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業報,拜師

  『我一向謹慎小心,不曾貪功冒進,怎麼會走火入魔?何況我已渡過心劫,豈能入魔?『

  「轟一—」火山劇烈噴發,震徹虛空。

  四方大地龜裂開來,地縫裡火焰的光芒陡然暴漲,那些漫出地面的岩漿發出像開水煮沸的聲音,冒著氣泡,將天空都染得一片金黃。

  即便是作為這方內景天地主宰者的江晨,亦覺得汗流瀆背,灼熱難耐。

  他不無擔憂地想,盛極而衰,盈滿則虧,再這麼膨脹下去,難道本少爺要爆體而亡?

  他終於停止觀想,睜眼起身,望向四周,發現一朵朵赤色蓮花從岩漿中升起,募然醒悟過來這並非走火入魔,而是有敵人將我引入了幻境!

  熔岩海上,罡氣吹起,自水面上的漣漪之中凝結出妖艷的花朵,如同生長在地獄的紅蓮,在火山岩漿中盛怒綻放,越燒越艷。

  「誰!」江晨怒喝。

  「嘿嘿嘿-———」」怪異重疊的笑聲,似魔笑,似佛笑,似千萬眾生齊笑,卻有著說不出的冰冷、

  殘酷、血腥、暴戾——

  「滾出來!」

  回應江晨的,是從穹頂八方繚繞不絕的咒音梵唱:「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若充滿,甚可怖畏—.!

  妖異花朵開滿了天地,無數朵業火在江晨身畔綻放、爆裂,視野盡化為一片赤紅。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梵音飄渺中,業力一一展現。

  紅蓮血海,業火煎熬。

  江晨冷哼一聲:「滾!」

  他周身一輪月圓升起,寒暈綻放,橫踏於血海中,屹立不動,仍身畔業力沖刷,卻始終無法動搖其分毫。

  「鼠輩,出來受死!」

  虛空中回應了一聲詭笑:「孽障,看看你的腳下吧———」

  江晨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已有一尊面貌莊嚴的巨大佛陀金像盤坐在血海上,表情陰冷,空洞的雙眸定定注視自己,而自己所站的位置,正是佛陀伸出來的右掌掌心。

  他剎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身形一縱,化為一道虹光沖天而起。

  就在此時,金色佛陀咧嘴一笑,雙臂伸展,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啟唇一喝:「寂!」

  剎時間,血海之火熄滅,無數紅蓮綻放,又於剎那間凋謝、零落。

  唯有佛光普照虛空,映徹大千。

  江晨的三魂七魄幾乎都有被這佛光剝離出來。

  他募然間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忽然身形急劇墜落,一下子回到現實。

  他睜開眼晴,發覺口鼻處十分粘稠,視野中一片鮮紅,分明已是七竅流血之相。

  腦中劇痛無比,仿佛要裂開似的。靈台深處也有種飄離不穩之感,好像隨時可能崩解,

  江晨調理了一會兒,發現這次所受之創比之前硬接文殊法劍一擊還嚴重得多,連魂魄都被打得根基不穩。他隱隱慶幸,若不是自己渡過心劫,現在腦袋肯定已經跟西瓜一樣爆裂成紅白一片。

  僅憑幻術就將我打成這樣,那傢伙定是天下有數的強者,莫非釋浮屠已經回來了?『

  江晨想到這裡,心裡陣陣後怕,暗自埋怨周靈玉從哪裡得來的狗屁消息,把自己坑得不淺。倘若釋浮屠已經歸來,本少俠恐怕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得縮在聖城裡老實做人-」

  說起周靈玉,江晨視角餘光不經意間警見窗外的一個剪影,一驚之後定晴望去,是個蒙著白色面紗的女子站在外面,從身形服飾可辨認出是周靈玉。

  這傢伙,來的真是巧!她什麼時候到的?

  江晨起身走到窗前,剛要開窗,卻見周靈玉擺了擺手,聲音束成一線傳來:「我說幾句話就走。你剛剛是不是中了不動明王的幻術?」

  「是!他在哪?」

  「他不在中原,應該還留在浮屠教總舵極樂世界或另一個小千世界裡面,利用因果業報的神通收攏文殊殘留的怨念追蹤到了你..

