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覺得呢?」江嫣望向飽死鬼和操刀鬼。
飽死鬼跪在地上連連點頭:「當然是仙子的刀快!」
江嫣道:「你們還想不想吃我的肉?」
飽死鬼忙不迭地搖頭:「不敢,不敢!」
「是不想,還是不敢?」
操刀鬼頭疼欲裂,捂著腦袋道:「不想!不想!」
江嫣哼笑道:「你不想吃我的刺身了?」
操刀鬼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吃了不吃了。」
江嫣道:「那你想不想吃砍頭鬼的刺身?」
操刀鬼一愜,猛力搖頭。
江嫣道:「如果我讓你吃呢。」
砍頭鬼冷汗滲淡,操刀鬼說不出話來。
「算了,看你這麼為難,我也不勉強。」江嫣說著,手中雁翎刀揮出。
操刀鬼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視線越來越模糊,靈魂都好像飄飛出去。
砍頭鬼和飽死鬼嚇得魂飛魄散。
江嫣站在他們面前,漫不經心地擺動著雁翎刀,臉上仍殘留著殺氣息,扭曲的面容上掛著詭的微笑。
「我這一刀,快不快?」
砍頭鬼和飽死鬼爭先恐後地回答:「快!太快了!」「簡直是天下第一快!」
「你們兩個,誰能像我這樣一刀砍斷一顆腦袋,就能活命。」
砍頭鬼和飽死鬼臉色陡變。
砍頭鬼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已經齊肘而斷,如何揮刀?
但他看到飽死鬼蹲下身去撿鬼頭刀,竇時心慌意亂,也連忙撲到另一邊去撿操刀鬼的匕首。
他拿起匕首,剛剛轉過身來,忽見眼前刀光一閃,喉嚨已一片冰涼。
他口中發出「嘶嘶」的低鳴,在撕心的巨痛中,轟然倒地,死不目。
飽死鬼長喘一口粗氣,重新跪下來,道:「稟告仙子,小人已經遵從仙子的吩咐,一刀砍掉了一顆腦袋。」
江嫣低沉一笑:「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留到最後,也許還是活不了?」
飽死鬼打了個哆。
他悄悄抬了一下眼皮,只見稀疏昏黃的燭光將這女子窈窕的身段投在藥鋪台階上,搖曳扭曲,陰森可怕。
他咽下一口口水,沉聲道:「就算死在仙子手裡,小人也絕無怨言。」
江嫣垂目沉吟,仿佛在思索要不要再揮出一刀,將十三鬼中的下八鬼徹底除名。
飽死鬼志忑地等待著,命運的裁決,越來越控制不住身軀的顫抖。
良久,江嫣收刀歸鞘,調整了一下呼吸,扭曲的微笑慢慢從她臉上消失,恢復成了平時的淡漠表情。
「你叫什麼鬼來著?」
「回稟仙子,小人叫飽死鬼。」飽死鬼額頭觸地,恭敬地回答,「早年還有一個俗名,喚作鄭姚。」
「鄭姚,把阿桶抱到醫館去。」
「遵命!」
付出了七條人命的代價,藥鋪前的這場熱鬧終於回歸平靜。
一陣夜風呼呼地吹過長街,仿佛是在為新死的亡魂吹奏的安魂曲。
躲在石獅子後面的薛大頭聞到那股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打了個寒,猶豫了半響,轉身原路返回。
藥鋪已經帶到,那位姑娘應該不需要自己了,這時候離開,她也不會怪罪我吧....
冷艷仙子在腥風血雨中化為索命厲鬼的一幕,在薛大頭腦中揮之不去。
下八鬼真的成了鬼,上五鬼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再後面可能還有飄雪劍聖尚若留在這裡,勢必遭到牽連。
薛大頭越想越後怕,腳步越走越快,拐過一道彎,忽然與一個跟跪的紫色人影撞了個滿懷。
香風撲鼻,是個女子?
