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豐盛的午飯,阿秀打著飽隔,終於啟程出門,前往荒野隱秘山崖下的雷池禁地。
走入禁地,頓覺渾身寒毛豎起,皮膚酥麻,好像無數小蟲子在啃咬著肌膚,麻癢難耐。
阿秀原本漂亮精緻的髮型,也變得蓬鬆膨脹,成了異域美人。
「熒惑。」江晨低喚一聲。
一襲黑甲的魁梧劍士,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來。
看到那黑劍士的第一眼,阿秀只覺眼眶一痛,仿佛要脹裂開來,
連呼吸都凝固住了。
她在心中大呼:「快跑!我們闖入魔宮了!」
「啥玩意兒?」江晨沒明白她的腦迴路,
「這傢伙一定就是這個世界的魔王了吧?好強的煞氣,凡人根本無法直視!你怎麼就帶我一個人來見他?這不是肉包子打狗嗎,你自己的真身怎麼不來?嗚嗚鳴,本仙女被你害死了————
江晨沒理會阿秀這個活寶,開口問熒惑:「最近有沒有外人接近這裡?」
熒惑搖頭。
雖然來的是阿秀的肉身,但江晨知道,熒惑是能夠直接看見靈魂之火的,在熒惑眼中沒有男女的區別。
江晨其實並不太擔心普通農夫獵人或者江湖人士誤入此地,這地方荒山野嶺,人跡罕至,就算某位身懷大氣運的江湖少俠跳崖到了這裡,也絕對無法突破雷池前面的幹道禁制。
禁地里的石碑,已經給予了足夠的警示,如果某些不識趣的傢伙非要往裡面闖,那少俠恐怕要變成少蝦了。
江晨擔心的是這座雷池禁地原本的主人一一柳家。
前任柳家家主催動滅世霸劍,千里斬殺黑劍聖,代價是自己也跟著一起陪葬。
柳軒倉促上位,忙於處理柳家的內憂外患,暫時可能無暇顧及這裡,但當他騰出空來的時候,一定不會忘記自家的終極兵器。
對於終極兵器,柳家也不可能長期不聞不問,盔甲武器都還需要定期保養呢,更何況是這種存身立足的根基。
不知道柳家多久會派人來巡檢一次,一旦他們發現某座核心祭壇被人動了手腳,到時候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江晨跟柳家,遲早是要撕破臉的。
這麼重要的神器,可以說是江晨抗衡釋浮屠的唯一希望,他也不可能跟柳家講什麼交情和仁義道德,或者求助於柳家的庇護。核武器只有掌握在自己手裡,他才算是真正具備了自主權力。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江晨不惜採取任何手段。
江晨朝熒惑點點頭:「你繼續守在這裡,不要離開十里範圍,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通知我!」
熒惑行了一個軍禮,表示服從命令。
江晨覺得他越來越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了。
再想起自己與血帝尊之間有可能存在的血緣聯繫,江晨看著熒惑的眼神便有些古怪。
熒惑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吧?
當年的陳伏波,深深地憎恨著血帝尊,自然也包括了關於血帝尊的一切親屬。
將來某一天,如果真相傳到熒惑耳中,熒惑會不會跟自己翻臉?
算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這種事以後再操心。
阿秀忍不住問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好像對你很恭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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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這個渾身散發出滅世魔王氣勢的黑大個居然也在自己面前恭順有禮,心中頗為受用,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滿足感。
如果是在玄黃天下的話,這個黑劍士肯定就是師父枯滅法師口中的「滅世天魔」一類的超級大反派吧?
這樣的大人物,居然對我言聽計從,我說什麼他聽什麼,一個屁都不敢放!
哈哈,本仙女如今也威風了!如果師父泉下有知的話,一定也會感到欣慰的吧!
