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曲,也是個魔頭。」狐裘女子嘴角輕揚,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叫我曲魔頭好了。」
「曲姑娘,你看起來不像魔頭。」
「那只是看起來。對於你們男人來說,我就是個魔頭。」
「這麼說來,我倆倒是棋逢對手嘍?」
「當然!我可對你抱有很大的期待呢!」狐裘女子轉到江晨前方,笑吟吟地道,「聽說你出道還不到一年,但憑那幾起大案,躍居四大淫賊之首,比那些只會禍害尋常女子的「百里偷香」、「
月下留情」之類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謬讚謬讚。」江晨謙虛道,「都是些虛名罷了!」
「名動天下的惜花公子,原來也知道謙虛。」狐裘女子又湊近了幾分,蔚藍色眼眸盯著江晨的臉,快要呵氣到江晨臉上,「不過看你這臉色,好像不太行啊,是不是縱情過度傷了身子?」
「這個—」江晨話說到一半,身子忽然一扭,將腰間刺來的一道劍氣險險避開。
這一劍順著他呼吸的間隙遞出,快得跟雷霆閃電一般,狐裘女子計算已久,本以為志在必得,
沒想到居然落空。
江晨冷冷盯著她。他料到這女人是個無法無天的主,所以早有防備,不然或許已經中招。
「這種手段就叫魔頭?」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屑,狐裘女子卻也不懊惱,慢悠悠地劍收回鞘中,道:「這種手段只叫小人女子,稱不了魔頭。至於魔頭的手段嘛,等哪天你養好精神,我再與你一決雌雄。」
江晨冷笑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倆雌雄本來就很分明。」
狐裘女子一愜,隨即回過味來,呵呵一笑,道:「以後有機會會讓你領教的。至於今天嘛,先算另一筆帳·——
她忽然伸出右手,指向後方不遠處的熒惑,又極為挑地勾了勾手指,「那邊的大個兒!聽說你這無名之輩昨天也很威風,我想見識見識是怎麼個威風法!」
熒惑沉默地看著她。它雖時常痴傻,但在人世中生活了這些時日,也明白了那種手勢的意思,
氣息開始朝外發散。
「哼哼哼,這種程度的力量,八階還是九階?不容小呢!居然心甘情願地充當惜花公子的走狗?他會把漂亮女人給你分享嗎?」狐裘女子語氣裡帶著對於天下男人的鄙夷,又招了招手,「那我也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打贏我,我就陪你一晚上,敢不敢賭?」
熒惑不知聽懂了她的話沒有,但對於這女人流溢於外的輕蔑之意,它是能感受出來的。
黑劍士當即邁步往前,殺氣一漲再漲。
狐裘女子嘻嘻一笑:「快來!不來是小狗!」
熒惑腳步加快,如同衝鋒。
狐裘女子斜它一眼,忽地腳下一點,如怒矢般朝後方車隊掠去。
熒惑在後緊追不捨。
狐裘女子飛速閃進車隊之中,輕盈地一拍一躍,已經翻上車頂,居高臨下地俯視緊隨而來的黑劍士,嘴角流露一抹冷笑:「有句話你該聽過,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熒惑當然沒法表達它其實沒聽過這句話,它正要跟著跳上車頂,但眼前突然充斥視野的冰寒劍氣,已將它去路全部封死。
剎那間,車上天光一片昏暗。
無數劍光迎著風雪,透著凌厲的寒意,無孔不入地侵蝕血肉肌骨。
熒惑卻不肯後退,已然被激怒的它,身在半途就揮出黑劍,晦暗幽深的劍氣凌空匯聚,狠狠朝車頂斬下。
「住手一一」周靈玉就在不遠處,急聲喊叫,卻救之不及。
「轟隆」一聲,那一輛馬車盡化為粉,木屑布塊四散飛濺。
兩道人影沖天而起,從坡上轉向坡下。
周靈玉心疼地望著馬車殘骸,懊惱地捏緊了手掌。早知道這兩人的交戰會殃及馬車貨物,她就應該早點阻止他們。
眼下,那兩人的戰圈已遠離貨物,倒是不必忙著插手了·—
劍吟如龍。
兩道寒芒在風雪中閃爍、交錯、碰撞。
人與劍交織,觀戰者已看不清他們的身形。
眼看戰況似乎陷入膠著,不少女子都忍不住出聲吶喊助威。更多人則是看得心驚肉跳,為昨夜沒有引發進一步衝突而感到慶幸。
曲魔頭的戰力在不夜城中算是數一數二的,僅次於城主周靈玉,堪稱呼聲最高的下一任城主候選者。憑她的本事,居然不能制服這無名劍士?
