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翻來翻去都找不到?潘老頭究竟把東西藏哪了?」
濃煙滾滾,熱浪奔涌的房間裡,一位黑衣蒙面人半跪在床榻旁,將潘初八的行李、包袱翻的亂七八糟,似是在匆忙尋找著什麼。
「蟊賊,看刀!」
突然,許衡自火海中鑽出,他面色陰戾,目光狠辣,見到黑衣人後沒有半分遲疑,揮刀便砍,直取黑衣人的腦袋。
「呼!」
刀鋒閃落,迅如疾風。但黑衣人卻好像背後長了一雙眼睛似的,在刀鋒即將劈中自己的瞬間,身子突然向右一躥。與此同時,黑衣人抽刀出鞘,不等身形停穩,已反手出刀,直襲許衡面門。
許衡登時大吃一驚,慌忙揮刀抵擋,伴隨著「鏗鏗蹡蹡」一連串密如急雨的撞擊聲,黑衣人出刀快若閃電,沉如泰山,攻勢迅捷而罡猛,短短十幾個回合,許衡便已敗下陣來。
許衡的招式,在黑衣人氣勢如虹的咄咄相逼下,不禁方寸大亂,變的凌亂不堪。更有甚者,在短短三五個回合之內,許衡竟一連數次險象環生。
許衡越打越心驚,黑衣人卻風輕雲淡,出手又快又穩,招式詭譎多變,一套攻勢下來,將許衡逼的狼狽不堪。反觀黑衣人,卻是氣定神閒,像貓捉老鼠似的,頗有幾分戲耍之意。
二人的武功,高下立判。
「許大哥,我們來了!」
湯聰招呼一聲,率先沖入戰局,廖川、廖海緊隨其後。瞬息間,三人已與許衡聯手,在熊熊燃燒的漫天火海中,與黑衣人戰成一團。
雖是以一敵四,但黑衣人卻仍是有條不紊,亂中有序。時而左砍右殺,時而上擋下避,在許衡四人的圍攻下,他竟閃轉騰挪,遊刃有餘。
黑衣人憑藉一把長刀,鏖戰許衡四人足足五十回合,非但絲毫不弱下風,反而還隱隱將他們壓下一頭。
「今天沒工夫陪你們玩,改日再戰!」
伴隨著一聲戲謔,黑衣人刀鋒一轉,瞬間橫掃出一道剛猛霸道的勁氣,將許衡四人生生震退。趁此機會,黑衣人身形一晃,鑽入火海,轉眼間消失在潘初八的房中。
「蟊賊休跑!」
許衡暴喝一聲,率先追出。湯聰、廖川、廖海殺氣騰騰,同樣不依不饒。
此刻,觀音院後院北側,一連三四間廂房全部燃起熊熊烈火。火海浩瀚,熱浪席捲,濃煙滾滾,遮天蔽月。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少室山上的半邊夜空,映的通紅無比。
滿臉焦急的悟禪,幫著潘雲、賀虎等人,一起潑水救火。可無奈杯水車薪,面對愈演愈烈的大火,他們也只能望而興嘆。
「悟禪小師傅,攔下那人!」
突然,許衡的聲音自火海中傳出,還不等悟禪應答,只見一道黑衣人手提長刀,迅速自濃煙鑽出。由於其來勢兇猛,以至於潘雲、賀虎下意識地退到潘初八、潘雨音和潘鳳身邊,神色謹慎地死死護住他們,卻並未主動向黑衣人發難。
見狀,黑衣人腳步不停,轉而朝東側另一間廂房衝去。
悟禪神色一正,閃身掠至黑衣人身前,先他一步將其攔住,不解地問道:「施主何人?莫非這把火是你放的?」
「小和尚,休要擋路!」
黑衣人頗為不耐地嘟囔一句,繼而揮刀直取悟禪的天靈蓋。悟禪卻臨危不亂,在刀鋒下落的瞬間,身子倏忽一閃。霎時間,凌厲的長刀緊貼著他的僧袍,如一道疾風般呼嘯而下。
黑衣人萬沒料到,眼前貌不驚人的小和尚,竟能躲過自己的攻勢。登時稍稍一愣,繼而左手成掌,迅速拍向悟禪的太陽穴。
悟禪口中默念一聲「阿彌陀佛」,隨即掌心一翻,直直地迎上黑衣人的掌勢。
「嘭!」
伴隨著一道悶響,雙掌順勢而撞,兩股渾厚的力道針鋒相對,互不避讓。
悟禪紋絲微動,反觀黑衣人,卻被悟禪一掌向後震出半米,雙腳在地上生生搓出一道痕跡。
「嘶!」