江晨隨口答道:「他是我手下的滅世魔王之一,剛剛毀滅了一座雷霆世界,我讓他將功補過,在這裡等候那座世界重新開闢。」
「真的假的?」如果能控制自己身軀的話,阿秀一定要把眼珠子瞪出來,「為什麼要毀滅那座世界啊?這得造多少孽!」
「確實造孽,所以我已經懲罰過他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動你們玄黃世界的。」
阿秀打了個寒:「那你可千萬要盯住他別亂來啊——.——
江晨邁步,越過石碑,走向禁制。
阿秀早就看見了石碑上那八個血紅的大字,忍不住出聲提醒:「這兒好像是個禁地,人家不讓進的呢?」
江晨道:「沒事,這世上沒有哪個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好像也是哈。」
阿秀想起剛才看到的黑魔王熒惑,人家動輒就毀滅一個世界來著,小小一個禁地,那還不是想踩就踩。
往深處走,靈惡波動愈發激烈,進入第一層禁制後,面上騰起無數細小的銀蛇,纏繞著阿秀的雙腳,攀上全身。
阿秀一開始還覺得酥酥麻麻的挺獨特,不失為一種別樣的推拿活血服務,在心裡感慨:「這地方還挺有意思。」
但隨著江晨往深處走,阿秀漸漸就覺得不對勁了。
腳底下酥酥麻麻的感覺,超過一定限度,就變成了刺痛,像是無數小刺小針扎入了皮膚,又痛又癢,無比難受。
阿秀與江晨共享感官,忍不住喊道:「不行了—————-太癢了,我頂不住了,得回去了!」
「再等等。」
江晨又往前走幾步,越來越多的電蛇漫上身來,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都在放光,連身形輪廓都模糊起來,像是變成了一個電人。
「嗚鳴鳴———·要死了!快走吧,求求你了!」
阿秀哀叫連連,哀求不止,恨不得在地上撒潑打滾。
「很快就好,你稍微忍一下。」
「我忍不住了—.—」」
聽著阿秀在腦子裡鬼哭狼豪,江晨無奈之下,只好運轉神通,將她丟入夢境。
「夢幻之國」!
夢境之中,無數男女老少匍匐在地上,把阿秀當成了女神來跪拜還有很多信徒耗費無數年光陰,只為了雕刻阿秀的石像。
阿秀站在大大小小的石像中間,指點江山,春風得意。
其實江嫣所化的無天魔祖的形象,在這麼長時間的有意引導之下,已經與阿秀有所區別,如果兩人肩並肩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可能只有六七分相似。
阿秀雖然容顏極美,但畢竟還在人類的範疇。
江嫣則不同,她是應香火願力而生的神靈,是億萬信眾對於「美」的想像力的極限,在阿秀的容貌基礎上,不斷地優化、提升,任何一處細節都完美到了極致,所謂「美若天仙」這樣的詞語用在她身上,一點也不誇張。
就好比集中全人類歷史上古往今來的優秀畫師,令他們根據想像畫出心中最美麗的女人,年復一年,優中擇優,最後選出來的最完美的畫像,能美到什麼程度?
恐怕就連阿秀本人,也要相形見出。
當然,江嫣沒有認真跟阿秀比過,
她更不敢在林曦面前露臉,所以也沒有跟林曦、周靈玉比過。
林曦、周靈玉、阿秀,都是各自世界的天下第一美人。
但她們只是「當世第一」
江嫣的容貌經過億萬信眾的願力優化,應該能做到「史上最美』
不過這只是理論上的,畫像畢竟與真人不同,她沒有跟真人比過,也不敢比,徒增是非。
但阿秀卻不這麼想。
阿秀看到這些與自己容貌頗為相似的石像,理所當然就當成了自己,又是陶醉於自己的傾城容顏,又感慨這些石像畢竟沒有上色,未能完全體現出自己的絕世風采。
趁著阿秀沉浸在美夢之中,江晨深吸一口氣,神念外放,與四周的電蛇交融,記住它們的氣息和痕跡。
他想要憑著對這些電蛇的記憶,施展「虛空之痕」,找到其他禁地和祭壇。
難度很大。
此處被雷法主宰,其他法則皆受壓制,包括空間法則,也變得有些紊亂。
最關鍵的是各處祭壇之間雖然可能布置了相似的十道禁制,但也只是「相似的同類」,並不一定就有關聯。
就好比一隻受傷的小鹿沿途會灑下血跡,獵人能夠根據血跡找到它,但要找到另一隻同類未受傷的小鹿,八成是不行的。
而且對於終極兵器這樣至關重要的東西,柳家也一定遮掩了天機,防止占下、因果這樣的手段泄露祭壇的位置。
想要以空間神通尋找雷池祭壇,無論怎麼看,哪怕從理論上來推測,都是不可行的。
如果容易的話,江晨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江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姑且先試一試。
因為張雨亭說過他會有辦法,她應該不是隨口安慰他,她說行,
那就一定有辦法可行!