現下的局面,似乎是平分秋色,看不出誰占上風。
只見空中飄舞的雪花被劍氣盪開,一圈一圈灑落四周,而人影所過之處,皆濺起一團團白霧,
愈發遮擋視線。
在這麼多人面前應戰,無論是誰,都被激起了幾分勝負心。何況那女子出手陰狠,江晨更不希望熒惑輸給這種人。
江晨轉目瞧了一眼周靈玉,她面上沒有像別人一樣顯出緊張期待的神情,只嘴角帶著一縷微笑,氣定神閒的樣子充分表明了她已猜到這場戰鬥的結果一一也就是說,她對曲魔頭抱有十足的信心?
江晨微微皺眉,再度去看交戰的兩人。
只聽「砰」的一聲銳響,雙劍交擊,氣爆四濺,風雪乍停。
黑劍與白劍的鋒芒抵在一處,相持不下。兩名劍客各自使出了全力,要將對方壓倒。
四目相對之時,熒惑仍是死沉沉的眼神,但對面狐裘女子的面上,卻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容。
「不妙。」江晨嘀咕一句,身形驟閃,向戰圈中疾射過去。
勝負倒是其次,但以這曲魔頭的狠毒無恥,不知會給熒惑造成怎樣的傷害。哪怕背上以多欺少的罵名,江晨也要阻止那種事情發生!
他離戰圈二十餘丈,施展神通跨越七八丈,再以游龍身法掠過十餘丈,堪堪要抵達現場時,卻被四散的氣爆餘波阻了一阻。
上三境高手的戰鬥餘波,江晨當然不敢硬接,待閃身繞過去時,卻發現狐裘女子已抬起了左邊衣袖。
『熒惑快躲!」江晨阻止不及,只得出聲大喝。
幾乎與他同時出聲的,是「」的一聲銳響,狐裘女子袖中射出一線黑影,幾乎沒留給熒惑反應的時間,就正正沒入它胸前。
悶響之後,熒惑整個人都被帶得倒飛出去,四五丈之後才再度挺足站穩,迷茫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
它胸口上插著一支小箭,從尾部長度來看,好像進入不深。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江晨略鬆一口氣,轉目怒視狐裘女子,叱道:「卑鄙!竟然暗箭傷人!」
狐裘女子也在打量著熒惑胸口的傷勢,見那支小箭似乎沒起到應有的效果,面上閃過驚疑不定之色,又聽見江晨喝罵,開口反駁道:「對付什麼樣的人,就該用什麼樣的手段。我堂堂大魔頭,
就暗箭傷人了又怎麼樣?」
遠處的女子們發出一片歡呼,叫囂著要給這兩個敗類一個更狠的教訓。狐裘女子卻知道自己贏得不那麼輕鬆,更不敢對江晨放鬆警惕。
「你該死!」江晨冷聲道。
「哦,車輪戰術?你要跟我打第二場?」狐裘女子嘲笑,故意拖長了尾音,「這麼厚的臉皮,
不愧是惜花公子呀~~」
江晨一挑眉,還待駁斥,卻見前方人影一晃,周靈玉已站在狐裘女子身邊。
「切就好好切,你怎麼又用這種手段!」周靈玉著眉對狐裘女子道。
「哦?」狐裘女子抖了抖眉毛,「那你是打算先跟孔雀佛母通名報姓,然後你一招過來我一招過去地單挑嗎?」
「兩碼事。這位熒惑大俠又不是敵人。」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你跟他好過了?」
「你一一」周靈玉一時氣結。
「連好都沒好過,你憑什麼給他打包票呢?」狐裘女子假裝沒看見她臉色,自顧自地道。
「曲宸瑜!你再說這種話—
「好好好,別生氣嘛,我不說便是。」狐裘女子嘻嘻笑道,「我向惜花公子道歉行不行?傷了他的爪牙,日後再想辦什麼事都不方便了。江公子,實在不好意思啊,我給你道歉!」
「不必了!」江晨冷冷地一揮手,轉眼去看熒惑。
熒惑正用手將胸口的那支小箭一點一點地拔了出來。
江晨定晴去看,那箭尖不見一絲血跡,然而卻呈現一種烏青之色,分明是淬過毒的。
「哎呀呀,毒箭也沒生效呢!」狐裘女子裝模作樣的扼腕道,「那傢伙的身軀是鐵打的嗎?」
江晨默不作聲地警了她一眼,臉色不變,連原本的怒容都已收斂。他心中卻已真正湧起了殺機。再過兩天,等收拾完孔雀大明王,就要這女人好看·—」
「宸瑜,你太不知輕重了!」周靈玉似乎看出了一點端倪,呵斥了狐裘女子一句,轉臉對江晨道,「此事是宸瑜做得太過。前方再行五十里,是不夜城的一個據點。我已經令人在那裡備好酒菜,到時我和宸瑜為江公子斟酒致!」