黑衣人倒吸一口涼氣,頗為苦澀地自嘲道:「看來江湖傳聞並非全是假的,少林寺內果然藏龍臥虎,就連一個打水的小和尚都這般厲害,佩服!佩服!」說罷,黑衣人突然身形一挺,隨之朝悟禪有模有樣地拱了拱手,似是十分誠懇。
見狀,悟禪一愣,急忙收招而退,同時雙手合十,頗有禮數地向黑衣人作揖還禮,道:「施主過譽……」
但令悟禪萬沒料到是,就在他作揖還禮的瞬間,「一本正經」的黑衣人,竟突然調轉身形,一溜煙地逃走了。
「這招都行?看來江湖傳聞真是沒錯,少林寺里高手雖多,但大都敲木魚敲傻了,一騙就上當。哈哈……」
伴隨著一陣戲謔大笑,轉身而逃的黑衣人,卻不巧又撞上剛剛從火海殺出的許衡四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別無二話,瞬間短兵相接,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交手之後,黑衣人猛地衝破重圍,重新鑽入漫天火海之中。
當許衡幾人慾奮起追殺時,數丈高的烈焰火舌突然噴涌而出,將他們的腳步,生生逼停在熱浪之外。
「有沒有人受傷?」
說時遲那時快,柳尋衣陡然自半空翻身而下,揮劍疾掃,數道劍氣頓時化作一道道彎月疾風,將欲向前院蔓延肆虐的火勢,迅速吹熄湮滅。
「門主!」
見到柳尋衣,許衡等人無不面色一喜。廖川伸手一指黑衣人逃跑的方向,急聲道:「那縱火的蟊賊,剛剛朝後山逃去……」
「你們不必再追!」柳尋衣腳尖點地,身形驟起,朝廖川所指的方向飛掠而去。同時匆匆囑咐道,「那人交給我!你們速速救火,切不可讓火勢蔓延至山林!」
話音未落,柳尋衣已消失在火光之中。
觀音院後面,是茫茫無邊的茂密山林。此處是少室山的西南山谷,山巒延綿數百里,一個人若是鑽入其中,無異於針落大海,沙入漠丘。
黑衣人趁夜逃入密林,自詡猛虎歸山,潛龍入海。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的雖好,但卻低估了柳尋衣的本事。若論「追蹤尋影」,即便是十個黑衣人綁在一起,也敵不過一個柳尋衣。畢竟他曾在天機閣內苦學各類奇門怪術,長達十餘年之久,而其中最有用的一項本事,便是循跡捕殺。
在漆黑茂密的山林中,黑衣人在前,柳尋衣在後,這一追便足足追出三十餘里。
追至一片林間空地,柳尋衣陡然加速,身形登時沖天而起,雙腳在大樹間連點幾下,瞬間躍過黑衣人頭頂,在翻身而落的同時,手中寶劍也毫不留情地朝黑衣人刺來。
黑衣人又惱又驚,慌忙出刀抵擋,兵刃交接,刀光劍影。轉瞬間,二人已在林中交起手來。
柳尋衣的武功遠非許衡之輩可以媲美,故而黑衣人也難以輕易將其逼退,更難伺機脫身。見自己逃生無望,黑衣人只能硬著頭皮與柳尋衣苦戰,二人刀來劍往,攻守皆在伯仲之間。短時間內,竟難分勝負,誰也奈何不了誰。
柳尋衣越打越疑惑,他忽然發現此人的體態、招式皆頗為熟悉,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不打了!不打了!」
約莫五十回合後,黑衣人突然長刀一挑,不等柳尋衣出劍追來,他卻突然朝柳尋衣擺了擺手,頗為不滿地抱怨道:「甩也甩不掉,打也打不過,再打下去我可要虧大了!」
聞言,柳尋衣不禁感到一陣錯愕,狐疑道:「這聲音……怎麼聽著有些耳熟……」突然,柳尋衣腦中精光一閃,驚呼道:「對了!你的聲音?你的身形?還有你的長刀……你是秦苦!」
柳尋衣話音剛落,黑衣人已將自己面前的黑巾狠狠扯下,露出一張肥胖臃腫的大臉,臉上還噙著一抹哭笑不得的尷尬之色。
此人,正是秦苦。
