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浮說完喝了口茶解渴,抬眼發現傅硯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顧浮充滿疑惑地「嗯?」了一聲,略低的嗓音配上微微飄起的調子,羽毛似的在傅硯耳畔輕輕撩過。
傅硯心如鼓譟,可任憑內心的想法有多複雜,他面上依舊不顯分毫,端的是仙人之姿,不染俗塵。
便是下一刻站起身,丟下顧浮說自己要去睡了,顧浮也不會有半點意外,畢竟仙人嘛,怎麼會在意愛恨糾葛這樣的俗世話題呢。
然而傅硯並沒有離開,他問顧浮:「你想成親了?」
顧浮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而後閉眼,搖了搖頭:「不想。」
她喜歡的人又不喜歡她,她跟誰成親去?
……
眾所周知,端午節發生了一件大事,奉詔入宮的英王不知做了什麼,當天就被禁軍押送出宮,如今英王府外由禁軍包圍看守,英王一步都踏不出府門,身上的職務更是被交由他人接手。
對此朝中議論紛紛,眼看就要有人按捺不住,打著「天家無小事」的名頭向陛下詢問緣由,耽擱了一個多月的選麟突然闖入眾人視野,並迅速壓過英王被拘禁一事,成為京城最熱門的話題,沒有之一。
結果會變成這樣是誰都沒想到的。
因為從一開始,眾人圖的就是「京城第一」的名號,更有的純粹就是湊個熱鬧,比如那非要參選的尹國質子。
後來經過一個多月的沉寂,不少人都已經把這件事給拋到了腦後,再聽人提起,還頗有些話題已經過時的興致缺缺——是馬球不好玩還是詩會不熱鬧,幹嘛要去看那名字多如牛毛的小報,還花錢去買貴到死的紙箋去票選?
開什麼玩笑。
會這麼做的,只有家裡有人參選的世家大族,甚至不少出身名門的少年都叫家裡人莫要費錢給自己買票,生怕自己進了下一輪,被同窗好友嘲笑人傻錢多,貪慕虛名。
甚至還有身負功名卻因為各種原因未能成親的男子,撞見家人去給自己買票,在同僚面前十分難堪。
然而沒幾日,風向突然發生了改變。
起因是有人將買來的小報帶去瑞陽長公主的詩會,小報中附帶的男子肖像畫落到地上,被瑞陽長公主給瞧見了。
當時在場的人都很尷尬,畢竟是男子的畫像,被帶到全是姑娘的詩會上,怎麼講都說不過去。
而那遺失畫像的人若被找出來,名聲也會受損
瑞陽長公主倒是沒想這麼多,她拿起畫像一看,這不是長寧侯家的小公子溫溪嗎?怎麼有人將他的畫像帶到了詩會上來。
然後她又在畫像邊角看到了一朵紅色梅花標記,以及「選麟小報」四個字。
一旁的宮女低聲為瑞陽長公主解惑,並細心提供了幾個方案給長公主,意圖將此事揭過去,好保全詩會上姑娘們的名聲。
可長公主並未聽宮女的,因為她見過溫溪,所以她能確定選麟小報的畫與溫溪本人十分相似,以此類推,小報里附帶的其他人的畫像,應該也和真人一般無二。
這麼說來,只要買一份小報,她便能把全京城參選的男子都觀賞一遍?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一份小報不過十張的內容,刨去參選名單也就只剩下七張是肖像畫,而這七張肖像畫的內容並非固定,能買到誰的畫像全看運氣。
為了節省成本,小報並不會像邸報那樣裝訂成冊,直接就是一大張一大張的紙,卷好後用稍厚一些的紅色紙條圈住固定,最後封上蠟印。因最外面是選麟名單,裡面才是男子畫像,所以購買小報的人在打開小報之前,並不會知道自己買的小報里究竟會有誰的畫像。
還未見識過商人狡詐的瑞陽長公主輕哼一聲:「這有什麼難的,多買幾份不就行了嗎。」
於是在詩會還沒結束前,長公主身邊的宮女奉命去買了十幾份選麟小報回來。
這時已經沒人再去猜測,那個把小報帶來詩會,又把小報里的畫像落到地上的人是誰了。
因為所有姑娘都朝長公主聚攏,看著長公主身邊的宮女將小報一份份展開,又將小報裡頭的畫像一張張平鋪出來。
期間時不時響起:「呀,那不是我家兄長嗎?畫得真像!」
或者:「畫像上寫齊家二公子身長五尺七寸,太高了吧!」
又或者:「這人的頭髮怎麼是卷的?出身尹國?是東部小國嗎?難怪和我們不同。」的聲音
隨著小報越開越多,姑娘們議論的內容逐漸大膽起來,甚至有人開始評價,並表達起了自己的喜好,說這個模樣周正,或說那個眼睛好看。
再後來,姑娘們議論的內容又慢慢地變了——
「怎麼又是謝家公子,這都第幾張了?我想看林家少將軍的畫像,或者小周大人的畫像,我都在名單上看到他們了,為何就是沒有他們。」
