魂魄的攻擊。就算是魔教教主復生,也絕無可能!
但江嫣偏偏無動於衷,反而握緊了東方紫衣的手掌:「阿紫,別小氣嘛!我就借來玩一玩,又不是不還給你了!」
東方紫衣的額頭漸漸冒出冷汗,面上閃過疑惑、迷茫、驚懼等表情,擠出一縷笑容:「老祖說的什麼話,阿紫這就把它摘下來送給老祖———.」
她用特殊手法摘下鈴鐺,塞到江嫣手裡,停留了良久,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手掌。
江嫣拿到手上把玩幾下,又使勁搖晃,「叮叮噹噹」的鈴聲讓眾人又為之色變,但幸運的是,這次再也沒有那種勾魂攝魄的痛苦之感了。
「又不聽話了!」江嫣嘀咕道,「是不是還得用特殊法門催動?你改天教教我唄!」
東方紫衣諾諾應聲,一臉肉疼的表情。
「你剛才一招就制伏了老楚,靠的就是這寶貝吧?」江嫣端詳著鈴鐺,忽然掃了旁邊的白吹雪、蘇懷月一眼,「你把這寶貝借給我了,這些壞人不會欺負你吧?」
只要你不說話,他們怎麼知道我的虛實!『
東方紫衣氣得牙痒痒的,臉色鐵青,低聲下氣地道:「老祖放心,他們沒那個膽子。」
白吹雪和蘇懷月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
楚嵐風已大步奔向後方戰場,望著滿地慘烈的畫面,握緊雙拳,虎目含淚。
江嫣打了個響指:「走,我們也過去。」
她當先邁步,東方紫衣和紫涵一左一右地緊跟其後。
一直躲在鬼龍王背後的柳扶風悄悄轉身,卻聽江嫣說道:「我說的是所有人都過來,如果有人先走一步,我保證她投胎也會快人一步。」
柳扶風僵在原地,捂著斷臂傷口,臉色數度變化,終究慢吞吞地跟在了最後面。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一言不合就砍斷她手臂的跋扈女子,竟然強橫至此連三大劍聖都敗在她手下。
想想兩人初次見面時,自己還端著女俠架子,以輕蔑口吻跟她說的那些話,
柳扶風的心直往深淵墜去。
沿著騎兵踐踏過的道路,江嫣回到了一片狼藉的戰場。
在兩旁火光的輝映下,一尊尊傀儡沉默地維持著最後一刻的姿勢,冷肅威嚴,氣焰驚人。
江嫣走到一個騎兵面前,仰臉觀察半響,道:「這些傀儡你從哪弄來的?」
東方紫衣道:「它們原本都藏在北城的老人洞,老祖應該也是見過的。」
「老人洞?」
江嫣眼神一閃,縱身躍起,輕展藕臂,揭開騎兵臉上的青銅面具,然後穩穩落地。
「老祖好俊的輕功!」東方紫衣喝彩紫涵本也想誇讚一句,但看到旁邊的白吹雪和蘇懷月,又默默將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在這種場合下,不是每個人都有拍馬屁的資格。
江嫣道:「我的輕功本來就是天下第一。』
紫涵輕輕扶額,慶幸自己還好沒有誇她,這傢伙一點都不知道謙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