「真的是你?」柳尋衣難以置信地驚呼道,「你怎麼會……」言至於此,柳尋衣轉而朝遠處火光依舊的觀音院看了一眼,錯愕道,「真是你放的火?」
「是。」秦苦一臉懊惱地說道,「本想趁亂偷點東西,結果卻連個屁也沒找到。先被你的人圍攻,然後遇到一個深藏不露的小和尚,白白挨了一掌。現在又被你一連追了幾十里,實在冤死了!」
柳尋衣望著叫苦不迭的秦苦,頓時一陣語塞。明明是他火燒觀音院在先,現在卻說自己冤枉?柳尋衣念及秦苦昨夜在天龍客棧曾出手相救,因此也不想過多為難,狐疑道:「秦兄深夜縱火,究竟……想偷什麼?」
秦苦目光複雜地望著柳尋衣,眉頭微微一皺,似是在猶豫要不要將真相告訴他。片刻之後,秦苦輕嘆一聲,坦白道:「我想找潘家收藏的『玄水下卷』。」
「玄水下卷?」柳尋衣一頭霧水,倍感疑惑,「你如何知道『玄水下卷』在潘家?」
「我非但知道它在潘家,而且還知道你們此番來少林寺,就是為了協助潘家保住『玄水下卷』。」秦苦漫不經心地說道,「明天就是潘、秦兩家約定的十年之戰,所以潘老頭定會把『玄水下卷』一起帶來……」
「所以你就連夜縱火,想趁亂偷走秘籍?」柳尋衣接話道。
「不是偷!是借!」秦苦辯解道。
「有何區別?」柳尋衣苦笑道,「實不相瞞,『玄水下卷』已交給少林方丈暫時保管,現存放於少林藏經閣內……」
「我……」
「先別急!」不等秦苦搶話,柳尋衣卻突然揮手道,「你若想去藏經閣偷書,我便奉勸閣下一句,最好趁早死了這份心。藏經閣不是觀音院,你夜闖觀音院可以全身而退,但擅闖少林藏經閣,則必死無疑!」
聞聽此言,秦苦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變的萎靡不振,嘟囔道:「這個道理我豈能不知?只不過今日不偷,我怕自己此生再沒機會得到『玄水下卷』……」
「這又是何必呢?」柳尋衣知道秦苦本性不惡,不禁善意提醒道,「秦兄,其實就算讓你得到『玄水下卷』,你也不能練成絕世刀法。你既知『玄水下卷』,那也應該知道它只是《歸海刀法》的一半而已。你若沒練過秦家的『赤火上卷』,冒然修煉『玄水下卷』,縱使你武功再高,到頭來也逃不過陰盛陽衰,陰陽失衡的噩運。到時,你雖刀法得以精進,但壽命卻會因此受限。秦兄,世上刀法千千萬,你又何必拘泥於『玄水下卷』?為了半部秘籍而折損陽壽,得不償失!」
默默聆聽柳尋衣的好心勸慰,秦苦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意味深長之色。他突然拱手道:「你能將這個秘密告訴我,足見你不是壞人。」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又豈能見你誤入歧途?」柳尋衣擺手道,「你應有所耳聞,河西秦氏的子弟……大都活不過六十歲。」
「可是……你怎知我沒練過『赤火上卷』?」柳尋衣話未說完,秦苦卻突然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柳尋衣一愣,下意識地接話道:「你當然沒練過,因為『赤火上卷』是河西秦氏的不傳之秘,秦兄你又怎會……」言至於此,柳尋衣腦中猛地閃過一個極為大膽的念頭,他滿臉驚駭地盯著秦苦,猶豫不決地喃喃自語道,「河西秦氏……秦苦……秦氏、秦苦……你們都姓秦,莫非你……」
不等柳尋衣將心中的大膽揣測說出口,卻見滿臉憨笑的秦苦,已是煞有介事地朝他重重點了點頭。
「不錯,我正是河西秦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