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招風攬火

  一日無話,翌日傍晚。

  「我再問你們一次,你二人出門時,沒有引起秦苦的懷疑吧?」

  熙熙攘攘的夜市中,一輛馬車徐徐而行,車廂內坐著神情各異,心思忐忑的秦氏三傑。

  「大哥放心,我們與秦苦的關係你還不清楚?若無要事,三五天也不會見面。他早嫌我們管東管西,干涉他的逍遙快活,因此巴不得我們走的遠遠的,千萬不要在他耳邊嘮叨。」秦二的語氣中既有不滿亦有無奈。

  「你們出來時秦苦在幹什麼?」秦大似乎仍不放心,忍不住再三追問。

  「他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後院賭錢。」秦三鄙夷道,「前陣子他夜夜流連於煙花柳巷,整日與一群風塵女子混在一起,玩的忘乎所以。最近又迷上賭錢,在賭坊玩不過癮,索性將賭局開在府中,天天拉著府中弟子和城裡的一些地痞混混在後院賭錢,將府里搞的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唉!」秦二嘆道,「說句不該說的,秦苦的行徑與小人暴富無異。昔日他流落在外,吃喝嫖賭無一不沾,染上一身惡習,但苦於囊中羞澀倒也算抑制一些。如今不同,有秦家做靠山,手裡攥著花不完的金銀,自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窮奢極恀,揮霍無度。長此以往,秦家就算有座金山也會讓他敗光。與其如此,我倒真希望他像我們搪塞外人時說的那般一病不起,神志不清……」

  「罷了!罷了!」秦三頗為不耐地擺手道,「說這些只會徒生悶氣,還是不說了!總而言之,大哥儘管把心放在肚子裡。秦苦那小子現在玩的天昏地暗,樂不思蜀,根本不會在意我們的去向。」

  言至於此,秦三眼珠一轉,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謹慎道:「大哥,你帶我們去映天樓究竟見什麼人?」

  「這……」

  秦大臉色微變,遲疑道:「我們是骨肉兄弟,天下最親的人,大哥有任何事都不會瞞著你們。但我想在挑明前最後問你們一次,順便聽聽你們的想法。」

  「問我們什麼?」

  「如果……」秦大神思凝重地緩緩開口,聲音壓的極低,「我是說如果!如果秦苦……鐵了心將河西秦氏拽向萬劫不復的深淵,你們怎麼辦?」

  「這……」

  秦二、秦三相視一眼,二人面露沉思,誰也沒有冒然開口。

  「換一種問法!」秦大見二人似懂非懂,索性將心一橫,直言道,「如果大哥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秦家一步步墮落,決定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為此不惜……違背現任家主的命令,甚至……與現任家主南轅北轍,背道而馳。你二人……又當如何?」

  「嘶!」

  秦大此言非同小可,雖然他們是秦苦的長輩,在秦家的資歷與威望甚高,甚至可以稱為河西秦氏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但是,家主就是家主,自秦罡創立河西秦氏以來,家主在家族中的超然地位與絕對權威便是不可撼動的存在,此等金科鐵律延續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有人敢質疑分毫。

  甚至連秦苦替父報仇,誅殺秦明,亦打著「血脈正宗」、「推翻篡位者」的旗號。

  由此足見,秦家自上而下的正統理念與血脈傳承,早已深深沁入每一位秦家子弟的骨髓中。

  因此,今日秦大提出與家主背道而馳的言論,無異於明目張胆地打破秦氏延續幾十年的傳統,又豈能不令秦二、秦三感到萬分震驚。

  「你們應該知道,大哥這麼做絕非出於私心,完全是為秦氏子孫及秦家的未來著想!」秦大信誓旦旦地說道,「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推舉秦苦擔任家主是我們三人極力促成的結果。但事實證明,秦苦除擁有『玄水下卷』外,並無其他過人的本事能執掌秦氏大局,反而生性頑劣,疏庸愚鈍,若不及時糾正,秦氏基業遲早斷送在他手中。因此,我們三人犯的錯,也該由我們三人彌補,如此方能無愧於秦家的列祖列宗。」

  「大哥不必再說!」秦三眼神一正,毅然開口,「既是兄弟,當然相信大哥。無論你想做什麼,小弟必當鼎力相助。」

  「我也一樣!」秦二附和道,「無論日後遇到任何事,我們兄弟三人皆戮力同心,共同進退。」

  「大哥,你就直說吧!」秦三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們今夜要見什麼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我們……」

  「大爺、二爺、三爺,映天樓到了!」

  未等秦大應答,簾外陡然傳來車夫的傳報。

  「二弟、三弟,你們隨我進去便知!」

  言罷,秦大不再猶豫,與秦二、秦三攜手攬腕,大步流星地朝映天樓走去。

  由於安排妥當,因此他們未在大堂停留,而是直奔樓上雅間。

  「大爺、二爺、三爺,你們可算來了!」

  二樓走廊內,秦虎、秦豹兄弟興沖沖地迎上前來,先後朝秦氏三傑拱手施禮。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秦二、秦三面面相覷,眉宇間不禁浮現出一抹驚詫之意。