  江晨為之悚然。

  那傢伙竟然能隔著數十萬里的距離,從西天極樂世界直接攻擊到我,這等法力簡直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難怪周靈玉擺出這副要跟我保持距離、隨時準備跑路的姿態—

  「不必擔心,文殊的殘念已經徹底消失,他短時間內已經沒法再次鎖定你了。」周靈玉道,「只要你留在聖城,他就不能拿你如何。」

  「真的?」江晨對這位不夜城主的情報已經不抱多大信任了。憑什麼本少俠就硬吃了不動明王一擊,你這丫頭到處亂逛卻屁事沒有?

  周靈玉微微點頭:「聖城周邊經過了數百年來眾多絕世強者的法力加持,尋常陰邪鬼票難以接近分毫,若非文殊尊者新死不久,怨念深重,趁著子夜極陰之時纏住你身軀,不動明王也沒法攻擊到你。」

  「奇怪了,文殊是我倆一起殺的,他怎麼就認準了我,不去找你呢?難道他變成鬼了也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

  周靈玉聽見江晨的抱怨,搖頭道:「不,文殊死在我倆手中,這份因果也由我倆一起承擔,只是你身上還同時擔有靜坐羅漢的因果,所以不動明王先找上你。如果他成功的話,下一個就該輪到我了。」

  「你?」

  周靈玉右手抬起,如拈花般優雅地捏了口訣,道:「你看我背後。」」

  江晨定晴瞧去,霧時睜圓了雙目。

  只見周靈玉背後,泛起一圈慘青色光暈,光暈里顯出許多條血色絲線,一個高胖人影站在血絲中央,青面療牙,面容恐怖,渾身上下滿是裂口,像是被人胡亂拼湊起來的布偶,而那些裂口正不住往外滲血,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化為一根根血絲纏繞在周靈玉背後。

  看那人影的樣貌,依稀與之前羅漢堂上顯靈的文殊真身有幾分相似,只是此時他的面目呈現一派沉鬱的烏青之色,七竅流血,格外恐怖。一雙凸出來的眼珠死沉沉俯視著周靈玉後頸,陰森森的滿是惡毒。

  江晨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一股血腥味在鼻翼下縈繞不散。

  「只要我一閉上眼,就能感覺到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背後窺視,寒冷滲骨。」周靈玉似乎在苦笑,「可我現在也沒工夫收拾他,只好暫且由他去了。」

  「這是文殊的怨魂?」江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後頸,「我背後也有嗎?」

  「原本是有的,現在已經消失了。」

  江晨鬆了口氣,道:「這傢伙也真是的,明明人鬼殊途,他既然已經死了,就該早早去閻王殿報到,爭取下輩子投個好胎。這樣糾纏著你,又有什麼意思?難道他還想憑著那點怨氣找你索命不成?」

  說著,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往後退了兩步,與周靈玉保持一段距離。

  周靈玉淡淡地道:「他也不是沒有機會,每個人總有鬆懈的時候,再加上不動明王在遠處盯著,或許真有可能讓他得手。」

  「那你怎麼還不把他清理掉?」

  「暫時沒時間。」周靈玉回答得輕描淡寫。

  江晨盯著周靈玉瞧了半響,直到她背後那圈慘青色光暈漸漸散去,鬼影已徹底看不見了,才將視線轉到她臉上。他注意到周靈玉此時蒙著面巾,想起先前去浮屠廟時她臉上還沒戴任何東西的,

  便問:「大半夜怎麼還戴面紗?又要去幹壞事嗎?」

  周靈玉搖搖頭,輕聲道:「「芳華」之毒發作了,不想讓人看見我的老態。」

  江晨想起她的遭遇,眼神中多了幾分憐憫,卻不知該如何安慰。難道像杜山一樣來一句,「老姑娘有老姑娘的好」嗎?

  周靈玉吐了口氣,似乎暫時甩開了這個煩惱,看著江晨道:「不動明王雖然暫時已經無法威脅你,但你仍要小心。我剛才收到消息,大威德明王和軍荼利明王已經從西天極樂世界出發,正往中原趕來。你這段時間留在聖城,輕易不要出城,他們也不敢在天子腳下輕舉妄動。」

  「那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我先去星院拜訪一位朋友,看看能不能把文殊的怨魂處理掉,然後見機行事吧。」

  江晨想了想,道:「現在星院裡面很熱鬧,如果你過去的話,請務必要小心一個人。」

  「是誰?」

  「一個能夠令光陰靜止的男人——」

  周靈玉有些不明所以地思索了片刻,道:「『令光陰靜止』的意思是————-形容他長得很英俊嗎?」

  「不,我說的令光陰靜止並不是一種形容,而是一個事實,他的神通真的能夠讓光陰長河停止一段時間,然後在靜止的時間內攻擊你,無從察覺也無法防禦。所以,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千萬不要讓他接近你十步之內!」

