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佛舟千渡過來的須臾工夫，東煌彥、桑兆，乃至之前視野所及的第三方，一行佛修，都悄然跟進到一里外。

  這個距離哪怕是無法飛遁，也足夠他們在一息內趕到柳風這邊。

  三方人皆是目露喜色，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駕佛舟而來的器靈女子身上。

  東煌彥不死心，還在分心傳音，要用身上的仙寶與柳風換取對虛空的感悟。

  「虛空法門是柳某保命手段，強求他人保命的感悟，如此不妥吧？」

  柳風回應一句，任憑對方囉嗦，他也懶得再理會。

  他靈海內的元靈，正在生出變化。

  煉神八境便可接引虛界仙氣，而此刻隨著他元靈如同血肉之軀一般開出竅穴，能更為清晰的感應虛界，接引虛界仙氣變得更快。

  煉神九境為神竅境，令元靈真正有了擺脫肉身的根基，一旦成就魂仙，舍了肉身，也能如其他仙佛一樣長存。

  修煉至今，他看重佛道和蠱道，煉神一道僅是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涉足，沒想到自己最先入九境的會是煉神一道。

  佛道圓滿八境後內天地一百二十里，他煉神一道圓滿內天地才九十餘里，只算是中規中矩，平日被他拿來布置大陣聚攏靈氣，幫輔蠱道內天地的蠱群。

  「煉神一道機緣難尋，強求不得，等到了虛界再看，現如今修《赤仙籙》，已是強過尋常煉神一道同境。」

  柳風估摸著，自己煉神一道九境初期，除非全力動用仙氣施展赤仙籙，不然單看破壞力，可能還不如「蝕空」蠱術。

  不過，鬥法比的絕不是純粹的破壞力，自身反應和法門變化也極為重要。

  元靈內神竅連開，靈力運轉更為通暢，一息內能調動的靈力更多，因靈性壯大念頭變得更為清晰，靈識也在暴漲。

  柳風壓制眉心異象，目光隔著佛龕撐開的無形禁制，看向來到近處的佛舟千渡。

  對面的爛肉湖內，雖也有邪祟，但全部鎮壓在湖面之下。

  十丈之隔，舟上柔美女子眼神淡漠，與陶詩雨完全不同，看向他時眼神並無波動。

  「你來得比曇葉前輩推演的提前了許多，隨妾身過去吧。」

  距離百丈的兩座佛龕內，佛火齊齊轉亮，中間無形禁制如一張大口張開。

  柳風看向器靈柯千柔，因鏡塵的執念了卻，前世於他無絲毫影響，故而此刻眼神同樣平淡。

  缺口打開，不用他解釋，二天王當即催動大日天輪，載著洞虛神兵穿過缺口。

  雲夢一直緊盯著柳風，哪裡需要提醒，搶著跟在了洞虛神兵身後，但被洞虛神兵施展的虛空法門擋住。

  「雲夢，勞你先應付他們。」柳風忽地開口。

  兩道靈光閃至缺口前，載著東煌彥的小舟，乘著棺材大船的桑兆，與柳風一行人幾乎緊挨在了一起。

  兩方之外，先前見到的第三方勢力，一行佛修，稍慢半息，也擠到了近前。

  更遠處，道道靈光在爛肉湖面急行，看施展出的玄奧功法，極可能是虛界仙佛分身，遠遠感應到這邊的佛龕出現異樣，都聚了過來。

  「你要本座給你殿後？」

  雲夢凝視一眼柳風，冷哼一聲後，不管樂意與否，她都得出力。

  腳下黑影瘋狂擴展，周遭爛肉湖面頓時一黑。黑影如活物，覆蓋向三方來人。

  同時，三名血修羅放出血煞，二天王打出密集如牆體的禁法。

  「滾。」桑家桑兆一聲暴戾低吼。

  數十八境圓滿如瘋犬撲出，拼成大船的棺材齊震，從中漫延出潮水般的白毛。

  而陰氣濃厚的白毛之中，五頭九境，十四頭半步九境，共十九頭散發九境氣息的屍魅閃出。

  其餘兩方，十八名佛修聯手轟向擋道的二天王。

  東煌彥卻是輕笑一聲，一身其他法寶還未引動，只動用身上羽衣，身形消失，羽衣化作上千黑鴉。

  「呱、呱呱……」

  黑鴉尖鳴，百丈之內四五十道身影碰撞，三名血修羅、二天王、雲夢，五人都在全力應付。

  洞虛神兵堵在缺口前，層層虛空漣漪波動，在柳風駕舟前行時，他連人帶佛舟穿過虛空漣漪。

  「無需如此費力，這點人要跟來隨他們，反正這裡已無必要再多守。」器靈柯千柔傳音道。

  聽她話中意思，似是只要不是來人太多太強大，就眼前這些人放進去也無礙。

  柳風點點頭，此時已無寄神草長生種威脅，他靈識一放一收。

  「二天王，速速抽身過來。」

