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不醉不歸

  江晨加快腳步上前,映入眼帘的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滿地的凌亂血跡,慘烈至極。

  毫無疑問,這裡經歷過一場激烈的廝殺。

  倒在這裡的二十多具屍體,從衣著打扮來看,全都是黑旗幫眾。

  他們都死於一種剛猛的拳法,胸腔內陷,心臟粉碎,死得乾脆利落。

  殺死他們的,是一名玄罡級數的絕頂高手!

  江晨低頭觀察現場,藉助「虛空之痕」,慢慢將打鬥畫面的碎片拼湊完整。

  那位高手沒有用兵器,所有人都是被他徒手擊。

  每一拳擊出,都有一人應聲而飛,伴著拳頭轟砸肉體的沉悶聲響,每一具屍體倒下後,他們臉上所殘留的表情,無一不是獰扭曲,恐怖至極。

  二十多號人,包括幾名五階高手,在五六息的時間內被屠殺殆盡。

  是誰動的手?

  江晨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灰衣醉漢的面孔。

  是他嗎?他為什麽要幫我?

  江晨忽然皺起眉頭,沉聲道:「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矮牆後傳來一聲輕笑,一個修長的身影翻過牆頭,落在一塊乾淨的地面上,

  是一個滿頭凌亂白髮的俊逸男子,嘴角含著玩世不恭的笑容,銀灰色的眼眸直視江晨。

  江晨對上白髮男子的視線,眼神微動,問道:「是你?」」

  他分明感覺到,這人的氣息縹緲不定,深淺難辨,或許也是一位高手。巷子裡的黑旗幫眾莫非是被他所殺?

  白髮男子微笑搖頭:「不是我。」

  江晨的臉色沉下來:「那你在這裡做什麽?」」

  一股殺氣從他身上騰起,朝百發男子籠罩過去。

  白髮男子臉色微變,正欲開口,忽然又有一人從牆頭翻過來,落在他身邊,

  是個身穿銀白軟甲的青年,他一臉笑容叫起來:「兄台別誤會!我們只是聞到了血腥味,所以過來看看熱鬧————.」

  江晨看了那銀甲青年一眼,道:「你這人挺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銀甲青年打了個哈哈:「我這個人長相太普通,跟很多人都長得像,所以經常被人說眼熟————

  江晨道:「不,我們的確是見過的,前天晚上在一條小溪邊上。你叫徐少鴻,對吧?當時說要去找你哥哥和侄女,現在怎麽又跑到這地方來了?』

  「噢!原來是江兄!我記起來了!太巧了太巧了———」徐少鴻露出一臉「驚喜」的表情,「我哥哥已經回家了,我到這邊來探望一個遠房親戚,想不到竟跟江兄巧遇。」

  「那還真是太巧了。」

  徐少鴻保持著笑容:「可不是嘛!江兄別不信,我這個人從來不說假話,如果有半句虛言,就叫我被女妖精吸乾陽氣而死!」』

  「這麽毒的誓,我當然相信你。」江晨微微一笑,緩步離開。

  江晨走後,白髮男子才皺著眉頭從徐少鴻手中抽回手來,在衣擺上擦了擦,

  淡淡地道:「徐少俠,你就算要阻止我說話,也不必把我的手抓得這麽緊吧,我不好男風的。」

  徐少鴻尷尬地笑道:「請大人見諒。剛才一時情急,我不小心冒犯了。」

  白髮男子道:「你怕他怕成這樣,莫非認為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不不,絕對沒有!」徐少鴻忙道,「緊那羅大人法力無邊,收拾這魔頭不在話下。只是這傢伙還有幾個同夥,萬一狗急跳牆,怕傷到玉女殿下,所以最好還是暫且饒他一命,等乾達婆大人來了再作打算吧!」

  白髮男子微微一笑:「之前他們都一致推舉你,說徐少鴻有勇有謀,是個文武全才,現在看來,你果然很聰明。」

  「他們分明是把我推出來頂鍋!」徐少鴻了一句,又趕緊賠笑道,「我只是個慣常溜須拍馬的無名小卒罷了,諸位大人謬讚了。」

  白髮男子笑道:「你雖然很聰明,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有些誓不能亂發徐少鴻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請大人明示?」

