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不死頭顱,老黃憐香

  光頭壯漢眼神獰,暴起飛腿,一腳朝老黃襠下踢來。

  這一招雖是故技重施,卻十分有效,老黃的刀上又串了一大塊虎肉,就算反應過來也不方便抵擋。而光頭壯漢還不止這招,右臂猛然曲橫,以肘拐撞向老黃的心窩。

  老黃倉促之際俯下身子,同時將串肉的刀往下一插,豎直擋在身前,居然驚險地防住了光頭壯漢的一腳一肘。

  「噹噹!」

  連續兩聲短促之響,那一腳一肘都命中了刀刃,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老黃畢竟是倉促出手,雖然反應及時,也被刀柄上傳來的衝擊力震得跟跪後退。

  光頭壯漢咧嘴獰笑,出手如風,一拳又一拳地轟向老黃,半空之中滿是拳影,把個老黃逼得毫無還手之力。

  「為什麼?」拳嘯中傳來老黃的大叫。

  光頭壯漢眼中凶芒畢露:「老東西,別以為你瞞得了我!那東西一一老黃慌亂後退,左腳跟一不留神踩著了白乘風的屍體,頓時失了平衡。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重新站穩腳跟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光頭壯漢的拳頭也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拳嘯聲襲來的時刻,老黃髮出一聲絕望的哀鳴,然後就見寒光一閃,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利刃切過肉體的聲音。這種聲音他已經聽過不下數百次,卻從未有一次感覺到如此刻般的悅耳。

  一團血幕如焰火般升騰而起,進發爆散.··—·

  光頭壯漢的人頭沖天飛起,滾落到草叢中。

  他的屍體還在原地打轉,出劍之人已經懶得等他把血噴完,用力推了一下,把那具仍在噴血抽搐的無頭屍體也推到草叢中。

  拭了一下劍鋒,憐香公子收劍歸鞘,向老黃露出一個笑容:「他這種人,一定要把我們全部殺光才肯罷休!」

  死裡逃生的老黃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麼直愣愣地躺著白乘風的屍體上,一臉呆滯的表情。

  「啊一一」藍衫少女這時才反應過來,看著光頭壯漢屍首分離的場面,發出今天第二聲尖叫。

  「行了,行了,意思意思就得了,叫那麼大聲幹什麼。」憐香公子在耳邊扇了扇手掌,指著火堆邊端坐著的兩個丫鬟道,「你看她們多沉穩。」

  那兩個丫鬟互相握著手,雖然臉色蒼白,但也沒有發聲,看來是對這種場面已經習慣了。

  草叢邊響起「嘶嘶」的漏氣聲,江晨往那邊瞟了一眼,意外地發現光頭壯漢的眼神似乎還沒有完全渙散!

  只剩一個人頭,還能保留神志嗎?「不死神經」竟有如此神奇?

  光頭壯漢臉上殘留著疑惑和震驚的表情,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腦袋就這麼被人砍下來了。

  正往回走的憐香公子瞧見江晨的視線,也跟著回頭望去,這才注意到那個頭顱的嘴唇竟然還在蠕動。

  在麻黑天色里看到這一幕,直教人背脊發涼。

  這人的鬼魂好像懷著極大的執念,寄留在頭顱里,嘴巴一張一合,像在訴說著什麼。

  江晨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人頭的口型,它好像在說:「秘籍在老黃身上,他一直都想找機會開溜,要不是老子盯著,他早就不知道跑幾百里了——.」

  憐香公子扭頭向老黃看了一眼,老黃還沒起身,就那麼呆愣地躺在白乘風屍體上。

  憐香公子又轉向江晨,溫聲道:「宮大俠好像對這人頭有興趣?」

  江晨道:「會說話的人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倒不是第一次。」憐香公子說完,撿起一根木棍,挑了一塊肉回到篝火前。

  江晨斜眼瞅著人頭,那人頭還在不斷重複:

  :「《斗神訣》真的在他身上———」

  江晨心想,這「不死神經」倒還有點門道,如果能學會的話,以後也許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他釋放出一縷神念,徐徐延伸至人頭前。

  那顆頭顱已陷入人生絕境,神志都有些模糊了,各種情緒都一併爆發出來,模樣時哭時笑,不斷發出「嘶嘶」抽氣聲,看上去煞是怪異。要是走夜路的行人不小心看到這一幕,膽小者恐怕得活活嚇死。

