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今非昔比

  十月初七,晌午。

  近一月杳無音信的洵溱,突然回到賢王府。

  今日,與她一起回來的除阿保魯、蘇忽、蕭陽、荀布道等西域高手之外,還有一位年約五旬,生的方面大耳,河目海口的神秘男人。

  對待如人,非但阿保魯幾人唯唯諾諾,甚至連洵溱在他面前亦是恭敬有加。

  一入賢王府,神秘男人不住地四處張望,仿佛對府中的一切充滿興趣。

  「素聞中原繁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似乎被賢王府內的亭台樓閣,雕梁掛棟深深吸引,神秘男人不禁感慨連連,讚不絕口。

  此舉,惹來不少府中弟子好奇的目光。

  「中原雖然繁盛,卻並非家家如此奢華。」洵溱笑道,「如賢王府這般金鑣玉轡,長戟高門,放眼整個中原只怕也找不出幾家。」

  「少秦王的眼光果然毒辣,他在中原群雄之中選擇與洛天瑾結交,實乃高瞻遠矚,明智之極。」神秘男人一邊環顧四周,一邊不可置否地應道,「而今,洛天瑾成功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足見其文韜武略,精明強幹。」

  「呵呵……各位遠道而來,鄙府招呼不周,還望恕罪!」

  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謝玄率蘇堂、洛棋、柳尋衣三位執扇,迎面朝洵溱幾人走來。

  雙方尚未臨近,柳尋衣和洵溱的目光已在有意無意之間交織在一起。

  只不過,二人見面遠不如故友重逢般親切自然,反而彼此的眼神中少了幾分熟絡坦蕩,多了幾分陌生戒備。

  似乎今日的二人,與昔日朝夕相處、談笑風生的柳尋衣、洵溱,根本不是相同的兩個人。

  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隔閡,自二人之間悄然攀升。

  恍惚中,洵溱的離別之言,再度迴響在柳尋衣的耳畔:「明日,你西去華山,我南下靜江。無論成敗如何,只怕都難以回到從前。因此,今夜一別,你我算是分道揚鑣。……即使日後相見,也未必再是朋友……」

  洵溱一語成讖,令柳尋衣不禁回憶起當夜二人於明月清風之下,一壺好酒,暢所欲言的一幕幕過往。

  迎至近前,謝玄主動與洵溱拱手寒暄:「多日未見,洵溱姑娘別來無恙?」

  似是被謝玄的聲音打斷思緒,洵溱稍稍一愣,而後迅速回神,嘴角揚起一抹一如既往的自信微笑,不卑不亢地回禮道:「托北賢王與謝二爺的福,小女子一切安好。」

  「府主久未收到洵溱姑娘的消息,心中甚是擔憂。數次派人出去打探,結果卻是無功而返。」

  謝玄故作羞愧,實則話裡有話,暗諷洵溱不辭而別。

  對此,洵溱並未過多解釋,只是莞爾一笑,隨之話鋒一轉,問道:「洛府主何在?」

  「府主在華山與金復羽一場鏖戰,以至元氣大傷,而今尚在恢復中。」謝玄故作為難道,「府主不知洵溱姑娘今日來訪,因此剛剛服藥睡下。」

  「你……」

  「欸!」

  見謝玄如此無禮,阿保魯登時心生慍怒,本欲出言喝斥,不料被神秘男人揮手打斷:「我等不請自來,已是於禮不合。既然北賢王正在歇息,我們理應客隨主便,靜候佳音。」

  聞言,謝玄不禁眉頭一挑,饒有興致地望向神秘男人,謙遜道:「恕謝某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尊駕高姓大名?」

  「這位是……」

  「欸!」未等洵溱引薦,神秘男人再度擺手笑道,「無名小卒,不足掛齒。」

  見神秘男人推脫不言,謝玄也不勉強,轉而朝中堂一指,道:「請各位堂中品茶。」

  「有勞!」

  言罷,神秘男人率先邁步朝中堂走去,憤憤不平的阿保魯幾人氣呼呼地跟在後面,洵溱稍作遲疑,走在最後。

  當她與柳尋衣擦肩而過時,二人彼此對望,洵溱留給柳尋衣一個別有深意的微笑,而柳尋衣卻是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躊躇模樣。

  ……

  下午,書房。

  「府主,洵溱他們已在中堂恭候兩個時辰……」

  「不急!」洛天瑾優哉游哉地坐於案後,手捧著一卷古籍,看的津津有味,心不在焉道,「讓他們接著等!」

  「可是……」謝玄猶豫道,「他們畢竟是少秦王的人,我們如此怠慢……似乎不妥。」

  「他們突然銷聲匿跡,一直讓我們等著。而今我讓他們多等幾個時辰,有何不妥?」洛天瑾將書放下,朝謝玄投去一個不滿的眼神,「謝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讓他們等我十天半月已是給足情面。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休要忘記,是他們先怠慢我,我只是小懲大誡。如果我一再遷就,甚至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只會令他們日後越來越小覷我們。」

