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話是這麼說,可蘇顏聽得出老夫人還是不捨得安靖伯沒命的。或許當母親的都是這樣吧,哪怕明知道自家兒子再混帳,也還是捨不得讓他沒命的。
蘇顏心裡挺沉重的,在報復安靖伯這件事情上唯一讓她猶豫過的原因就是老夫人,可她最終還是聽從了自己的內心這麼做了。
她對老夫人心存內疚,但是她不後悔。曾經孔夫子說過,以德報德,以直報怨,蘇顏自問境界比不得孔夫子,聖人尚且以直報怨,她一個閨中女子,自學不會得以抱怨。
至於老夫人這裡,以後她會盡力彌補。
蘇顏寬慰著老夫人:「弟弟們若是出息,爵位自然還能掙來,您別太難過。」
「也不算難過。」老夫人苦澀的搖了搖頭,和蘇顏說著知心話:「你不知道,自從你父親被封為了戶部侍郎那天起,我就提心弔膽的,害怕他做出什麼愚蠢的事兒來。這下子你父親出事了,我這心反倒落進了肚子裡。我剛才迷糊的時候還在想啊,萬幸,萬幸他沒做出什麼累及咱們全家滿門的事啊!」
說到這兒,老夫人又是恨恨的拍了一下大腿:「你祖父為官三十年,從來沒做過這種糊塗事兒啊!」
蘇顏按住了老夫人的手,誠懇的抬眸看著老夫人:「祖母,您別想太多,別因為這件事情傷了自己身體。求您了,您別這樣,如果您因為這件事情出了什麼事兒,孫女兒會愧疚一輩子的。」
正說著,一個小丫鬟突然喘著粗氣跑了進來,還沒等站穩就急忙喊道:「老夫人,五姑娘,不好了!」
老夫人皺眉呵斥:「什麼事啊?值得你毛毛躁躁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那丫鬟立刻噤聲,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蘇顏,欲言又止。
蘇顏安撫了一下老夫人,然後對那丫鬟道:「你隨我來。」
那小丫鬟立刻跟在蘇顏身後去了外面,在長廊處站定。一到外頭,小丫鬟就迫不及待的對蘇顏說道:「五姑娘,二夫人和三夫人在收拾東西呢,還雇了好幾輛馬車來,看樣子好像是要搬家呢。」
搬家?
是了,現在安靖伯出了事兒,還不知道聖上會怎麼裁斷,二夫人和三夫人害怕被連累,肯定會和安靖伯府劃開界限,他們本來就與安靖伯府分了家,這樣就算安靖伯府出了事兒和她們也沒什麼關係。
想想當初她們二人為了占點便宜厚著臉皮留在安靖伯府時的嘴臉,蘇顏諷刺的一笑。
人性啊,呵……
人家都說樹倒猢猻散,現在樹還沒倒,猢猻就散了。
對面小丫鬟路過的時候,正好看見蘇顏站在長廊之中,身邊是朱紅的柱子,她一身鵝黃色的輕紗衣衫,美的不似凡間之人。
還沒等她回神,蘇顏已經翩然轉身。
蘇顏剛進了屋,老夫人就連聲問發生什麼事情了。二夫人和三夫人搬走這件事情也瞞不住,蘇顏也就委婉的和老夫人說了。
老夫人聽了以後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沉沉的嘆了口氣。
蘇顏低聲道:「我去看看,祖母您先好好歇著,別想太多,孫女向您保證,父親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扶著老夫人躺回了床上,蘇顏又開了一副安神的方子讓丫鬟去煎藥,這才去了二夫人和三夫人的院子裡。這兩個人來的時候只帶了兩車東西,離開的時候卻已經裝滿了好幾輛馬車。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們多拿了東西,雖然這個時候不宜多生事端,可她們都要搬出去了,蘇顏也不怕和她們撕開臉面,當場就讓人拿來了她們來時登記物品的冊子來,一件一件的對照,硬是一樣也沒多讓她們帶走。
許是真的害怕被牽連,二夫人和三夫人不約而同的沒和蘇顏多做糾纏,動作很是利索的當天下午就搬了出去,聽說是臨時高價賃來的宅子。
二老爺怕被連累一直沒敢回來,三老爺還算有良心,回來看了老夫人一眼,給老夫人塞了一把銀票,說是讓老夫人留著給安靖伯活動的時候用。
諾大的安靖伯府一下子又只剩下了大房的人,分外的安靜。
麗姨娘房裡,麗姨娘聽說了安靖伯被下了大獄的消息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眉眼帶笑的逗弄著正咯咯笑的錦哥兒。
王姨娘房裡的氣氛卻與麗姨娘那裡天壤之差。
王姨娘雙手端著茶杯坐在凳子上呆若木雞,一雙眼睛看著茶杯里自己的倒影,覺得杯子裡的倒影都在諷刺自己。
她在這後院爭了幾十年,斗沒了一個又一個,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是這樣……安靖伯這次被帶走想必是凶多吉少,男人都要沒了,她還爭什麼?她還能和誰爭!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活的就像是一個笑話!
蘇箋抱著軟墊坐在貴妃榻上,靜靜的看著王姨娘,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母女倆就像是兩座雕像似的,既不說話,也不動。
整個安靖伯府都籠罩在一種沉重的氛圍之內,在安靖伯被下了大獄的這個當口,似乎沒有人記得蘇顏剛剛被晉封為郡主。
洗蕪院中,蘇顏讓雲泉去給楚晏遞了信兒,一個是讓他「妥善安排」安靖伯,一個是讓他去查一下那日榮陽郡主偶遇的男子的身份背景。
做完了這些,蘇顏沐浴過後就躺在了床上,盡力的讓自己的腦海放空,什麼都不去想。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她有些累。
大牢之中,安靖伯閉著眼睛捂著耳朵蹲在稻草鋪成的草堆上,滿額的冷汗。可縱然他捂住了耳朵,還是能清晰的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不絕於耳的鞭打慘叫聲。在楚晏的刻意「關照」下,安靖伯所在的牢房離審問犯人的位置最近。一個下午的時間,發生的這一切已經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線。
安靖伯突然大喊了一聲,「來人!來人!我要見皇上!我冤枉啊!」
獄卒的鞭子瞬間衝著安靖伯的方向抽了過來:「閉嘴!老實點!」
安靖伯嚇的倒退了兩步,正好看見了對面十字木架上綁著的那個人被打的皮開肉綻,血水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色囚服。
安靖伯眼前一黑,好懸暈過去。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鐵門摩擦的地面的聲音,一個身穿玄衣的男子從那道門裡走了進來。
安靖伯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狼狽的從地上手腳並用的爬起,在鐵柵欄裡面伸出了胳膊去抓楚晏:「是不是顏兒讓你來救我的?是不是?」
楚晏冰冷的看著他,說出的話直接讓安靖伯直接墜入了另外一個深淵。
「聖上口諭,提審安靖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