狐裘女子笑嘻嘻地道:「這麼大的罪過,只是斟個酒道個歉是不是太輕鬆了?要不咱姐妹倆一起陪他一晚上吧,這樣才能顯出我們不夜城的誠意嘛!」
「你閉嘴!」
「別害羞嘛!你要是還念著那位柳公子的話,就把他一起叫上,到時候咱四個人把門一關,在裡面胡天胡地,誰也不許打擾.」
「曲宸瑜!」
狐裘女子知道周靈玉叫自己全名時是真的生氣了,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遠處,有幾名女子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
「明明馬上就要贏了,她又去拉偏架!我是看出來了,她是不是被那個姓江的迷了心竅,處處都維護他!」
「可不是嘛!昨天那麼大的事情,汐語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最後居然就一句話:這是個誤會!
你說氣人不氣人?小白小蘭,你們都給我說說,世上有這麼個道理嗎?」
小白小蘭卻有些顧忌,吞吞吐吐地道:「城主的做法,應該是有她的用意的吧-—」
「什麼狗屁用意!汐語被害得那麼慘,是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嗎?采文姐,你評評理,你說這事難道就真的是個誤會?」
一旁沉默良久的周采文面露微微笑容,道:「是不是誤會,都不重要了。」
「啊?什麼意思?怎麼就不重要了?」
「城主的考量,是基於當前的大勢——」周采文說到一半,卻搖搖頭,「現在說這些也沒意思。映瓊,我們還剩兩天的時間,你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嗎?」
「兩天?心愿?采文姐,不會吧,你被區區一個孔雀大明王嚇成這樣?咱們不夜城-
一一「咱們不夜城自然能贏,可是,你和我,卻很可能會死。你如果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人,有什麼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就趁現在趕緊去做吧。」周采文嘆了一口氣,「就算死,也不要帶著遺憾去死。」
周映瓊臉上原本氣哼哼的表情消失了,周采文的這句話說進了她心坎里。
她目光慢慢移動,落在坡下不遠處一個白衣銀髮的俊秀身影上,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風雪漸大。
荒野中卻無歌息之處。
一行人冒著風雪,繼續趕路。
將近傍晚時分,車隊終於趕到了周靈玉所說的據點。
那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山寨,牆垛上有士兵把守,瞭望塔、護城河一應俱全,儼然就是一個規模小點的堡壘。只是借著樹林和山坡的掩護,從遠處看上去不那麼引人注意。
牆垛上衛兵確認過身份,放下吊橋,車隊一行人魚貫而入。
江晨從寨下走過的時候,看了一眼門洞上的幾個大字一一曲山驛。
周靈玉這麼著急地趕到這裡,是想把這裡作為兩日後迎接孔雀大明王的戰場吧。
看這寨中的布置,算得上深溝壁壘,守備森嚴,對付幾千人的山匪流寇大約不成問題,但想要防備一位滅世級的大覺強者,只怕還差些火候,
曲山驛中多有空置的房屋,車隊諸人各自挑了一間,放下行頭,略作收拾,又用罷晚飯,已是人困馬乏。除了安排守夜的人員,大部分人回房後都是倒頭便睡。
寂靜的冬夜,除了風聲、偶爾路過的腳步聲,便無其他聲響,顯得格外安寧。仔細去聽,似乎連雪花落在房檐上的細小動靜也能感覺得到。
就是在這樣寧靜的夜裡,仍有少數人躁動難眠。
「說真的,你不考慮一下嗎?」
「考慮什麼?」
「留下一兩個子嗣,萬一你失敗了,也讓他繼承你的遺願,不忘矢志復仇。」
短暫沉寂後,黑暗中傳來女子的嘆息:「讓一個嬰孩從小背負這麼大的責任,是否太殘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