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白姓青年站了起來。
藍衫少女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白姓青年面沉如水,幾步走到她跟前近處,指著她掌中細劍道:「你把劍抬起來讓我看看。」
藍衫少女看見他嚴厲的表情,先是一愣,繼而明白了什麼,又驚又疑,期期艾艾地道:「乘風哥,你這是做什麼一一」
「少跟我套近乎!」白姓青年厲聲道,「你這歹毒的女人,想要把我們所有人都毒死,還在這兒給我裝可憐!」
藍衫少女本就羞澀膽怯,被他這麼一罵,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扁著嘴滋然道:「你到底想幹嘛?」
「別裝了!」白姓青年冷冷地2了一口,伸手指著她的細劍道,「讓大伙兒看看你的劍,你還想抵賴嗎?」
順著他左手所指,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藍衫少女的細劍上,乍一看還覺得沒什麼,但細細瞧了一會兒,就會發現劍刃上有一道很淺的藍色細線,只有在特定角度被火光映照時,才會泛出幽藍的光澤。
「劍上有毒!」黑衣少年驚叫起來。
「她要毒死我們!」白衫少年跟著大叫,同時像受驚的貓一樣往外圈跳了一大步。
其他人的反應倒沒這麼激烈,
江晨倒是有些意外。他早已看出,藍衫少女劍上的毒是方才兩人卿卿我我時,百姓青年在她腰際彈指的那一下灌進鞘中的。本以為白姓青年是想一舉毒死所有人,只是未料到他主動站出來揭發。
江晨倒有些看不懂他的用意了。莫非這姓白的折騰這麼一圈,只為栽贓給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莫非這小姑娘大有來頭?
「你還有什麼話說?」白姓青年直視藍衫少女,凜然道。
「你騙我?」藍衫少女目光幽黯,帶著幾分驚慌幾分憤怒。
她完全沒有料到,剛才還眉來眼去的情郎,竟然嫁禍給自己!
「我哪敢騙你!」白姓青年冷冷盯著她,陰沉一笑,「試問像你這種惡毒狠辣的蛇蠍女人,又有哪個男人敢騙你?」
江晨看出來了,白姓青年的眼神充滿了恨意,那種表情不似作偽。他倒是有些好奇了,難道藍衫少女曾經對白姓青年做過什麼,致使此人懷恨在心,以至於今日翻臉?
「白乘風,你好狠的心腸,好深的心機!」藍衫女子說著,一邊慢慢往後退去。
白姓青年冷笑道:「到了這一步,你還想跑到哪裡去?就算我不出手,在座的各位好漢難道會容你走脫嗎?」
眼看著藍衫女子縮到了一個矮坡下,白姓青年也沒急著追趕,只回頭朝火堆邊的眾人望來,道:「難道大伙兒就沒什麼話說嗎?」
話音剛落,就有人接口道:「我說幾句。」
出聲之人是那面相兇惡的光頭壯漢,他接話的時機恰到好處,簡直就像特地為白乘風捧眼一樣白乘風露出笑容,道:「趙兄請講。」
光頭壯漢起身道:「我想要說的,一共有三點。」
白乘風隱隱皺眉,他雖然希望有人助勢,但一句話最好,誰都不太願意在這節骨眼上聽人開講出個一二三點來。
但這是他期待已久的時刻,他不願壞了氛圍,還是耐著性子點頭:「願聞其詳。」
光頭壯漢笑笑道:「第一點,我這人眼裡揉不得沙子,最恨別人在我面前做出下毒這種卑劣之舉。如果讓我撞上了,我必饒不了他!」
「趙兄真乃性情中人。」白乘風點頭道,「第二點呢?」
光頭壯漢道:「第二點,我老趙雖然脾氣暴,但是一向不對婦孺出手。何況像阿秀姑娘這樣的美人,殺了實在可惜。」
白乘風急道:「趙兄可能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吧?她一一」
「她是誰不重要。」光頭壯漢擺了擺手,「聽我說完!」
他語氣雖然平淡,但面上橫肉一抖,凶相畢露。白乘風見狀也只好強忍焦躁,道:「洗耳恭聽。」
光頭壯漢含笑往前走去,緩緩豎起三根指頭道:「第三點-
—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著那三根微微擺動的指頭,等待光頭壯漢說下去。
但光頭壯漢卻並未接著說下去。
他趁白乘風目光緊盯著他手指頭的一剎那,突然一歪身子,飛起一腳,對準白乘風的心窩,呼的一聲,猛踢過去!
