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黑熊神將,地藏還願

  窺見江晨面上湧起的潮紅,張定霍輕嘿一聲,第二刀橫斬而至。刀光呈現扇形閃過,泛起一片深沉的烏黑之色。

  「臭丫頭,還不快滾!」江晨沉喝,再度奮臂硬擋一擊。

  「鏗!」

  震響聲如雷霆憑空炸響,轟鳴的餘波在戰場上空盤繞,滾滾不絕。

  希寧終於後退。

  並非因為她聽到了江晨的吼叫。

  如此近距離被巨大轟鳴聲震撼,她此刻雙耳已經失聰,口鼻都滲出血來,自知修為差距實在太大,連餘波都承受不住,只能無奈退避。

  江晨身軀晃了晃。

  硬接第二刀後,他雙臂的一些細小血管已被震裂,但感應到背後的希寧氣息逐漸遠去,他反而露出笑容。

  張定霍也笑了。

  他的笑容比起江晨來要詭異可怕得多,鬆弛的肌肉將大半邊臉都拉開,露出森森白齒,分外滲人。

  烏日戰刀抬起,第三刀!

  這一刀並非直接斬過來,而是在他一躍而上十丈高空之後,再狠狠墜劈下來的。

  無法形容這一刀,其勢之瑰麗雄奇,之驚心動魄,簡直就是一道催裂蒼穹的霹靂。

  江晨如果還非要硬接這一刀,那他一定該去找個郎中看看腦子了。

  他抽身如電,身形憑空消失,再度出現時,已反居張定霍之上。

  「轟一一」

  烏日戰刀自然劈到空處,在大地刻下一道溝壑,掀起煙塵埃土之浪。

  飛揚的塵土中,江晨暴起飛擊,掌中那被淒艷血色浸染的長斧在半空揮出了一道優美的弧跡,

  筆直朝張定霍後腦勺斬落。

  張定霍轉身,烏日戰刀飛旋,氣浪如濤。

  刀斧相擊,這一回江晨卻並未落在下風,而是借勢騰起,在空中又揮一斧。

  就這樣一人在空,一人在地,兩人交擊了二十會合,難分勝敗。

  「鏗!鏗!鏗!」

  刀斧碰撞聲響徹天際,城頭的士兵們連續聽到這種轟鳴聲,個個心悶煩惱,體質稍弱的早被震得吐血。

  守城武將也不敢長留,連滾帶爬地下了城牆,並令人將城門緊閉,各隊嚴加防守,連一隻蒼蠅都不放進來。

  等做完了這一切,守將才勉強喘出一口氣,捂著幾乎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令它略微平息下來。

  戰馬仍在不安地嘶叫。

  「將軍,上面有人!」副將叫道。

  守將抬起頭,看著城頭一名趴在牆垛上的少女,不由叱道:「哪裡的小姑娘,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還不快給本將軍下來!」

  少女回過頭,朝他微微一笑。

  守將被她一笑弄得有些發毛,又看了看旁邊各個臉色發白的士兵,決心還是不跟這個女流之輩計較。

  「將軍,外面的殺氣越來越驚人了,哪裡來的這麼多厲害傢伙?」有人小聲問。

  「《傲世榜》上一共有幾個人?你從前往後數不就知道了嗎!」

  「傳聞張定霍不是已經死了嗎?跟他打的那個傢伙,貌似還很年輕—.」土兵還想說下去,卻被將軍威嚴的目光逼得住嘴。

  「少做無謂的猜測了,無論《傲世榜》還是《英傑榜》,你能想像到的名字,我們一個都招惹不起!」將軍壓低聲音,面帶憂色地凝視著天空中那片深沉的漆黑,「就算是浩氣城,也有二十年沒有經歷今天這種陣仗了··」

  江晨在上,張定霍在下,交擊已過百餘回合。

  江晨越戰越勇。

  他已經許久不曾與人如此暢快淋漓、全力以赴地交手了。

  雙方酣戰之際,忽然又另一股獨特的氣息帶著破空的風聲插入進來,恰好尋到張定霍舊力用盡之際的空隙,狼擊張定霍下盤。

  那是一桿以盤龍為紋飾的黑纓槍!

