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深夜教誨

  子時將過,天近凌晨。

  柳尋衣躡手躡腳地回到賢王府。此刻,府中大部分弟子皆已睡熟,整座府邸鴉雀無聲,一派沉靜。

  「回來了?」

  當柳尋衣慢步輕聲地回到自己的別院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陡然在黑暗中響起,險些將柳尋衣嚇的魂飛魄散。

  他匆忙定睛觀瞧,借著皎潔月色,但見一道人影一動不動地坐在石桌旁,牆影籠罩,令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誰?」

  「狄陌找過你了?」

  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柳尋衣聞言一驚,趕忙迎上前去,畢恭畢敬地施禮道:「見過府主。」

  洛天瑾微微一笑,又道:「他和你說了什麼?」

  「黑執扇他……」柳尋衣欲言又止,似是在醞釀言辭,沉吟片刻,方才緩緩開口道,「黑執扇的心情不太好,故而讓我陪他喝酒。」

  「你對擢升狄陌一事,有何看法?」雖然柳尋衣含糊其辭,但洛天瑾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自顧自地問道,「我該不該擢升他為第八雄?」

  「黑執扇有勇有謀,對府主忠心耿耿。多年來為賢王府出生入死,勞苦功高。府主擢升他為第八雄,實乃眾望所歸,英明之策!」

  「是嗎?」洛天瑾一雙漆黑的眸子,別有深意地望著言不由衷的柳尋衣,似笑非笑地說道,「第八雄雖然名頭響亮,卻也只是一個虛名。黑執扇雖然名義上不如八雄,卻是實權在握。我若擢升狄陌為第八雄,那他的黑執扇之位則必須讓賢。如此一來,還是眾望所歸,英明之策嗎?」

  「這……」

  「如果我說……擢升狄陌,是為了重用你。」洛天瑾不給柳尋衣琢磨的機會,繼續道,「我想讓你接替狄陌,成為賢王府新一任的黑執扇,掌管下三門上千弟子的生殺大權。不知你又作何感想?」

  「我……」洛天瑾此言,令柳尋衣的內心跌宕起伏,雜亂無章,一時間竟愣在原地,猶豫不決,久久未能作答。

  「如何?」洛天瑾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六神無主的柳尋衣,追問道,「你可否願意?」

  「我……」猶豫再三,柳尋衣的眼神陡然一正,拱手道,「若真能有此機會,尋衣求之不得!」

  「哦?」洛天瑾一愣,眼中悄然閃過一抹狐疑之色,難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願意?」

  「是。」柳尋衣鄭重其事地點頭承認,「我願意!」

  「你的答案,倒是大大出乎我的預料。」洛天瑾目光隱晦地上下打量著柳尋衣,淡笑道,「我知道你有上進之心,卻沒想到你會趁虛而上。現在看來,我還是不了解你。」

  「府主恕罪!」聞言,柳尋衣誠惶誠恐,趕忙跪倒在地。

  其實,這個答案不僅出乎洛天瑾的意料,也同樣不是柳尋衣的本心。洛天瑾說的沒錯,以他的性子,縱然想往上爬,也不會趁人之危,更不會踩著剛剛失勢的狄陌上位。

  但今夜,他卻違背自己的內心,毅然選擇做一次小人。不為其他,只因他剛剛見過秦衛,知道留給自己的時日不多,他必須儘快上位,成為洛天瑾真正的心腹。

  狄陌失勢,對柳尋衣而言無疑是天賜良機。因此,他豈能心甘情願地白白錯過?殊不知,這一次他若自命清高,下次機會不知還要等到猴年馬月?

  本來他可以等,但秦衛提及趙馨時的吞吞吐吐,令柳尋衣心急如焚,如芒刺在背。此時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儘快完成差事,趕回臨安與趙馨團聚』。為此,他多一刻也不想再等。

  「你並沒有做錯。」洛天瑾搖頭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此乃亘古不變的真理。我本以為你要再磨礪幾年才能領悟,卻沒想到今夜你便給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府主……」

  「柳尋衣,拔出你的劍!」

  突然,洛天瑾神色一正,隨之緩緩起身,身如鋼槍般筆直地站在柳尋衣面前。

  柳尋衣大驚失色,錯愕道:「什麼?」

  「拔出你的劍,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本事。」洛天瑾風輕雲淡,但語氣卻異常堅定。

  「我……我豈能對府主拔劍?」

  「劍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洛天瑾道,「你若對我心存敬畏,拔劍又何妨?」

  見洛天瑾心意已決,柳尋衣猶豫再三,最終緩緩起身,戰戰兢兢地推劍出鞘。

  「噌!」

  一聲輕響,鋒芒乍露。在月光的映襯下,折射出一道攝人心魄的寒光。

  「很好!」在柳尋衣狐疑的目光下,洛天瑾風輕雲淡地說道,「使出你最厲害的招式,向我出劍。」

  「這……」柳尋衣滿頭霧水,實在猜不透洛天瑾的意圖,不禁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把我想像成你最痛恨的人。」洛天瑾泰然自若地說道,「向我出劍,不必留情。」

  「我……我怎麼能……」

  「如果你連對我出劍的勇氣都沒有,日後如何能超越我?甚至打敗我?」洛天瑾慍怒道,「如果你礙於自己的身份,那我現在便將你逐出賢王府。這一刻,你不再是賢王府弟子,可以對我無所顧忌。如果你害怕我們之間的差距,便是徹頭徹尾的懦夫,亦無資格繼續留在府中,現在便回去收拾東西,有多遠滾多遠!」