「對不住對不住!」
薛大頭沒口子地道歉,往後倒退幾步,那紫衣女子卻順著牆根坐倒,似乎失去了力氣一般,伸出了一隻軟綿綿的右手:「救我———·
「你是——紫涵仙子!」薛大頭看清這女子的樣貌,大吃一驚,慌忙朝兩旁張望。
有幾個行人似乎注意到這邊,駐足觀望,
更遠處有一群白色人影朝這邊快速逼近,衣袂飄飄,正是花飛花魔下的百花劍侍。
「救我——」紫涵的叫聲愈發急切。
薛大頭定晴一瞧,只見她口鼻都滲出血絲,身上還有好幾處傷口,狼狽悽慘的模樣,與之前高貴冷艷的仙子風姿判若兩人。
「紫涵仙子,誰把你傷成這樣?」
「我中毒了—————」紫涵有氣無力地道,「帶我去找———·剛才那位姑娘—」
薛大頭心裡打了個突。
他早就過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熱血少年的年齡了。
面對英雄救美的大好機會,他心裡第一個湧上來的念頭是一一能將紫涵仙子害得這麼慘,必定不是我這個小人物能夠招惹的狠角色。
薛大頭的腳步悄悄往後移去。
「在那邊!」
「抓住她!」
遠處的女子清叱聲傳來,薛大頭愈發想要逃跑。
紫涵面上泛起絕望之色,吃力地道:「你如果不幫我—————-日後—————-我一定殺了你.」
軟綿綿的語調,配合她此時悽慘的模樣,似乎沒有半點說服力。
但薛大頭本待離去的腳步,卻為此頓住了。
紫涵仙子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要報出一個名字,就能讓長生鎮的地痞無賴畏服三分。
薛大頭知道她的每一句話的分量。
所以他本就愁眉不展的一張臉,愈發皺成了苦瓜。
吳神醫不在家,醫館只有一個小夥計。
江嫣進門的時候,那個透過門縫瞧了一場熱鬧的小夥計,儘管腿肚子直打哆嗦,態度卻比面對親娘更恭敬、更熱情。
江嫣給阿桶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令飽死鬼煎藥,小夥計端來些參湯,給阿桶餵下去,奄奄一息的阿桶總算恢復了一點生氣,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阿秀!阿秀———』江嫣在心裡默念。
阿秀依然沒有回應,仿佛已經不復存在。
但江嫣知道,阿秀還沒有徹底消失,否則,老天早已降下雷劫,來對付她這個盜取天命身軀的竊賊。
江嫣輕輕吸了一口氣,左手慢慢撫過刀鞘。
今天出手了太多次,每一次出刀都是對天命氣運的消耗,以後可能要減少戰鬥的頻率了。
既然阿桶的身軀已經不能作為指望,那麼對於阿秀的身軀,必須更加愛惜。
旁邊煎藥的飽死鬼,看見江嫣的纖長手指摸上刀鞘的時候,臉上橫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那隻玉手宛如最珍貴的藝術品,但與雁翎刀放在一起的時候,卻給飽死鬼帶來噩夢般的驚悸。
江嫣有所察覺地警過來一眼,淡淡問道:「鄭姚,你知道這鎮上哪裡有高僧嗎?」
飽死鬼連忙回答:「高僧?應該在大劫寺吧!外來的和尚都會進大劫寺掛單江嫣點點頭:「看來是該去大劫寺走一趟了。」
「可是———-大劫寺是佛門淨地,不允許女子進入。」」
「沒關係,我打扮成男子混進去。」
飽死鬼目光掃過她側身輪廓,本來想說,像你這樣的身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扮成男人的。但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敢說出口。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誰?」飽死鬼警惕地支起上身,眼角餘光卻瞄向江嫣。
千萬不要是上五鬼,千萬不要是上五鬼-——』他心裡默默祈禱著。
如果是上五鬼來報復,鐵定有來無回不說,還會連累自己跟著倒霉。除非「飄雪劍聖」白大爺親至,其他人都不可能是這女魔頭的對手!
他的祈禱好像有了效果,外面傳來的聲音,果然不是他熟悉的人。
「姑娘,我是薛大頭,紫涵仙子讓我來找你———.」
「別廢話了,進去!」另一個女子嗓音響起,語調雖然兇狠,但有氣無力,
透出幾分虛弱。
更遠處似乎有雜亂的腳步聲靠近。
「姑娘恕罪———..」薛大頭背著紫涵,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
「大膽!」飽死鬼抄起桌上的鬼頭刀,攔在江嫣身前,擺出忠心護主的架勢。
江嫣擺了擺手,示意飽死鬼退下,目光落在薛大頭背後的紫涵臉上,問道:「紫涵姑娘這是怎麼了?氣色如此差勁!」
「我中毒了。」紫涵虛弱地道,「請你幫我一個忙,日後必有重謝!」
江嫣奇道:「剛才我倆切磋劍法的時候,我看你還是生龍活虎的樣子,怎麼一轉眼就中毒了?誰給你下的毒,是妙薇姑娘,還是花大俠?」
紫涵暗吃一驚,這傢伙一開口就幾乎猜出了真相,這是何等敏銳的直覺!
