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雪先是愣了半晌,而後竟忍不住笑了出來,「初煙姑娘你真是有趣,無名居不就是蘇凌霄的家嗎,只是一處宅子而已,算什麼純淨之地?再者,按照你的話來說,和尚廟更純淨,裡面男人都不近女色,難不成已婚之人還不能進去燒香拜佛了?如果我沒記錯,蘇掌柜也是成家有子之人吧,為何就能在無名居?」
「你還狡辯?」說著,初煙伸出一掌便向顧千雪劈來。
顧千雪卻悍然不動。
「你為什麼不躲?」初煙的手掌,只差一寸便擊中顧千雪的面門,卻見顧千雪紋絲未動。
顧千雪卻看向初煙的雙眸,正色道,「因為我從前醉酒,你照顧了我;因為我在無名居時,你徹夜不眠為我守夜。還有之前我們兩人的交情,也許在你眼中不算什麼,但對我而言,你已是我的朋友。這一掌,我不躲,只是還你的情。一掌之後,我們之前的交情也算是一筆勾銷了。」
初煙凝眉,懸在半空中的手抖了抖,很想繼續這一掌。
初煙對自己武功很有自負,只要這一掌下去,顧千雪便是不死,也絕不好過。但最後,這一掌還是未打下去,因為腦海中時不時湧現兩人聊天交往的場面,卻不忍心。
顧千雪真的不躲嗎?不是的,而是顧千雪渾身凍僵了,便是躲也是躲不開的,何況初煙的功夫高深莫測,她更沒有躲開的把握。
躲也是挨打、不躲也是挨打,還不如乾脆不躲,還顯得有面子。
初煙一掌,劈在身旁的木質門框上。
卻見,那結實的門框立刻被劈得粉碎,甚至連那磚石的牆體都嘩啦啦地掉下無數。
顧千雪看到那一幕,臉都白了,不敢想像這一掌若真劈她臉上結果會怎樣,即便不死也定然會毀容。
「為什麼!?」初煙面露痛苦,「我初煙一生敬的人很少,你顧千雪算一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顧千雪一頭霧水,「我到底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了?」
「你為什麼和厲王苟合!」初煙聲音不大,滿是羞恥之感。
顧千雪苦笑不得,「初煙,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哎,這件事說來話長,」一提起這件事,顧千雪便滿肚子苦水,「你相信我,事情真的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雖然我發過誓不說出去,但今天我一定會告訴你,但在此之前,我必須要看看蘇凌霄。」
初煙一雙幽黑的眸子狠狠盯著顧千雪,好似在掙扎,最終,她一咬牙,擋在門前的身子一閃,「你進來吧。」
顧千雪邁開腿,卻發現雙腿已冷得沒了知覺。
邁著麻木的雙腿向暖閣而去,這一路上,下人們看顧千雪的目光都滿是複雜,顧千雪見狀,越發覺得疑惑。強把疑惑壓了下去,快速入了暖閣,而那濕噠噠的繡花鞋裡,因凍了又熱了,只覺得雙腳火辣辣的,又癢又疼。
時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兩人初見面時,面色蒼白的蘇凌霄靜靜躺在床上,不像死人,卻像一尊白玉雕成的塑像,靜靜地躺著,無聲無息。
時間在蘇凌霄身上仿佛停止,房間藥香還在,但那主人卻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因為沒隨身攜帶聽診器,顧千雪便找來了一個竹筒,將蘇凌霄的上衣拉開,將那竹筒扣在他心口之上,而後她則是趴在竹筒上聽。
蘇掌柜不知去往何處,只有初煙帶著兩名下人站在蘇凌霄臥房的門外。
房內安靜,落針可聞。
少頃,顧千雪抬起頭,又進行了診脈等一系列診斷,便靜靜坐在床旁的椅子上,雙眉擰緊,盯著蘇凌霄蒼白的面頰看。
卻見,蘇凌霄濃密如蝶翅般的睫毛為了了動,而後慢慢張開,露出那雙久違了的灰色眸子。
「很嚴重?」他淡淡問道,聲音雖虛弱但很平靜,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更沒有對生命的眷戀,無波的眼神,令人疼惜。
顧千雪身子微微前傾,「不是很嚴重,放心吧。」聲音很輕很柔,好似怕打擾對方。
蘇凌霄淡淡一笑,「卻可惜,不能陪你練舞了。」
顧千雪苦笑,「你都這樣了,還想著陪我練舞?你呀,應該好好為自己著想,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何發病?」
蘇凌霄凝視著顧千雪的雙眼,好半晌,才淡淡開口,「我也不知,也許是……累了吧。」
顧千雪嘆了口氣,「心臟病最忌勞累和壓力,雖然不知你的產業,但隱約也知曉你家大業大。但賺再多的錢是為了享受,你若沒了命,如何享受?豈不是失了賺錢的初衷?」
蘇凌霄閉上眼,閉目養神一般,「千雪教訓的是。」
面對這樣的蘇凌霄,顧千雪竟連教訓的話也說不出,只能為他蓋了蓋被子。
雖然蘇凌霄虛弱,但顧千雪卻仍然覺得兩人相對無言,她很想多陪上他一會,但蘇凌霄閉目養神,她卻干坐在一旁又實在尷尬,最後只能起身,出了房門。
「他現在用了什麼藥?」顧千雪小心關上房門,而後問初煙。
初煙猶豫半晌,掏出藥方,交給顧千雪。是周容秋開的方子,顧千雪見了藥方,這才放心下來。
「剛剛你說過,要告訴我真相。」初煙道,聲音滿是冷漠。
顧千雪苦笑,「好,我們找個地方,我給你慢慢講。」這真相是有代價的,厲王那傢伙若知曉她說出去,還不知如何對付她呢。如此,也只能祈禱初煙是個嘴巴嚴的好姑娘了。
暖閣的客房為數不多,這暖閣是蘇凌霄冬日所居住之所,別說客人,便是普通下人也是不允許入內的,而這珍貴的客房中,有一間最為豪華的,卻屬於顧千雪。
入了那熟悉又陌生的房間,顧千雪的一顆心才算是落了一些——好在蘇凌霄的病情沒有她想的那麼嚴重。
但若不是那般嚴重,為何初煙清早跑到王府,為何剛剛入無名居後門時,那下人的神色那般猶豫……還有,一路上下人們的眼神都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