隨著神通施展,江晨的眼瞳變得深邃而空茫,眸中倒映出的景象已不再是雷光閃爍的禁地,而是一團團煙霧般的粉塵,如冰如雪,晶瑩剔透,漫天飄舞,散發出淡淡銀光,向四面八方彌散開去,
銀色粉塵最濃郁的地方,在洞穴深處,直指裡面的九道禁制。
至於外圍,出了石碑之後,就所剩無幾。
失敗了。
所有的痕跡全部集中在十道禁制裡面,想要以這些電光來尋找其他祭壇,根本不行!
江晨的臉色有些難看。
雖然早有預料,失敗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除了「虛空之痕」
,他完全想不到其他辦法!
難道占卜嗎?
他也不會啊!
當初卜卦最厲害的那位柳居土,張雨亭的師姐,沈月陽的紅顏知己,在烏風鎮上,已經被白鬼愁切得零零碎碎。
張雨亭不是從此再也不找人卜卦了嗎,難道她還沒長記性,還要我去卜算柳家祭壇的位置?
江晨開始緩緩往外走。
他不動則已,這一動彈,渾身酸痛不已。
就好比久蹲之後驟然起身,大腿酥麻,一動就引來劇痛。
連夢境中的阿秀都感受到了這股疼痛,一下子驚醒過來:「媽呀,痛煞我也!」
「嗯,忍一下,要走了。』
「慢點!慢點!」
「馬上出去了。」
「哎喲——..」
在阿秀一陣陣的哀叫聲中,江晨走出禁制,走到石碑旁邊,望著那上面血紅的八個大字,陷入了沉思。
「雷池禁地,生人止步!」
雷池·—
難道,要我從雷池中尋找線索?
但要進入雷池,就得穿過十道禁制,除非江晨本尊過來,不然就只憑阿秀這小身板,走到一半就變成焦炭了。
可江晨本尊現在要鎮守浩氣城,根本脫不開身。
而且,現在也不知道雷池裡到底有沒有線索,如果白跑一趟,那就太虧了。
張雨亭,你倒是把話說得明白些啊!
你所說的「我能想到辦法」,究竟是什麼辦法?為什麼我偏偏就想不到?
多少給點提示啊!
江晨不死心,又在洞穴中摸索良久,直到阿秀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才不得不離開。
「阿秀,我們吃點果子充飢吧!『
「什麼?果子?」阿秀的語氣充滿了震驚和不滿,「本仙女是你親口說的『白露城最尊貴的客人』,「白露七賢」之首,飯後茶點都不會少於七樣菜的,跟你跑了這麼大半天,你就讓我吃野果子?」
「那再打只野兔子吧,山珍海味吃多了,咱們今天換個口味。」
「我不吃野兔子!我要吃炙羊肉、魚蓉粟米羹、菜羹意葫蘆———」·
阿秀開始報菜名。
「這些少不了你的,回去再吃。」
江晨一邊笑著敷衍她,一邊走出洞穴,吸了一口山間的清風,伸展四肢,渾身的酥麻感逐漸褪去。
忽然間,他愣住了。
他想起了張雨亭最後離開時的眼神,心中浮現出一個猜測。
難不成,是那樣?
他馬上回頭,走入洞穴。
正在報菜名的阿秀也急了:「喂喂喂!你還回去幹嘛?該吃飯了!」
「我想起一件事。」
「別啊,先吃飯!兔子就兔子吧!勉為其難將就一頓——」
「很快就好。」
「我餓了!本仙女餓了!你聽到沒有?哪怕先吃點野果子也行啊—.....」
「嗯嗯,一會兒就去摘果子。」
「姓江的你混蛋!」
江晨不理會阿秀的嗔怨,低頭在地上尋找腳印。
張雨亭的腳印。
上一回江晨帶張雨亭來到這裡,應該留下了很多腳印。
他要追蹤的,就是張雨亭留下的痕跡。
他懷疑,張雨亭是不是已經去過了另外兩座祭壇,所以才會暗示他,只要想辦法,就一定能找到那兩座核心祭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