  周靈玉走後,江晨和衣而眠。

  文殊怨魂已散,再無陰魅窺視,這一覺睡得頗為死沉。直到日上三竿,凌霄來敲門,江晨才迷糊地睜開雙眼。

  「咚,咚咚。」凌霄在用指節敲門,力道恰到好處,既能將人喚醒,又未顯得太刺耳,可見其對力道和節奏的把握,已臻大師級別。

  江晨揉了揉眼睛,瞧見窗外明亮的陽光,又打了個呵欠,沒好氣地道:「別敲了!老子起來了!」

  門外再不聞動作。過得片刻,江晨披衣出去,見凌霄和宮勇睿都已等在門外。

  「少俠,昨晚睡得可好?」凌霄昨晚明明跟宮勇睿練到很晚,卻仍然精神翼的模樣,好像煥發了人生的第二春。

  「還好。」江晨看了看他,又瞧瞧呵欠連天的宮勇睿,板著臉道,「一大早把我叫起來,如果沒什麼要緊事的話,本少俠把你腦袋給扭下來!」

  凌霄笑嘻嘻地道:「吃飯算不算要緊?」

  江晨摸了摸肚子,「好像真有點餓了———」

  三人走到雅間,分主次坐好,飯桌上的菜餚已準備得很豐盛,撒著蔥花的燒鵝聞起來香氣撲鼻,這讓昨夜剛經歷過連番大戰的江晨食慾大振。他剛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想要夾一塊罈子肉,不料這時凌霄說了一句話,讓他把筷子又放了下去。

  「昨晚勇睿說了,要拜老夫做二師父。老夫已經答應了。」

  江晨沉下臉,目光朝兩人望去,道:「有問過我嗎?」

  宮勇睿大約是昨晚實在睡得太晚,眯著眼滿臉茫然地靠著椅子,意識都不怎麼清醒。凌霄卻識得其中的嚴重性,正襟危坐道:「這不正要問你嘛!只要你肯點頭,老夫願為你演授全套「無劍訣」,絕無虛言!」

  江晨嘿然冷笑:「「無劍訣」固然了不起,可也未必入得了我的眼,更別說換一個徒弟。換成你,你答應嗎?」

  有一個肉身成聖的黑劍聖在那兒,擺明了此門已閉、此路不通,江晨當然不會把「無劍訣」當做指望。何況凌霄教宮勇睿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耳目,只要他想,得到「無劍訣」根本不費工夫。

  迎著此時江晨的眼神,凌霄也不敢打個哈哈隨口說答應,他想了想,沉聲道:「我替你做一件事,只要我能做的,都行。」

  江晨哦了一聲,終於起了一點興趣,身子微向前傾,盯著凌霄道:「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

  凌霄沒考慮太久就猛地點頭:「可以!」

  「你要想好了,如果是一般的人,我就自己動手了。需要出動你老人家的,不是特別難啃的硬骨頭,就是背景通天的世家公子,哪個都不好惹。」

  凌霄嘿嘿一笑,警了一眼靠在椅子上打睡的宮勇睿,道:「為了這個徒弟,我這把老骨頭也是該折騰折騰了。」

  江晨也露出微笑。眼前這個老傢伙,插上毛比猴精,拔了毛比人精,如果真要他去殺那種惹不得的敵人,他一準溜得比誰都快!也罷,多了這麼個幫手,聊勝於無吧!

  江晨重新拿起筷子,道:「吃飯。」

  凌霄卻扭頭向宮勇睿努嘴道:「喂!小子,該你敬茶了!咱們神劍門不講究那些繁文節,你就以酒代茶,敬老夫一杯吧!」

  一杯拜師茶,宮勇睿迷迷糊糊地敬上來,凌霄卻如獲至寶,笑得合不攏嘴,仰脖一飲而盡。

  凌霄胃口大開,狼吞虎咽,喝了個酊大醉,最後被宮勇睿搖搖晃晃地扶著回房。

  江晨默然無語,慢慢地吃完了一整碟花生米,才回到房中,靜養昨夜的傷勢。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射在窗台上。

  江晨坐在床頭望著窗外,突然覺得,若是在聖城長久地待下去,或許自己有朝一日會習慣了安逸,再也興不起報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