  張定霍眼中只有江晨,槍身臨身之際方才覺察,倉促抬腿,雖然避過大腿被捅穿的厄運,但畢竟猝不及防,來不及躲閃變招,被後續橫掃的黑纓槍砸了一下膝關節,身形頓時一個翹超。

  江晨亦為第三人的突然加入吃了一驚。

  他之前沉浸在與張定霍的交戰中,這時候急忙轉頭打量來人,只見是一位周身披掛烏金鎧甲的昂藏大漢,厲瞳如獸,雙手握著一桿黑纓長槍,殺氣凜凜,長槍挾起死亡的呼嘯,一槍快似一槍將張定霍全身要害盡數籠罩在槍影之下。

  「啪啪啪啪啪一—」

  槍出如電閃,破空聲連成一串,張定霍在已失先機的情況下,竟被逼得節節後退,一時連反擊的工夫都騰不出來。

  「黑熊神將!」

  江晨認出來人的身份,便不再顧慮,騰空一躍繞到張定霍背後,搶斧往張定霍後腦勺劈過去。

  好個張定霍,面對前後夾擊的困境,怡然不懼,揮起烏日戰刀招架,雖然被逼得頗為狼狽,但一時之間並沒有受傷。

  「不愧是武聖之下最強!」低沉淡漠的嗓音在戰場上迴蕩,魁梧冷峻的黑熊神將咧嘴一笑,「這傢伙就交給我,江晨,你去應付另一位吧!」

  「另一位?」

  「她已經來了。」

  江晨心有所感,跳出戰圈,轉身望向濃霧深處的某個方向。

  濃霧中突然出現濁郁如墨的大團漆黑,幻化成無數青面獠牙的恐怖鬼臉,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

  江晨冷婷一聲,強盛的血氣加持在戰斧上,猛力一劈,悍勇之氣無堅不摧,悍然破開了陰鬱的鬼霧。

  鬼霧翻騰著,向兩面退開,露出一條狹長的甬道,地面上由無數魔人屍體鋪成道路。

  屍路的盡頭,露出一雙雪白如玉的赤足,離地懸浮半尺,隱隱有半透明的蓮花幻影將其托起。

  那是一位風姿綽約的白衣麗人,長發如瀑,在陰風中招展。

  「地藏!」江晨躬下腰身,肩臂腿踝繃成一根大弦,蓄勢發力,「我等候你多時了!」

  伴隨著這一聲出口,「轟」的氣流爆鳴聲,江晨手中大斧如炮彈一樣投擲出去,其速之快,迅猛得掀起了音爆風雷,在脫手的下一瞬間,就已衝破了二十丈距離,砸到了地藏尊者的面前。

  換成尋常的上三境高手,在這一記撕裂了空間的猛擊面前根本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一照面就會被秒殺。

  然而地藏畢竟是地藏。

  當大斧轟隆而至的時候,由於其勢太快,她的長髮都未及被吹動,但她已有了動作。

  她猛一揮臂,衣衫嗡然作響,一層黑暗的光暈以她為中心飛速傳盪開去,風雷之聲陷入黑暗的領域中時,便若石沉大海,沒了聲息。

  方圓數十里的亡靈怨氣隨她心意吐納聚散,如波紋般蕩漾,如漩渦般收緊。

  江晨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某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呼吸變得艱難起來。

  他親眼目睹,自己擲出去的那柄大斧在即將接觸地藏尊者身軀時,就如同陷入了泥淖,沖勢頓緩,然後在一個呼吸的時間裡仿佛經歷了億萬年洗禮,被時光侵蝕、腐化,最後從內部崩壞,從斧身到斧柄都一圈圈剝落成黑褐色沙鏽,隨風散落。

  這之後,時間的流動才重新變得正常,地藏的如瀑長發被大斧挾來的勁風吹得拋灑開來,凌亂飛揚。

  江晨的心情為之一沉。

  地藏那一袖之威,望而如泰山,高不可見頂。

  很顯然,天人三劫,她至少已渡過了「神劫」,神通法力生生不息,無窮無盡,已是貨真價實的十階「大覺」佛陀。

  江晨原以為會有五成把握,現在只剩下了三成·——

  天人三劫中,「身劫」淬鍊身軀,鑄成「武聖」,「神劫」熔鍛神通法術,成就「大覺」,唯有「心劫」似乎不提升任何戰鬥力。因此,就算地藏只渡了一劫,亦可稱作十階絕世強者,而江晨卻還遠不夠格。

  「不過一條沒了主人的喪家之犬,哪裡來的膽子敢壞吾好事?」地藏瞄了正與張定霍激戰的黑熊神將一眼,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黑熊神將粗獷的面容上疤痕微微扭曲,露出一個怪異笑容:「既已喪家,何懼生死?」