白乘風猝不及防,一腳正中要害,當即只聽一聲悶哼,他斜著身子,腰弓如蝦,人朝後跌,張口噴血如注,一跤跌倒下去,躺在地上抽搐不止。
光頭壯漢並未放過他,緊跟著大跨一步,俯下身子,出手如風,一記鷹爪掏進了白乘風心窩,
抓了一團血淋淋的物事出來。
他把那顆似乎還在跳動的心臟拿到嘴前,舔了一口,跟著又呸了一聲:「果然是臭的。」
「呀!」藍衫少女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這血腥的場面震懾得手足發軟。
光頭壯漢朝她咧嘴笑了笑,道:「我說過了,我討厭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以為他的小動作很隱蔽,其實老子都瞧得一清二楚!」
說完,他饒有深意地回頭朝憐香公子望了一眼。
憐香公子不自然地牽了一下嘴角,撫掌道:「趙兄的「不死神經」又有精進,小弟佩服啊!」
黑衣少年和白衫少年默默交流著眼神,似乎對於這「不死神經」的名頭極為震動。
光頭壯漢朝坡下的藍衫少女招手道:「沒事了,過來吧。你換一把劍再來切肉。」
藍衫少女淚痕未乾,在光頭壯漢的招呼下,又怯生生地走回來。
她小心地繞過了白乘風的屍體,四下顧盼,最後將視線落在牽馬漢子老黃身上,遲疑了一會兒,鼓起勇氣道:「黃前輩,能把你的刀給我借一下嗎?」
老黃無言。
光頭壯漢道:「老黃,阿秀姑娘跟你說話呢!」
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老黃嘆了口氣,右手按在了腰間刀柄上。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注視他下一步舉動。
老黃緩緩起身,嘆道:「阿秀姑娘請回去歇息,這種苦力活還是交給俺老黃來做吧!」
老黃的刀法十分麻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屠夫出身。
厚實的老虎皮毛在他刀下變得無比順滑,堅硬的骨頭亦無阻礙,幾刀下去,一塊塊肉被分離出來,精湛的技藝恐怕庵丁再世也不湟多讓。
霍霍刀光閃爍,皮肉骨很快不成模樣。老黃不僅在展示廚藝,也在顯耀其一流的刀法。任何想撿軟柿子捏的人看到這一幕再想打他主意,都得掂量掂量,想想自己的骨頭是不是比這老虎還硬。
不到一灶香的時間,白日裡耀武揚威的大蟲就被切割得面目全非。肉分成了大小接近的九塊,
堆在大青石上。老黃收起架勢,吐了一口氣,轉頭對眾人道:「各位自己來挑吧!」
光頭壯漢第一個起身上前,用木棍挑起一塊肉,看著那刀鋒拭過的切口和紋理,滿意地嗯了一聲:「老黃啊,你這等手藝不去吞雲樓當個大廚,實在可惜了!」
老黃悶聲道:「做不來。」
光頭壯漢拿著肉轉身走回篝火旁,沒有急著坐下,而是把棍子一端遞到藍衫少女面前,
道:「來,先給你壓壓驚!」
藍衫少女愣愣地仰起頭,看著他那張兇惡的臉,有些不知所措。
儘管光頭壯漢那張臉怎麼都沒法表現出溫柔的神色,但他此時正努力擠出的和善表情,讓藍衫少女的眼眶再一次濕潤了。
「謝·—謝謝。」藍衫少女帶著鼻音含糊地道,
她伸手去接棍子,但指尖剛觸到棍子,還沒拿穩的時候,光頭壯漢就鬆手了,嘴裡還伴隨著一聲誇張的「哎呀」,兩人都沒來得及抓牢,眼睜睜看著那塊鮮美的虎肉往地面墜去。
旁觀者對此反應不一。
此時離他們倆最近的人是江晨,他的手指微微彎曲了一下,本意是想上前幫忙。以他的速度,
完全來得及接住那根帶肉的木棍,但在這個行動付諸實施之前,他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便硬生生把出手的本能壓下去了。
江晨決定冷眼旁觀。如果上天註定這塊鮮美的肉無法實現它的價值,那就讓它落到塵埃里去吧。