  但這卻正是江晨的機會。

  頭顱散發出來的濃烈情緒波動為他的精神力鋪好了道路,他順著小路豌蜓而入,前進對方已經紊亂的精神世界。

  霧氣更重,篝火繼續燒得「劈里啪啦」,剛才殺戮的氣氛在夜色里似乎也逐漸隨風淡去。

  憐香公子收回目光,取出小刀,熟稔地將那塊虎肉分割成更小的肉片,口中喃喃地道:「斗神訣—.斗神訣—真有那麼神奇麼?」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仿佛有些痴了,連身邊兩名溫軟丫鬟的嗔糯呼喚都置若罔聞。

  黑白雙雄也各自拿了幾塊肉,用匕首切細了串著烤。

  誘人的肉香瀰漫向四周,火上的一塊塊肉慢慢變成金黃色,黃油滴在火焰上發出了「茲茲」的響聲,聞者皆咽口水。

  唯獨江晨側身坐著,雙目直勾勾望著前方,對周圍的誘人香味無動於衷。

  黑衣少年順著他的視角望去,沒有注意到遠處的人頭,只恰好看見藍衫少女呢地低下了頭。

  黑衣少年見狀恍然大悟,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拍了拍江晨的肩膀:「前輩,你這麼盯著人家看,人家小姑娘都害羞了!」

  「是嗎?」江晨神思不屬地回應。

  黑衣少年作出男人都懂的表情,嘿嘿一笑:「只要你收我為徒,我幫你把她弄到手,怎麼樣?」

  「你能嗎?」

  「當然可以!」黑衣少年拍著胸脯道,「想本少俠當年給人做媒,出手從不落空。只要本少俠答應的姑娘,就算是拿繩子綁,我也要把她弄到花轎上面去一一」

  「小點聲。」另一邊的白衫少年拿胳膊戳了他一下,「當年那點破事還拿出來吹,也不怕貽笑大方。」他所指的「大方」,自然是憐香公子這樣的專業淫賊了。

  「怕什麼,這山頭又沒主!老子說他幾句又怎麼地?」

  「誰說沒主,這年頭就算是路邊的一坨屎都是有主的!」

  黑衣少年不滿地撇了撒嘴,一轉頭瞧見遠處的一堆牛糞,伸手指過去道:「那你說說這泡屎是誰的?」

  白衫少年不假思索地道:「你的。」

  「放屁,老子拉得出那麼一大坨嗎?」

  這兩人的吵成功讓其他聲音都平息下來。

  憐香公子剛把一塊烤熟的肉放進嘴裡品嘗味道,這時咀嚼聲也慢下來,似乎覺得老虎肉其實也沒什麼味道。

  黑衣少年還在罵罵咧咧,白衫少年卻在一邊跟他吵嘴的同時一邊已經把烤熟的一塊肉拿了起來,起身遞到江晨的面前道:「宮前輩,嘗嘗味道吧!」

  「謝謝。」江晨慢吞吞地接過木棍一端,隨口道了聲謝,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從遠處人頭上移開過。

  「哇!老高你好狡猾!」黑衣少年一蹦老高,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經被烤得焦黑的肉塊,氣哼哼地一甩手把它丟進了火堆里,

  「滋滋滋!」隨著肉塊燒焦聲,一股黑煙冒了起來。

  對面的憐香公子本來只是用看傻胚的眼神望著這邊,一見了這黑煙的時候,面上陡然就變了顏色:「有毒!」

  他立即把手中的肉塊拋出去,連同嘴裡的一齊吐出來,然後眼神凌厲地四下環掃,想要找出下毒者。

  其他人也像受驚兔子般把肉丟進了火堆里,一時間黑煙重重,隔斷了眾人的視線。

  「是誰?」憐香公子朝著江晨審視半響,須臾目光一轉,落在遠處一個幾乎被忽略的人身上,

  沉聲道,「是你!」

  「是我。」那人毫無隱瞞地承認了。

  眾人驚訝的目光全部匯聚在他身上。

  「老黃?」

  「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給我們下毒?」

  「我之前就檢驗過———你怎麼下毒的?」

  「老黃,枉我以為你是個老實人,竟然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你當宮前輩不存在嗎?」

  「對,宮大俠不會放過你的!」

  「我勸你趁早交出解藥,宮前輩大人有大量,還可以考慮留你一條狗命!」

  「宮大俠你說說話呀!」

  面對眾多詢問和指責,老黃一概不予理會,目注憐香公子,道:「跟你比起來,我的手段要漂亮多了。」

  雖然仍是坐在屍體上,但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氣度已經與之前截然不同了。從一個如同被嚇呆了的莊稼漢,變成了掌控一切的幕後黑手、反派頭目。那具生前名為白乘風的屍體似乎已成了他的專屬王座,橫陳在他臀下,伴他散發出陣陣陰謀的氣息。

