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銀鉤銀光,浮光掠影

  耳邊酥麻之感條然遠去,宮勇睿頓覺壓力一松,長喘一口大氣,又想到六城王最後提到的「那個女人」,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頓令他止住腳步。

  示城王的目標是楚楚。

  她不清楚楚楚究竟是何來歷,但至少知道她與惜花公子的關係非比尋常剛才惜花公子出場的時候,楚楚與安雲袖一左一右地跟在後面,卞城王都看得很清楚。如今楚楚落單,正是天賜良機,只要擒住這女人,回去至少也算能夠交差了!

  女人的心思互相都很了解,楚楚一看卡城王的眼神,就知道她的打算,戒備地住了一把毒針,冷冷地望著她。

  卞城王蓮步款款地朝她走去:「妹子,別怪我,我跟雲袖妹妹是至交好友,

  當初欠她一個人情,今天總算有機會還上了。」

  楚楚冷聲道:「這人情你未必還得上。」

  「到這種時候,你還對惜花公子抱有幻想嗎?」卞城王咯咯嬌笑幾聲,又故作嘆息狀,「做夢的女人啊———-若不是欠了人情,我真不願打破你的美夢。」」

  楚楚眼神冰冷地看著她一步步走近。這身著紫裙的俏麗少女,美眸撲閃,容顏嬌媚,手裡的銀鉤卻在散發出驚人的殺氣。

  楚楚的心也一點點地沉下去。

  她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這女人的對手。

  惜花公子挨了那佛陀驚天一掌,似乎同武王城一樣了無聲息。

  大聖.—.—-此時大概已到了鎮妖塔下,正與御前騎士廝殺吧.·—

  或許我跟他,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卞城王看著她眼角滑落一滴淚水,憐憫的神情伴著溫柔的語氣:「看來你已經有這種覺悟了。再醉人的美夢,也不過是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呢—————」

  「站住!」背後突然響起一聲大喝。

  卞城王沒有回頭,嘴角輕輕掀起:「小哥哥,不用心急,待奴家辦完正事就來找你。」

  「我叫你站住!」宮勇睿沉聲道。

  他大步走近,掌中長劍散發出嚴霜般的寒氣,直指卞城王后心。

  被這樣冰冷的劍氣指著,卡城王果然依言止步。

  她緩緩轉身,視線移到宮勇睿臉上,唇角笑容微斂,淡淡地道:「看來這女人在你心裡的地位不一般呢!既然你這麼急不可耐,奴家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募然間她眼中殺氣大盛,道:「先餵你道點心壓壓肚子!」

  只聽「嗖」一聲響,她右手擲出爛銀虎頭鉤,在半空打著旋兒飛來,鉤頭劃出的銀色鋒芒如水波般浸染大片空間,也漫上了宮勇睿的臉龐,令他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只一眨眼後,那柄旋轉的虎頭鉤挾裹著一片銀色浪潮衝到宮勇睿面前,速度不快不慢,卻毫無間隙,讓人無從下手。

  本還在盤算出手角度的宮勇睿在剎那之後就變了臉色,驚覺這片漩渦般的銀光似有迷幻人心的效果,令他沉陷於計算之中,等到猛然驚醒之際,已經遠遠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在那片冰冷的寒光將他身形徹底籠罩之前,他手中的長劍終於揮出,倉促之際的力道和角度都稱不上完美,只堪堪擋了一下,便悶哼一聲,連退了好幾步,

  才將那衝力化解。而臉龐被鍍上的銀灰之色卻久久不曾消退。

  虎頭鉤打著旋兒飛回,被六城王重新握在手中。

  「怎麼樣?這點小菜夠你消化的吧?」卞城王的眼眸里露出得色,「乖乖等著,一會兒姐姐給你糖吃。」

  宮勇睿手臂發顫,眼皮突突直跳,連手中劍氣也黯淡了幾分。

  他更加清晰地體會到了自己與這女人的差距,對方耍鬧般的隨手一擊,就幾乎將他逼入絕境。雖然六城王此前被惜花公子削斷了左手三指,一對銀鉤也丟了一支,但就憑那僅剩的一支銀鉤,也能夠輕易滅殺在場所有人!

  卞城王抬起左手,用僅剩的食指和拇指擦拭了一下銀鉤,眯著眼警了一下宮勇睿,秀眉微,嘆息道:「我見過很多像你一樣的年輕人,滿腔熱血要做個大俠,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活不久。」

  宮勇睿並不說話,只長吸了一口氣,平復下胸口翻湧的血氣,再度提起長劍。

  「師弟別逞強,快跑!」谷玉堂在不遠處大叫。

  宮勇睿亦不理會。只用左手摁住了猶在發顫的右腕,推宮過血,理順氣息,

  而後仗劍橫於身前。

  他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武館學徒,卻生就一副俠肝義膽,自認為學得「無劍訣」乃是上天的期許和鼓勵,若畏於強敵臨陣脫逃,便不配學這劍法,不配握這把劍!