「小報後面寫了,並非所有人的畫像都有。」
「少將軍的畫像應當是有的,我家六哥也在名單上,我嬸嬸特地去買了小報,有一張就是少將軍……」說這話的姑娘突然頓住,因為她想起來,她嬸嬸好像買了不止一份小報,她當時還奇怪買這麼多做什麼。
「你們看,小報後邊還寫了,有畫像的人會在名單上標梅花記號,這個梅花記號畫像上也有,而且分顏色,墨色梅花的人畫像數量會比較多,靛色次之,用硃砂做梅花記號的人畫像最少……少將軍的梅花記號就是紅色的,我瞧著得買上好幾份小報才能買到他的。」
「買上好幾份也未必能買到,你看長公主殿下拆了這麼多,還沒有呢。衛七,你嬸嬸運氣真好。對了,我新得一份繡樣,明日能去你家玩嗎?」
「我也去我也去,就、看看繡樣,嘿嘿。」
最後剩下三卷小報,長公主直接將那三卷從宮女手中搶了過來,親自動手拆開。
結果一拆就拆出了溫溪的畫像,雖然長公主已經看過,但因溫溪的畫像上有硃砂色的梅花標記,所以長公主並無不滿,反而還叫人把溫溪這張給收好了。
之後拆第二份,裡面出了李家那位小國舅的畫像,因為未婚,年紀又堪堪擦過標準線,所以小國舅也在參選名單上。
除了小國舅,還有李禹。
一眾姑娘們驚呼出聲,因為這兩人的畫像上,都有硃砂色的梅花標記。
瑞陽長公主頓時神清氣爽,雖然這倆人一個是她舅舅,一個是她表哥,她都見過,但還是無法抹滅她此刻的成就感——宮女怎麼拆都拆不出來的硃砂畫像,她一拆就拆出了三幅,可見她是有皇家的氣運護體,才能如此幸運。
瑞陽長公主又拆了最後一份,可這一份里只有五幅墨色畫像和兩幅靛色畫像,一幅硃砂畫像都沒有。
長公主心裡升起不滿,又叫人去買了十份小報回來
然而十份小報拆完,也就出了一幅硃砂畫像,畫像上是年紀輕輕就入了秘閣的永安縣主之子,雖然個子不高,年紀也不大,看著就像是誰家的弟弟,但這位少年真的好漂亮,不僅面容精緻,眼睛還很大,眼尾上挑像只貓似的,叫一眾姑娘們看得挪不開眼。
貌美的縣主之子勉強撫平了長公主的怒火,但她還是決定再去買幾份小報來拆,她讓人算了一下,參選男子裡面只有二十五人是硃砂畫像,無論說什麼她都要把這二十五幅硃砂畫像弄到手。
眼看天色不早,瑞陽長公主散了詩會,還將重複的畫像放到桌上,送給來參加詩會的姑娘們,任由她們隨便挑選帶回家去。
一眾姑娘們躊躇不前,心裡想要拿畫像,可又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拿了,傳出去不好聽。
就在這時,臨安伯爵府的棠五姑娘磨磨蹭蹭走上去,把多出來的那副溫溪畫像給拿走了。
不拿不行,她參與了選麟的前期籌備,在場絕對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這張畫像有多難買,而將畫像帶來並不小心遺失的也是她,因為她準備參加完詩會就去晚袖齋和詩社的姑娘們炫耀自己的運氣,誰知道中間會出這樣的意外。
有了棠五帶頭,其他姑娘不僅放下心上前去拿,還有幾個因為錯過溫溪那張硃砂畫像而懊惱不已。
也是從這場詩會開始,購買選麟小報收集畫像成了閨閣姑娘們的新愛好,並從長公主的交際圈不停往外擴散。
當然也有人不想收集硃砂畫像,只想要其中某一個人的畫,只是不好說出口,這才拿收集硃砂畫像做由頭。
還有些姑娘因審美差異,對誰更有可能進入下一輪選拔而發生爭執,甚至為了不丟面子特地跑去買紙箋,給自己支持的男子投票。
這樣的風氣傳開後自然引起了批判,說那些女子不知廉恥。
可人都是有虛榮心的,知道會有姑娘選投,參選的男子也不再攔著家裡人,生怕下一輪票數出來自己墊底。
風向發生改變之後,選麟開始朝著誰都沒想到的方向發展起來。
小報的銷量開始直線上升,同時買紙箋的人也越來越多。
因為大家都是如此,也沒人再覺得這是什麼羞恥的事情,所以姑娘也好婦人也好,參選男子的家人父兄也好,都開始一擲千金。
據聞還有人無意間買到硃砂畫像,轉手賣出了高價。
當然造假的畫像也出現過,買小報的書局特地出了聲明,說畫像上用軍造司制的墨水做了防偽塗層,乍一看去不明顯,只有放在太陽底下才能看到,硃砂畫像因此愈發珍貴。
而讓選麟票選進入白熱化階段的,是選麟小報新出的一份通知——
第一輪票選結束後,舊畫像將停產,並出新的畫像,新畫像上的標記由梅花改為茶花,至於分級則由票選排名來定,也就是說,這一輪票數排名前二十五的人,將成為下一輪的硃砂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