  「是我安排他們在此守候。」秦大解釋道,「我們的身份在西京府太扎眼,因此很多事不便親自出馬。秦虎、秦豹是我們一手栽培的心腹,辦事自然放心。」

  「看來大哥並非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秦二恍然大悟,故作不悅道,「卻沒料到,連秦虎、秦豹都知道的秘密,我和三弟竟被蒙在鼓裡,渾然不知。」

  「若說我對秦苦心有不滿,確實時間不短了。但今日這件事……大哥也是近幾天才開始謀劃,秦虎、秦豹不比你們早知道幾天。」秦大尷尬一笑,趕忙解釋,「我不告訴你們,並非防著自家兄弟,而是此事八字還沒一撇,我怕白白折騰你們,於是才等到今天向你們和盤托出。」

  「哦?」秦三若有所思地反問道,「如此說來,大哥謀劃的事即將大功告成?」

  「只是有些眉目,至於能否大功告成,則要看兩位兄弟肯不肯仗義出手。哈哈……」

  伴隨著三兄弟的談笑,三人在秦虎、秦豹的引路下,來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廂房外。

  「大爺,你約的朋友此刻就在房中。」

  「甚好!」秦大神情一稟,迅速收斂內心的浮躁,向秦虎、秦豹吩咐道,「你二人在外邊守著,任何人不許進來打擾。如果發現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敲門稟告。」

  「是!」

  秦虎、秦豹眼神一正,齊聲領命。

  「久等、久等!恕罪、恕罪!」

  收斂心神,推門而入。雙方尚未見面,秦大已煞有介事地嚷嚷起來。

  此時,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靜靜地坐在桌旁,左手捻著茶蓋,右手端著茶杯,一襲月白袍下左腿搭在右腿上,腳尖若有似無地微微晃動,一副雲淡風輕,寵辱不驚的淡定模樣。

  此人,正是江南陸府的大管家,司空竹。

  站在司空竹身後的年輕人,是江南陸府的弟子,亦是陸庭湘的本家兄弟,陸遙。

  一見司空竹,秦二、秦三登時一愣,二人的眼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抹狐疑之色。

  儼然,他們萬沒料到秦大欲與秦苦分道揚鑣,為此約見的老朋友竟是司空竹。

  「夜市人多,馬車緩慢,因此耽擱少許。讓竹老久候,秦大在此向前輩賠罪!」

  說話的功夫,秦大竟裝模作樣地欲朝司空竹拱手作揖。

  「欸!在河西地界讓秦家的人行此大禮,老夫可萬萬擔待不起。」

  司空竹匆忙起身,滿面笑容地與秦大逢場作戲,同時不忘朝秦二、秦三拱手施禮。

  三言兩語,寒暄作罷,幾人相繼落座。

  「恕老夫直言,這一次我來到河西,感覺與前幾次可是大有不同。」

  見司空竹率先「破題」,秦二順勢接話:「哦?敢問有何不同?」

  「昔日,河西一帶的江湖人乃至尋常百姓對秦家可謂畢恭畢敬,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提及秦氏,言語間必是崇拜恭敬之辭。」司空竹別有深意地笑道,「但這一次老夫再來西京府,卻無意間聽到不少人對秦家滿口抱怨,一肚子牢騷……呵呵,言談舉止非但少了許多恭敬,甚至多了幾分……戲謔。」

  司空竹雖然語氣輕鬆,將這番言論當作談笑,但他話里話外無不參雜著揶揄譏諷,令秦氏三傑的心裡五味雜陳,臉上更是變顏變色。

  然而,司空竹此言卻又是不可爭辯的事實,如若強行辯解,反而越描越黑。

  如此一來,令本就心情欠佳的秦氏三傑變的愈發苦悶。

  「竹老洞若觀火,我等佩服!」秦三強擠出一絲乾笑,苦澀道,「常言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們秦家也一樣。昔日家主秦明的行事風格,與今日的家主便有極大不同。上任家主以慎為鍵,以忍為閽,做任何事都是一板一眼,恪守規矩。現任家主則是能斷大事,不拘小節。河西一帶的朋友大都熟悉上任家主的行事風格,故而面對現任家主……難免有些不適應。」

  「現任家主秦苦固然聰明,卻多是一些小聰明,難登大雅之堂。他年輕氣盛,武功高強,若論單打獨鬥,搏命拼殺,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論負山戴岳,運策決機……則難免有些捉襟見肘,力不從心。」言至於此,司空竹似乎察覺到秦氏三傑的尷尬,故而話鋒一轉,又道,「剛剛這些話,老夫是在來的路上聽別人說的。如有冒犯之處,絕非老夫本意,敢請三位海涵!」

  「竹老,你千里迢迢從泉州跑到西京,莫非只為奚落秦氏的現任家主?」秦大輕咳兩聲,語氣不善地反問道,「既然大家都明白今夜為何坐在這裡,你我又何必故弄玄虛?直說吧!江南陸府能幫我們秦家做什麼?又想從我們手裡換取什麼好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