但上天好像終究還保留著一絲仁慈,
在那塊肉跌到泥里之前,另一隻從江晨後面伸出來的大手,矯健地抄住了木棍。
是黑白雙雄之一的黑衣少年。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美味哇,怎能這麼不小心?」
未注意光頭壯漢投過來的視線,黑衣少年毫無心機地把肉遞給藍衫少女,還不忘誇耀幾句:「幸好本少俠出手快,不然不就浪費掉了嗎?阿秀姑娘,這回可拿穩了!」
藍衫少女地接過,輕聲細氣地道了謝,
黑衣少年坦然受之,又朝光頭壯漢說道:「大叔,你反應不行啊,是不是年紀大了?下次小心點啊!」
光頭壯漢嘿嘿笑了笑,斜瞅了江晨一眼,轉身去拿第二塊肉了。
江晨對那一眼瞧得真切,愈發確定剛才他故意鬆手的目的,就是在試探自己的身手。或許更含惡意多一點,就不僅僅只是試探了,當自己的手伸出去的時候,可能就會迎來劈面一掌-——
他臉上無驚無喜,目光淡淡地一掃,在掠過藍衫少女臉龐,心中卻閃過了強烈的警惕。他自問應該沒有看錯,在剛才的剎那,藍衫少女的手指極小弧度地顫動了一點,也如自己一般,她將出手的本能壓制住了,否則根本輪不到黑衣少年顯擺-——
藍衫少女仿佛未察覺到江晨的注視,靜靜地開始烤肉。她杏臉上殘留著淚痕,桃腮粉紅,看起來梨花帶雨,分外惹人憐惜。
這樣一個弱柳扶風般的女子,會擁有怎樣的武技呢?或許光頭壯漢不僅在試探江晨,同樣也在試探她————·
「啪,啪。」江晨的肩膀被人拍了兩下,他回過頭,就見黑衣少年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道:「宮大俠,剛才走神了吧?」
江晨只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並不是去拿虎肉,而是打算離開了。
黑衣少年卻不依不饒地拉住他衣袖道:「你覺得我身手如何?」
「還好吧。」江晨隨口回答,邁步要走,卻發現黑衣少年手上使了很大的勁,硬走的話恐怕要撕裂袖口了。
他微微皺眉,回頭看著黑衣少年,不明白他拽著自己幹嘛。
「宮大俠,你看-我的資質還算不錯吧?」黑衣少年出奇地起來。
「,還行。」江晨有些猜到他的意圖了。
「那你收我做徒弟如何?」黑衣少年即使在狀態下,也是快人快語。
「這個嘛·」
「你看你受了重傷,而且還被仇人追殺吧?再不收個徒弟,一身絕學就要失傳了!只要你傳我幾手,我一定能繼承你的遺願把它發揚光大!」
「遺願·.那想必我的音容笑貌在你的回憶里一定很慈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今日之後,我必定時時緬懷,絕不致使您老人家蒙羞!宮大俠,看我一片誠心的份上,你就收了我吧!」黑衣少年的大嗓門讓憐香公子和藍衫少女都為之側目。
「算了吧,我不太習慣經常被人緬懷———」
黑衣少年還要多說幾句,這時卻聽見不遠處的光頭壯漢用狐疑的語氣說道:「這塊肉色澤不太對啊!」
人們的視線頓時都投向那邊。
光頭壯漢又用棍子挑起了一塊肉,眯眼盯著,露出牙痛般的表情,道:「是我老眼昏花嗎,為什麼覺得這一塊的顏色跟上一塊不太一樣?」
持刀的老黃一臉木訥地道:「不同部位的肉,色澤當然會有些區別。」
「是這樣的嗎?」光頭壯漢斜道,「別怪我多心,畢竟我老趙這條命也不是白撿來的,這種顏色的肉還真不敢吃。要不這塊肉給你怎樣?」
「行。」老黃悶聲道。
「好,爽快!」光頭壯漢嘿嘿笑著,手中木棍一甩,把那塊肉朝老黃拋去。
老黃抬起刀尖,那塊肉就落到刀尖上,被一刀刺透,沿著刀身往下滑。沒等它滑到底,就聽耳邊「嘶」的一響,是氣流破空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