  「我聽說這鎮上有個女妖精,專門吸男人陽氣,你剛才發了毒誓,晚上睡覺要小心啊。」」

  江晨回到客棧,將失物還給葉星魂。

  除了銀子銀票之外,還有一些珠寶首飾,應該是杜山從別人身上偷來的,蘇芸清理所當然地笑納了。

  只剩下一塊金色令牌,拇指大小,看上去是金子做的,蘇芸清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把玩,也沒搞清這東西的用途。

  江晨看著希寧緊張的神色,問道:「這是你丟的東西?」」

  希寧垂下眼眸,沒有回答。

  江晨從蘇芸清手裡拿過金色令牌,把玩幾下,道:「你罵幾聲釋浮屠,我就把它還給你。」」

  希寧抿起嘴唇,不發一語。

  這時,一個低沉滄桑的嗓音從角落裡傳來:「這是浮屠教的因果牌,既是身份地位的象徵,也能用來標記位置,追蹤氣息,聯絡教眾。」

  希寧本就白皙的臉色,愈發蒼白如紙。

  江晨轉頭望去,只見一抹熟悉的灰色人影,正坐在角落裡獨自喝酒一一赫然是在巷子裡遇到的那名灰衣醉漢。

  見江晨望來,灰衣醉漢舉杯示意。

  江晨立即起身走過去,在那人對面坐下。

  灰衣大漢朝桌上的酒罈指了指,示意江晨自己倒酒。

  江晨搖搖頭,問道:「巷子裡面動手的人,是你?」

  灰衣大漢一口飲盡杯中酒,又倒了一杯,說:「你惹了麻煩,又一走了之,

  他們找不到你,只能找我了。」』

  江晨道:「這麽說來,是我連累你了。」

  灰衣大漢笑了笑:「無妨,你哥哥也欠我的,舊帳新帳,正好一併算到你頭上。」

  「我哥哥?」江晨的眼神霧時一變,再也無法維持平靜,雙手按在桌面上,

  沉聲問,「你認識我哥哥?」」

  「何止是認識!」灰衣大漢嚼著嘴中的花生米,然後咕咚一大口酒灌下,抹了抹頷下短須,道,「十年前,有人答應過我,與我作陪,十壇酒,十場醉!可他說話不算數,只喝了七場,就匆匆離開。剩下的酒債,應該由他兄弟來還!」

  江晨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灰衣大漢幾眼,不確定地問:「你是——-」-老謝?謝元?」

  灰衣大漢笑道:「你哥哥怎麽說的?』:

  「他說,暗紅沙丘上有個叫老謝的爛酒鬼,酒品很差,成天醉醺的,還喜歡給人講歪道理。就算酒肉和尚董無垢碰到他,都會很頭疼————」」

  灰衣大漢哈哈大笑:「當年我跟江源那小子一邊喝酒一邊論道,喝了一整夜,都醉得一塌糊塗,忘了誰輸誰贏,第二天又接著比!」

  江晨心胸一陣激盪,想起十年前正值晨曦獵團創立之初,年幼的自己被僕人照顧,而大哥與阿莫等人行走江湖,在短短十年裡名動天下!

  那曾是一段何等輝煌崢嶸的歲月,又有多少像灰衣大漢謝元這般的風流人物見證了晨曦崛起!

  在這蒼茫天下,自己或許還能追尋到晨曦留下的足跡!

  謝元指著酒罈道:「你自己說,江小子欠我的三場酒,是不是該你來還?

  江晨拿起酒罈:「他欠你三場,連本帶利,我還你三十場!」

  謝元豪邁大笑:「今天是第一場,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江晨舉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如同火焰貫穿了腸胃。