但她也不願將百花府的內情說出來,輕輕搖了搖頭,道:「說來話長,總之,只要今天你助我渡過難關,我一定會重重謝你!」
江嫣道:「你以前也是這樣求人的嗎?」
紫涵臉色微變,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門外忽然傳來幾聲女子的叱喝:「她在這裡!」
「你們幾個去堵住後門,其他人跟我進去!」
「紫涵師姐,你無路可逃了,隨我們回去見老爺吧!」
一群白衣飄飄的女子劍侍魚貫而入,為首的正是花妙薇。她瞧見江嫣,臉色陡然一沉:「你怎麼在這裡?」
江嫣笑道:「難道我不能在這裡嗎?」
花妙薇沉聲道:「這是我們百花府的內務,請你不要多管閒事。」
「大膽!」飽死鬼呵斥道,「你們百花府的內務,就該在百花府解決,鬧到這裡來,衝撞我家主人的芳駕,該當何罪?」
花妙薇斜睨了他一眼,呵呵冷笑:「十三鬼什麼時候改換了門庭,難道白大俠已經死了嗎?」
飽死鬼氣勢一滯,惱怒道:「你們百花府的紫涵仙子能換門庭,難道我就換不得?」
兩人爭吵的同時,紫涵已示意薛大頭背著她躲到江嫣身後。
花妙薇瞧見這一幕,氣得直腳:「薛大頭!你是不是非要跟我過不去?」
薛大頭的一張臉皺成了苦瓜狀:「妙薇,我沒有·—」」
「窩囊廢!給我滾出來!」
薛大頭哭喪著臉搖頭:「不行,我不能出去。」
「沒用的東西,躲在娘們兒屁股後面,你還是個男人嗎?三年前我就看出你沒種,現在果然還是這麼窩囊!」
薛大頭的臉色陣青陣白,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被花妙薇戳到了痛處。
紫涵伏在他肩膀上,一隻手按在他喉嚨上,有氣無力地道:「你要是敢出去,我就殺了你。」
花妙薇喝道:「紫涵師姐,老爺對你恩重如山,你為什麼要背叛他?」
紫涵咬著嘴唇道:「我沒有!師父他—————-對我有些誤會。」」
她想起昨夜花飛花臨走前的囑咐,終究不敢把花飛花的真正行蹤說出來。
花妙薇起柳眉,循循勸導:「師徒之間哪有解不開的誤會,老爺一向最疼你,你跟我們一塊兒回去面見老爺,眾姐妹都會為你求情,如果有什麼誤會,在老爺面前說開了就好,別讓外人看笑話!」
「不行————-我有我的苦衷。」紫涵垂下眼皮,「你們先回去,等師父氣消了,我一定負荊請罪。」
花妙薇臉色一沉:「師姐,老爺下了死命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莫要讓我們為難。」
這時候,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白衣劍侍,在花妙薇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花妙薇點點頭,手掌往後揮了揮:「我們走!」
百花劍侍們一個個離開,花妙薇留在最後,目光在薛大頭和紫涵之間來回移動,頗顯得意味深長。
「師姐,老爺果然還是心疼你的。希望你及早迷途知返,不要讓老爺失望紫涵低著頭道:「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負師父的囑託。」
「另外奉勸師姐一句,老爺是個講究人,希望你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也要講究一些,如果讓老爺知道別的男人曾經背過你,你猜老爺會怎麼想?」
紫涵沉默不語,薛大頭的一張臉卻已變得慘白。
劍侍們離去後,醫館裡的氣氛仍有些沉重。
江嫣抽了抽鼻子,問道:「藥是不是煎糊了?』
飽死鬼大吃一驚,端起砂鍋,誠惶誠恐地道:「小人再去煎一鍋。」
「下次如果再煎糊了,我保證你的下場會比這鍋藥更糊。」
「是是,小人知罪!」
江嫣轉頭看了看紫涵,調侃道:「薛兄,你艷福不淺!」
薛大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仙子就別取笑我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把紫涵放下來,扶到藥櫃旁的躺椅上。
紫涵的氣色很差,原本清麗的一張臉仿佛蒙上了一層灰敗之色,一旦鬆懈下來,意識逐漸模糊,整個身子軟綿綿的,任由薛大頭擺弄著。
「紫涵仙子,現在感覺怎樣?仙子?」
薛大頭呼喚著,紫涵眼皮顫了顫,沒有回應,
藥鋪小夥計走過來瞅了幾眼,沉痛地道:「她原本中了劇毒,又強行運氣,
現在已經毒氣攻心,性命危在旦夕了!」
「那怎麼辦?你想辦法救救她吧!」
「除非我師父吳神醫在,憑他老人家的「太素神針」定能救活紫涵仙「那你呢,吳神醫沒把「太素神針」傳給你嗎?」
「我還遠遠沒學到家,最多只能吊著她的性命,等我師父回來再施妙手。」
「保住性命也行,你快動手吧!」
「我先給她施針護住心脈,你去拿一塊熱毛巾來給她敷臉。」
幾人各自忙活著,只有江嫣無所事事地坐在紅木椅上,閉目養神。
她已經測算清楚了,兩方世界光陰長河的流速不一致,雲夢天下的一個時辰,大約相當於玄黃天下的五個時辰。
如果九年前長生鎮的那場天降大火,與雲重有關的話,那麼雲重在界碑刻下「輪迴淨土」四字的時間,應該是在雲夢天下的兩年前。
然而,據江嫣所知,那一段時間,孔雀大明王正在另一個洞天世界,與青冥殿爭奪那座異域天下的香火。
那場爭鬥發生在最近兩年,所以從林曦那邊傳過來的情報,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誤差。
那麼,在長生鎮刻字的「雲重」,究竟是不是孔雀大明王?
如果能搞清楚這個問題,或許也能窺探出浮屠教諸多隱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