  憐香公子揚起一邊眉毛道:「是嗎?怎麼個漂亮法?」

  老黃右手按在屍體的頭顱上,如扶王椅,飽經風霜的平凡面孔上露出慣常的愁容,道:「你藏在柴火里的小東西,別以為我看不見。」

  憐香公子冷冷地道:「那你還敢留在這裡。」

  老黃目不轉晴,道:「我想要澄清一件事情!」

  「說。」

  老黃按在屍體上,緩緩起身,在黑暗中拖出模糊的長影。

  江晨見他行走的方向,暗叫不妙。

  老黃走到草叢邊,低頭瞅著光頭壯漢的那顆嘴唇仍在張合的頭顱,道:「《斗神訣》不在我身上。」

  頭顱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但嘴唇一直蠕動著,重複著一句相同的無聲之語:「在他身上」·

  在他身上——..

  老黃抬起右腳,狠狠踏下去,如同踩碎了一個西瓜,紅的白的一起進出來。

  「噪!」他收回腳,在草葉上踩了踩,拭乾淨鞋底。

  江晨的神念在他踩下去的那一瞬間收回,暗呼可惜,他雖然從頭顱發散的神思中找到了不少關於「不死神經」的篇章,卻都是無序的隻言片語,很難將之重新拼湊成完整的心法。也罷,既然沒這機緣,那就趁早遠離這是非之地吧。

  老黃緊盯著憐香公子,將之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斗神訣》不在我身上。」

  「我知道。」憐香公子嘆了一口氣。

  「你當然知道,因為《斗神訣》就在你手裡!」

  「如果我說沒有呢?」

  「我相信死人不會說謊。」

  憐香公子漠然道:「如果你能夠殺掉我,當然能證明我是否說謊,只不知,你是否有這本事!」

  老黃冷聲道:「這很快就有一個明白。」

  「我還以為你馬上就給我一個明白。」

  「你以為我不想速戰速決?」

  「那你還等什麼?」

  老黃的視線左移。

  憐香公子皺了皺眉,目光也飄向同一處。

  兩人望著江晨,和黑百雙雄。

  在兩人對話之際,江晨就已經走出了十幾步遠,即將隱入樹叢後。

  剛才江晨早就收斂呼吸,也未吃一口毒肉,所以此時狀態完好,根本無懼他們,說走就走,毫不含糊。

  黑白雙雄也不傻,見狀亦跟著一同開溜。他們還沒來得及吃肉,只吸入了一些迷香,面色顯得有些赤紅,但藥效大概還沒到發作之時,此刻他們仍留有力氣跑路。

  黑衣少年臨走時,發覺藍衫少女正證地看著憐香公子,忙用腳踢了她幾下,暗示她一同跑路。但藍衫少女似平並沒有反應過來,加上白衫少年催促,黑衣少年也不敢等太久,只好離開了。

  老黃和憐香公子目送那三人遠去,似乎隨時都要暴起出手,最後卻都沒有出手。

  待黑衣少年的背影也沒入樹叢後,老黃眼晴深處閃爍了一下,道:「你的藥好像不太靈光,是不是過期了?」

  憐香公子淡淡地道:「他們走不遠。」

  江晨的確沒有走遠。

  有黑白雙雄這樣一對兄弟像牛皮糖似的黏著,本來就不算好走的山路,似乎變得更加陡峭了。

  「剛才真是多虧了宮大俠,不然我們肯定沒命了。」

  「是啊,要不是宮前輩鎮著,那伙惡人早就拿我們開刀了!」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這輩子我就只認宮大俠一個師父!」

  「對,就算還有別人想收我們為徒,也得問問宮前輩答不答應—.」

  江晨冷不丁開口道:「我答應了。」

  本來正在趕路的江晨這麼一插嘴,黑白雙雄一時沒反應過來,面面相。

  江晨繼續道:「你們快走吧,趕緊找個師父拜了,別在我面前礙眼。」

  黑白雙雄對望一眼,幾乎同時開口道:「宮前輩一定是在考驗我們!」

  「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宮大俠失望的!」

  「如果連這點考驗都看不出來,又怎麼配做宮前輩的徒弟呢!」

  「只要我們有一顆赤誠的心,宮大俠遲早會被打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