  卞城王看見他的眼神,便知道了他的決心,呵呵笑道:「果然一模一樣呢,

  你們都是不會輕易退縮的人!若換成三年前——.」

  她面上似乎浮現了淡淡的緬懷之色,但也轉瞬即逝,鳳眸修地進出寒意,「可惜,你生錯了年代,也沒他那個運氣!」

  只聽破空一響,卞城王銀鉤在握,飛身掠至,長裙迎風鼓起,像是充滿了氣流,如隼的眼眸勾住宮勇睿要害,面上笑容顯出狂態,右手一揮間,十八道銀光橫削直劃,或劈或掃,已將宮勇睿各大要害盡數覆蓋。

  「姥姥呀!要死了!」谷玉堂在旁瞧得肝膽俱裂,兩腳發軟,驚叫連連。

  宮勇睿雖做好準備,卻不料對方一出手便有如此聲勢,腦中還在驚疑,身體已自主做出反應,腳下連退五步,手上連擋七下,只聽「鏗鏗鏗」連聲暴響,卞城王這風馳電般的快招竟被他接下。

  「好劍法!」卞城王贊了一聲。

  宮勇睿毫無自得之意,他知道對方稱讚的不是他這個人,「無劍訣一當然是好劍法,但眼下的自己,卻不足以與對方匹敵。

  他再退兩步,手心灼熱不已,往日溫馴的劍柄此刻就像烙鐵似的炙燙著他的右掌,再無那種如臂指使之感。

  這六城王內力強橫無匹,可比尋常高手厲害太多了!我若與她硬碰硬地戰鬥,根本接不了她幾招!』

  「師弟我來幫你!一起乾死這小妖精!」谷玉堂高喊一聲,拔劍就要衝來。

  這時示城王斜目了他一眼。

  雖是淡淡一眼,卻如一道驚雷晃過谷玉堂腦門,令他渾身寒毛直豎,兩腳一軟,差點一跤跌倒。

  示城王視線回到宮勇睿身上:「原來學了這麼好的劍法,難怪有膽量管我閒事。那好哇,奴家就瞧瞧你劍法究竟有多妙!」

  宮勇睿打心底里透出一股陰涼之感,像是被毒蛇盯上了的青蛙,雙臂似乎漸漸麻痹。

  他轉動手腕,緩緩變了個架勢。

  示城王說錯了一一在這有死無生之時,即便他沒學這「無劍訣」,即便對方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也一樣會拔劍!沒有這個勇氣,就不配做神劍傳人!