  腹中灼燒的滋味,適應之後,反而有一種通透舒暢之感,

  一杯接一杯下肚,在謝元的大笑聲中,江晨的意識逐漸模糊。

  天搖地晃,所有影像和聲音都似走馬觀花般圍著打轉。到最後,不省人事—

  這一醉,就是一天一夜。

  江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上午了。

  葉星魂帶來一個壞消息:「鎮子外圍已經被黑旗幫封鎖,所有人許進不許出。黑旗幫主「血魔」韓俊懸賞三千兩,緝拿殺害他兄弟的兇手,外地人都被盯上了。」

  蘇芸清不屑地撇撇嘴:「才三千兩賞錢,打發叫花子呢!」

  江晨揉著眉心,打了個呵欠:「走吧,我們去見見那位「血魔」。』,

  一行人剛走出客棧,就有兩個鬼鬼票票的身影將他們攔住,正是杜山和杜鵑兄妹。

  「杜鵑姑娘,你們不是已經走了嗎?」

  「鎮子被黑旗幫的人圍住了,誰也走不了。」杜鵑環顧周圍一眼,壓低嗓音道,「江大哥,你們快回客棧,這幾天不要出門,避避風頭。」

  江晨道:「多謝提醒,只不過—————.」」

  「已經有好幾個外地人被殺了,「血魔」韓俊在鎮上一手遮天,官府都不敢惹他!」杜鵑急切地扯了扯江晨的衣袖,「江大哥,你聽我一句勸,暫時忍

  忍,千萬別在這時候冒頭。」』

  杜山也附和道:「是啊是啊,黑旗幫人多勢眾,好漢不吃眼前虧,江兄弟還是避避風頭—————

  杜鵑眼角餘光警見街道遠處有幾個黑旗幫眾朝這邊走來,急得快哭出來了:「快回客棧!不然就來不及了!『

  那三個黑旗幫眾已經注意到客棧門口的這群人,大喝道:「你們幾個,過來!」

  杜鵑臉色慘白,露出絕望的神情。

  杜山不敢回頭,嘴裡不住念叨:「這下糟了,要死人了————.」

  眼見那三個黑旗幫眾走近,杜鵑絕望地閉上眼晴。

  杜山扯了扯杜鵑的衣袖,低聲道:「小妹,我們快走。」

  黑旗幫眾已看見他的小動作,冷笑道:「你們哪也去不了!姓杜的,老實交代吧,黑虎兄弟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

  杜山連連叫屈:「不關我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

  「少給我裝蒜!黑虎兄弟就是去找你討債,才被賊人害了!這兩天你躲在哪裡,還不給老子從實招來!」」

  「冤枉啊!我根本就沒見到黑虎哥————·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一會兒見了幫主,你就知道厲害了!還有這幾個外地人,是不是你們的同夥?一併帶走!」

  那黑旗幫眾伸手去抓杜山,這時江晨上前一步,攔在杜山兄妹身前,開口道:「你們幫主既然想見我,就讓他自己過來,我在這兒等他。」」

  黑旗幫眾先是一愣,打量了江晨幾眼,繼而不屑地笑起來:「小雜種,你以為你是哪根蔥,也配讓我們幫主親自來見你?」」

  他身後兩人也跟著不乾不淨地叫罵起來:「小雜種口氣不小,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哎喲,這小子艷福不淺,後邊幾個姑娘都很水靈———.」

  最後一人的話才說到半截,忽然看到江晨伸出了手掌,朝自己胸膛拍來。

  「砰!」

  那人躲閃不及,身軀如斷線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砸在街邊台階上,抽搐幾下後,就不動彈了。

  另兩名黑旗幫眾嚇了一跳。

  其中一人立即拔刀,口中罵道:「小雜種找死話到半截戛然而止,刀未出鞘,他的身軀已凌空飛起,然後像破麻袋一樣摔在血泊里,再也不見動靜。

  只剩下最後一人,眼晴瞪得老大,兩腿打著擺子,驚恐地看著江晨,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兩個同伴頃刻間就被殺了,他瞧得腦袋發懵,腳下陣陣發軟。

  「你走吧,叫你們幫主來見我。」江晨揮了揮手。

  那人如蒙大赦,忙不選地轉身就跑,因為太慌張還摔了一跤,連滾帶爬地消失在街角後。

  江晨轉頭笑道:「就在這兒等著吧,省得多走一趟。」

  杜鵑臉色煞白,嗓音發顫:「江大哥,你闖大禍了————.』

  她知道江晨身手不俗,否則前天晚上也不能從那些潑皮手裡救下她。兩三個黑旗幫眾,當然不是江大哥的對手,但「血魔」韓俊一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只有赤精鎮本地的居民,才知道韓俊有多可怕。

  他那個「血魔」的凶名,絕沒有半點虛假!花紅榜上一萬五千兩的賞金,也不含一絲水分!

  韓俊不是人,而是魔鬼!

  想到韓俊的種種可怕之處,杜鵑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