  他邊打邊退,引得張定霍跟隨著往濃霧深處移動,與江晨和地藏的距離越拉越遠。

  江晨知道,黑熊神將這是在為自己騰出戰場。

  迎著那雄渾肅冷的鬼氣,江晨運轉血氣,施行神通,在地藏的陰靈領域中生生開闢出一個容身之地。

  在地藏橫飄過來的眼神注視下,江晨放聲大笑:「地藏,你身子洗乾淨了吧?老子馬上就過來臨幸你!」

  「無知蟻。」地藏素手抬起,優雅地捏了個法印,懸空飄著前行,長發在空中飛舞,形成朦朧的銀色光暈,「過去種種罪孽,便在業火中消盡吧!」

  伴隨著梵音輕唱,江晨腳下的地面,突然湧出一朵朵赤紅色嬌艷蓮花,那是清洗污濁的業火,

  沒有一絲溫度,冰冷地侵蝕他的靈魂。

  罡風盪起,萬朵漣漪漫溢天地,千蓮怒放,

  江晨意念一聚,周身便散發出瑩白色毫光,在赤焰波濤中忽隱忽現,若無其事地將四面湧來的壓力消彈於無形。

  他猛吸一口氣,再放聲吐出,舌綻雷音:「咄!」

  剎時間,他身後仿佛升騰起一輪圓月,清冷皎潔的光暈傾灑人間,映照大千。

  月光宣洩之處,空間皆被扭曲,周遭紅蓮冥火失去了現世的憑依,沾之則熄,觸之則滅。

  而江晨破浪而出,橫踏天池,轉瞬至漫天紅蓮中央,人於半途一掌劈去,便見罡風催動紅蓮,

  業火激盪,熊熊火勢隨風搖擺,朝著地藏站立之處反噬過去。

  這一擊,正是武夫戰佛陀的開端!

  地藏不閃不避,駐足在紅蓮中,萬般業力皆近不了身。

  「人世悲苦,何不歸去?」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勾連,又是一道佛咒。

  江晨踏波而來,周身盈溢著月光之色,若一葉輕舟,眨眼間已越過千山萬水,掠至地藏近前。

  「地藏,本少爺會好好疼你的!」

  在周圍吞吐搖曳的紅蓮赤火襯托下,地藏如同不沾塵泥的仙子,清冷幽魅的眼眸凝望著江晨疾衝過來的身影,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來吧」

  話音未絕,江晨已到。

  地藏手指屈伸捏印,便見一圈圈波紋在血河水浪中蕩漾擴散。

  但她未曾料到江晨來得如此之快,只見一隻修長的手掌從袖袍中探出,指化作手刀,未帶起半點風聲,修忽一掌便切在她咽喉,將整個脖子都斬斷下來。

  鮮血狂灑,一顆美麗的頭顱沖天飛起,卻在半空化作青煙消散。

  江晨還未將掌上的血跡擦去,見此狀吃了一驚:『又是化身?」

  「孽障!看看你腳下是什麼一一虛空中響起縹緲的言語,伴著鐘聲陣陣,比丘誦經之聲縈耳,如自九天之上傳來。

  江晨低頭一看,一股寒意從腳底騰起,湧上脊椎,漫升到腦門-

  一不知何時,血河中浮現出一尊巨大的骸骨佛陀。

  江晨此刻正站在這尊骨佛的手掌心上!

  城頭觀戰的杜山,突然遍身涌過一陣陰冷之意,然後就見一團白色的人影從天空中徐徐降下。

  那人白衣如雪,首微俯,眸光脈脈,秀髮飛揚,一雙赤足踏在蓮台上,赫然正是地藏尊者。

  祥雲朵朵,寶輪轉動,菩薩降臨。

  『痴兒,吾在夢中許你一願,如今便是你還願之時。」威嚴而動聽的嗓音,傳遍天地間每一個角落。

  城外屍橫遍野,那菩薩便落在一處堆得較高的屍體堆上,盤膝坐下,白裙卻半點不沾血污。

  在杜山等凡夫俗子眼中,那堆屍骸便如山嶽般聳立,甚至高過城頭,將菩薩秀麗的身形承托得清越脫俗。

  只是這情形略顯怪異,清淨潔白的菩薩,與周圍屍骨血泊的環境形成了極大反差。杜山一時之間,看得有些痴了。

  在菩薩面含微笑的注視下,杜山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一步。

  耳邊梵音隱約,渺渺然聽見幼童的唱和聲-

  一「拜蒲團,來還願。

  栽紅柳,貪戀美人尖。

  一生痴,病老愛憎怨。

  莫扶棺,登萍尋岸.—」

  「站住!」一聲清脆的大叫,將杜山從神魂飄飛的幻覺中拉回來。

  希寧拽住杜山的衣袖,仰頭瞪視地藏尊者,怒氣沖沖地道:「你的對手是江晨,何必為難無辜之人?」

  地藏尊者白裙飄展,呵呵笑道:「大劫之下,豈有無辜?普度眾生,吾佛宏願。玉女殿下連這都不明白嗎?」

  在她長笑聲中,虛空大千深處響起經筒搖動的聲音,幼童的唱和繼續傳來一一「握幾劍,落地回頭。

  一腔腥血,難寄情仇。

  吹浮雪,濁入喉,飄兮魂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