  「刷刷刷一—」

  毫無預兆地,卞城王再度出手,二十七道銀芒,從頭到尾,一氣呵成。

  似乎有千萬朵晶光湛然的雪朵,募然出現在身前,在猝然一聲銳響後,又一閃而空。

  宮勇睿跟跪後退,衣衫多了幾道血跡。

  他自己的血。

  「師弟一一」谷玉堂啞著嗓子,雙目通紅,喘氣如牛,但雙足卻似有千斤之重,每邁一步,都需要付出全身的力氣。

  「好小子,居然沒被斬死!」卞城王將銀鉤拿到眼前,伸出舌頭,舔了一口鉤尖的血珠,又輕輕感慨一聲,露出品味的模樣,「少年人的血,滾燙,鮮美。」

  她嘴唇嘴角都染得鮮紅,在宮勇睿眼中,不僅沒有半點魅惑,反而似厲鬼般掙擰可怖。

  宮勇睿低頭看了一眼傷口,伸手點住穴道,再望了遠方的楚楚一眼,腳下猛力一,這一次竟主動撲向卞城王。

  相比起卡城王動輒一式二十餘劍,宮勇睿的劍法要簡練得多,一出只有四劍,兩縱兩橫,形如一個井字,青光霍霍,冷氣颶颶。

  卞城王面露譏消之色,銀鉤四下連點,以鉤尖抵鋒刃,精準地將四劍一併接下。

  「就這幾下?別是個銀樣槍頭!」

  示城王的譏笑聲中,宮勇睿劍勢毫無凝滯,幾下,劍路又增,募然六劍齊出,縱橫各三,井字化田字,斬向卡城王上下各路。

  這幾下頗有狠辣之態,卞城王擋得沒有之前那麼從容了,畢竟只有一支鉤子,封住了上身四劍,便有些顧不及下盤。她略略側身,以一縷青絲被削斷的代價化解了這一次進攻。

  但宮勇睿越戰越勇,得勢不饒人,手一抖又連出八劍,四劍外封,四劍內襲,縱橫凌厲,大有將卡城王亂劍分屍之勢。

  「這還不錯!」六城王大笑聲中,揚鉤擋卸。

  卻在此時,忽聽耳後細小的風聲襲來,混在劍嘯中幾乎難以察覺。若非她神識敏銳,差點就要中招。

  她輕哼一聲,也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段,就令後方襲來的那五根毒針倒射而回,以更快的速度射回楚楚面前。

  「下作!」話聲甫畢,卞城王眼前條然一花。

  宮勇睿趁她分神之際,使出了無劍訣中最令人防不勝防的一招一一「浮光掠影」。

  劍光一閃而逝。

  卞城王雙眼瞪大,瞳孔卻緊縮。

  她低下頭,看著插入小腹的那支長劍,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呢喃般道:「你騙我?你是玄罡?」

  語氣極為傷心幽怨,像是一個遭遇背叛的小女孩。

  宮勇睿面色微紅,吶吶道:「我不是————·-這傷不致命,你回去休養一陣————·

  「不致命?」卞城王口中發出怪異的冷笑,「你知不知道這地方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宮勇睿面有愧色,張了張嘴,剛欲說話,驟然背後谷玉堂一聲大叫:「小心!」

  聲音入耳前,他就已本能地做出了反應,條地撤劍疾退。

  青影飛閃,卞城王緊隨而來,大笑聲中,面有癲狂之態,竟然舍鉤不用,以一雙玉掌擊向宮勇睿上身。

  宮勇睿本想抽回長劍,但卡城王跟得太急,那支長劍竟卡在她小腹里難以拔出。情急之下,他只好撤手後仰,以手臂硬擋了對方兩掌,只覺一股陰柔狠毒的力道從肌膚透入,立即麻痹了他雙臂的知覺。

  「妖精!吃我一劍!」跟跪奔來的谷玉堂劍鋒直指,霹霹之聲連綿不斷。

  但卞城王看也不看,抬手一掌,一股無形陰風遙隔數丈將谷玉堂整個人捲起拋飛出去,翻滾十餘圈後狠狠落地,碎然一響,砸得眼冒金星,半響站不起來。

  一股冷酷、瘋狂的氣息從卡城王身體中湧起,有如實質般蔓延向周圍。

  後方遠處的楚楚感到一陣心悶煩躁,近在尺的宮勇睿更是幻覺叢生,如同置身於驚濤駭浪中,被一波又一波的怒浪挾裹著,拖向世界盡頭的萬劫深淵。

  「你那一劍應該刺我心臟。」卞城王手掌按在他胸口,森然道,「下輩子投胎,記得別這麼蠢!」

  隨著話音落下,一股陰柔至極的力量滲入宮勇睿體內,瘋狂蔓延了他全身,

  幾乎攪碎了他的五臟六腑,令他難受欲吐,張嘴就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卞城王躲也不躲,任由這口血噴得她滿臉鮮紅,冷笑道:「今晚本打算與你共度良宵,可惜你卻得先走一步,去拜會真正的閻羅王了!」

  她說著,面色條然一變,感受到一道霸道剛猛的煞氣從東方峰頂上衝來。那氣息的強橫程度,遠非她所能企及。

  「是誰?」」

  示城王嬌軀發顫,花容失色,顧不得多想,忙不迭地想要逃命。

  但宮勇睿的長劍在插在她身上,她一時不敢轉身,只慢慢後退,待那支劍完全抽離小腹之後,才沒命地發足狂奔。

  從東方奔襲而來的那條黑魁梧人影,幾乎與她擦肩而過,卻不作停留,徑直往武王城廢墟中投去。

  宮勇睿用最後的力氣緩緩抬起上身,望著交錯遠去的兩條人影,心情微微一松。

  就是因這一松,從四肢到五臟六腑的劇痛一起湧上來,令他視線漸漸模糊繼而恢復清晰,接著又模糊一片·.·

  旁邊谷玉堂的喊叫、前方跑來的楚楚的身影,都在這個剎那變得遙不可及。

  這種一種靈魂被抽離出體外的迷朦之感,宮勇睿隱約察覺,這或許就是六城王的最後殺招。

  五感似乎瀕臨崩潰,只有無邊的寒冷籠罩了世界,他卻有一種解脫般的輕鬆。

  至少,我沒有辱沒手中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