  「府主……」

  「出劍!」

  「在下斗膽……得罪了!」

  伴隨著洛天瑾的一聲斷喝,柳尋衣終於衝破心裡最後一絲束縛,手腕陡然一翻,挺劍朝洛天瑾的眉心刺去。

  寒光疾閃,一瞬十丈。眨眼間,鋒利無比的劍尖已探至洛天瑾面前,先行而至的劍氣將其頭髮吹亂。這一刻仿佛時空靜止,天地間只剩下一人一劍,快若電光火石,勁如雷霆萬鈞。

  「嗡!」

  然而,就在柳尋衣驚詫洛天瑾為何不閃不避時,他手中的寶劍卻在距洛天瑾眉心一寸處,驟然凝固在半空。任他如何內力灌涌,卻始終難以刺近分毫。

  洛天瑾目無表情,紋絲不動。眼前的凌厲殺招,對他而言如春風拂面,細雨沾身。心如止水,掀不起一絲波瀾。

  「這是……內力外化?」

  柳尋衣暗吃一驚,同時迅速收劍,劍鋒自夜空划過一道絢爛的銀弧,隨之狠狠朝洛天瑾的脖子砍去。

  「鏗」

  千鈞一髮之際,洛天瑾陡然伸出一根手指,朝斜上方輕輕一揮,一股渾厚的內力登時自指尖射出,化作一道無形氣勁,與柳尋衣的寶劍重重撞在一起。

  瞬息之間,劍鋒高高彈起,柳尋衣的右手麻痛無比,虎口處溢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歘歘歘!」

  不甘示弱的柳尋衣,招式一變再變,千方百計地朝洛天瑾的上、中、下三路輪番攻襲,企圖找出他的破綻,為自己扳回一局。

  劍影霍霍,寒光憧憧,在洛天瑾的四面八方舞的密不透風。

  柳尋衣一劍快過一劍,一招狠過一招,他的身體隨著劍招的不斷變幻而閃轉騰挪,上下翻飛。一道道殘影東出西現,南來北往。

  強橫的劍氣四射而出,折斷花草樹木,震裂石桌石凳,更在周圍的牆壁上留下千瘡百孔,道道劍痕。

  這一刻,院中疾風驟起,勁氣亂竄,伴隨著劍破長空的聲聲呼嘯,一陣陣若有似無的虎嘯龍吟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洛天瑾的雙腳一直在四塊方磚的範圍內來回挪動,身如鬼魅,步似游龍,只憑一根手指,便與柳尋衣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饒是柳尋衣使出渾身解數,卻始終傷不到洛天瑾一根汗毛。劍勢凌厲,出手迅捷,快到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劍招,可即便如此,依舊連洛天瑾的衣袍都未曾沾到半點。

  「嘭!」

  突然,洛天瑾屈指一彈,瞬間射出一道勁氣,不偏不倚地擊中柳尋衣的胸口,頓時令其倒飛而出,半空中連翻三圈,最後踉蹌落地,甚為狼狽。

  「再來……」

  「不必了。」

  不等柳尋衣起身再攻,洛天瑾卻拂袖一甩,同時心平氣和地搖了搖頭。

  柳尋衣一怔,趕忙調息體內翻騰不止的氣血,而後雙手持劍,朝洛天瑾恭敬一拜:「府主武功蓋世,在下欽佩不已!」

  「尋衣,你的武功亦屬上乘。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身手,實在極為難得。」洛天瑾讚許道,「難怪你能被龍象山相中,排在龍象榜第七位,的確是實至名歸。依我之見,你的武功絕不在唐阿富之下,即便將你排在龍象榜第四位,亦無不可。」

  聞言,柳尋衣不禁面露尷尬之色,慚愧道:「府主謬讚!即便我的武功如何厲害,可剛剛卻連府主的衣袖都未沾到半分。實在是……無地自容,汗顏至極。」

  「天下練武之人多如牛毛,但能被稱為『高手』的卻是百里挑一,少之又少。」洛天瑾笑道,「依照我的標準,高手與高手之間亦有強弱上下之分。其中,三流高手最次,亦最多。二流高手居中,一流高手最強,亦最少。而你,堪稱一流高手。」

  「我?」柳尋衣一臉茫然,自嘲道,「我也算一流高手?我以為只有像蘇禾大哥那般英雄,才能被奉為一流高手。」

  「一流高手亦分為上一流、一流、下一流。赤風嶺的蘇禾,堪稱上一流高手。」洛天瑾道,「你居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是嗎?」柳尋衣將信將疑道,「既然如此,為何龍象榜不被上一流高手占滿?如我這般庸才亦能上榜?」

  「你以為上一流高手是隨隨便便練成的嗎?」洛天瑾搖頭道,「據我所知,能被稱為上一流高手的,大都是各門各派的掌門人。他們的武功縱然深不可測,但年紀卻也老大不小。即便在賢王府七雄之中,也只有謝玄一人堪稱上一流高手。」

  「嘶!」柳尋衣倒吸一口涼氣,驚詫道,「如此說來,江南陸府的府主陸庭湘,也只能算……」

  「陸家武學不可小覷,陸庭湘亦是上一流高手。雖然龍象榜上蘇禾比他高一位,但他二人的差距不會太大。」洛天瑾否認道,「各門各派的長老大都是一流高手。至於龍象榜,第三名之後皆是一流高手。」

  「府主呢?」柳尋衣鼓足勇氣,大膽試探道,「府主應該比上一流高手……還厲害吧?」

  「你對這些有興趣嗎?」洛天瑾不答反問。

  「當然!」柳尋衣連連點頭,「我的武功與府主相比,宛若雲泥之別,天壤之差。如果我算一流,不知府主……又是怎樣的高手?」

  洛天瑾神秘一笑,道:「你若想知道,便跪下向我磕三個響頭。」

  「這是為何?」

  「因為我要收你為徒,如此方能名正言順地教你習武修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