  「府主教訓的是。」

  見謝玄面露怯意,洛天瑾的臉色逐漸緩和,戲謔道:「既然他們已等候多時,不妨再讓他們多等一會兒。」

  「多等一會兒?」謝玄遲疑道,「豈不是等到晚上?」

  「吩咐下去,只許給他們上茶,不許送上任何吃食。」洛天瑾漫不經心地說道,「這群西域人一肚子花花腸子,正好用清茶幫他們刮刮肚子裡的『油水』。」

  謝玄面露擔憂,提醒道:「來人之中有一位生面孔,看其架勢,以及洵溱幾人對他的態度,似乎地位頗高。我猜……」

  「你猜他是少秦王耶律泰?」

  「不錯!」謝玄點頭道,「看其年紀、穿著及舉手投足間散發的氣勢,儼然非同一般。如果他真是耶律泰,我們如此失禮,會不會……」

  「不會的。」洛天瑾篤定道,「少秦王養尊處優,十分惜命,如無十足的把握,一定不會將自己置於陌生之境。更何況,有任無涯客死華山的前車之鑑,少秦王絕不想步他的後塵,因此斷不會親身犯險,來到中原。至於你說的生面孔,或許是少秦王身邊的親信、寵臣也未曾可知。」

  「言之有理。」謝玄緩緩點頭,猶豫不決地問道,「府主打算何時見他們?」

  「明日再說!」洛天瑾淡淡地說道,「記住,不必替他們張羅酒菜,更不必替他們安排客房,就讓他們在中堂候著。」

  「明白。」

  見謝玄欲轉身離去,洛天瑾突然眼神一動,沉吟道:「謝兄,有一事我思慮良久,今日想聽聽你的見解。」

  「府主請說。」

  「我擔任武林盟主已近一月,雖然各門各派皆依照承諾送來人丁名冊,但我總感覺……不少人對我仍是口服心不服,他們大都陽奉陰違,曲意逢迎,表面上對我俯首稱臣,實則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洛天瑾心事重重地說道,「若要執中原武林之牛耳,絕不能是空口白話,更不能只憑『盟主』的名頭。」

  「江湖浩瀚,武林廣博。府主欲憑一己之力執掌各門各派,絕非易事。」謝玄思量道,「府主雖為『武林盟主』,實則真正號令的仍是賢王府一脈。對於其他門派,尤其是遠在秦淮以南的諸多門派,難免鞭長莫及,力不從心。」

  「我們在北方經營多年,樹大根深,底蘊深厚,而今又有『武林盟主』的加持,自是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然而,秦淮以南的諸多門派、世家,至今仍是我的一塊心病。若不能掌控全局,武林盟主不過是一個虛名,非但毫無威嚴,反而惹人恥笑。」

  「府主的意思是……」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與其由我一人兼顧南北諸派,不如分而治之。」洛天瑾思忖道,「我意推舉武當掌門清風、騰族族長騰三石為副盟主,協助我執掌中原武林。不知謝兄意下如何?」

  「副盟主?」謝玄驚愕道,「從古至今,從未聽過中原武林有副盟主,而且還是兩位……」

  「清風道長乃武林泰斗,方言矩行,德高望重,由他坐鎮,天下英雄斷不敢造次。」洛天瑾解釋道,「騰老英雄鴻鶱鳳立,氣充志定,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在江湖中威望極高,由他出面替我牽制四大世家及龍象山、絕情谷,相信再適合不過。」

  「這……倒也並非不可行。只不過,他們能否答應此事?」

  「我是武林盟主,何需他們答應?」洛天瑾面色一沉,不容置疑道,「此事不必與他們商議,直接以武林盟主的名義公告天下。」

  「如此豈非趕鴨子上架?清風道長相信不會拒絕,但騰族長性情剛烈……」

  「正因他性情剛烈,才不會朝秦暮楚。」洛天瑾胸有成竹地打斷道,「在華山時,他曾親口承認我是武林盟主,因此今日一定不會抗拒我的安排。憑我對他的了解,一旦他接受副盟主之任,定會恪盡職守,絕不會尸位素餐,毀壞自己的名聲。」

  雖然洛天瑾語氣平淡,看似與謝玄有商有量,實則在謝玄心裡,卻隱約升起一絲不同尋常的感覺。

  昔日,洛天瑾責己以周,待人以約,凡事兼聽則明,虛若懷谷。

  今日,洛天瑾睚眥必較,盛氣凌人,遇事獨斷專行,不可一世。

  謝玄旁觀者清,暗生憂慮。在其眼中,今日的「武林盟主」,與昔日的「北賢王」已是漸行漸遠,甚至南轅北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