  他傳音的目標只有二天王法釋，連自己血修羅分身都沒管。

  但在二天王抽身時，激鬥的身影一齊收手，桑家桑兆、十八名金膚佛修，緊隨著二天王魚貫而入，一齊進來的還有後到的七名仙佛分身。

  一頭黑鴉貼著爛肉湖鑽了進來，重新化作小舟以及舟上東煌彥，其餘飛在空中的黑鴉悉數倒飛，阻擋後續來人。

  「蓬蓬……」

  缺口封閉的剎那，無形佛力燃作大火，將兇猛掠來的二十餘道身影點燃，引得怒吼聲成片。

  十丈不到，佛龕禁制之外，二十三名仙佛分身斬去被點燃的部份肉身，陰著臉凝視闖入之人，尤其是盯著東煌彥。

  就因此人阻攔，他們慢了些微，便被擋在了外頭。

  「柳道友，靈物在下不缺，就是好奇這天地間的隱秘，你既不肯交易虛空感悟，在下也不為難，眼下跟過去只看不拿，無甚不妥的吧？」東煌彥還是一臉笑容，像是渾不在意柳風等人阻他。

  柳風面無表情看了眼此人，再無寒暄的興趣，要動手時，他不會管對方是不是東煌軒的族弟。

  其餘跟進來的人則無半句廢話，桑兆、十八名佛修、七名仙佛分身，爭先恐後地趕向此間中心之地。

  佛龕禁地之外，更多的身影聚集過來，各道法門向著佛龕一通狂轟。

  器靈柯千柔無視其他人，千渡佛舟上放出一股佛力。

  佛力卷著柳風換到千渡佛舟上，他能感受到捲住自己的佛力之渾厚，已不比二天王法釋差，一百五十餘年，此寶竟成了九品圓滿。

  柯千柔載著柳風前行，雲夢和二天王等人跟上，眼中異色連連，都有期待之色，血修羅長生種也不例外。

  此間爛肉湖面上，蒙著一層無形禁制，有佛力在流轉。

  千渡佛舟被湖面佛力推動著，向著中心行去。

  「待此間因果了結，離開欽天洲後，妾身會與你同闖那條路，去到虛界妾身不會跟隨你，因你不是鏡塵。」

  「嗯。」

  身前傳來女子幽幽傳音，柳風漠然點頭，只簡單回應一字，兀自閉上雙目。

  靈海內，佛燈溢出絲絲縷縷燈油，磅礴靈力灌入他元靈新生的一個個神竅內。

  區區小半柱香過後，前方霧氣中隱約可見一座白骨廟，坐落在一大不過五十丈的小島上。

  他緩緩睜開雙眼時，眼底兩道赤色符籙一閃而逝，看破前方濃霧，清楚窺見白骨廟前，有著兩株菩提樹。

  一樹恍若骨雕，乃是白骨菩提樹；一樹如血肉堆砌，卻是血肉菩提樹，被一條石鎖捆縛。

  兩樹都是開滿菩提花，還另有菩提果，先行趕過去的桑兆和十八名金膚佛修，正在兩株菩提樹下摘取菩提果。

  七名仙佛分身不在菩提樹下，而是急著闖到了白骨廟的廟門前，似正在推演禁制，試圖進廟。

  柳風眼底赤色符籙消失，收起煉神一道瞳術，其眉心，也有一道赤色符文閃現，隨即瞬間消失。

  就在這一刻，二天王法釋、雲夢、三名血修羅，連帶厚顏跟在後方的東煌彥，都似有所覺地看了眼柳風。

  他們皆為九境，柳風再如何壓制，破九境時引發的氣機波動，還是沒能逃過幾人感應。

  大天地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境界，竟被柳風一聲不吭的破境成功。

  雲夢扯扯嘴，語氣略有譏諷意味的笑道：「得虧了那位長生種姑娘，害你不成，反倒是送了你一場機緣，是本座好心辦壞事，不該礙了你們親近。」

  柳風感受著元靈一身神竅打通後的強大靈力，沒在意雲夢的喊冤，這女人無非是想蒙蔽他，叫他放鬆些戒心。

  「在下向柳道友道一聲賀，此等關頭還能抽空破九境，當真是好魄力！」東煌彥拱拱手，也不等柳風回應，將目光轉向前方白骨廟前的兩樹。

  千渡佛舟不疾不徐，來到小島旁時，佛舟消失，柯千柔帶著柳風登島。

  洞虛神兵閃身至柳風身後，被收入內天地，其餘幾人紛紛跟上，目露驚異之色地打量向白骨菩提樹。

  離得近些，他們都覺頭腦清明，感悟比平日裡通暢，而這僅僅是因聞到了些果香。

  二天王雙手合十道：「善哉，此樹菩提果能助人感悟，以老衲年紀本無法自行成佛，現在也許有了機會。」

  除他之外，雲夢、三名血修羅和東煌彥，五人卻是沒多看菩提樹，轉而直勾勾地注視著白骨廟的廟門。

  柳風同樣沒看兩株菩提樹，儘管連他通眼也看不透。

  如若單單只有一株白骨菩提樹，他可能還會摘走些菩提果，可一旁緊挨著的是一株血肉菩提樹，還被石鎖捆縛著。

  如此怪異景象，只要不是太急於感悟，沒必要犯險取菩提果。

  「二天王，先別動菩提果。」柳風傳音提醒。

  說著，他繞開在鬥法爭搶菩提果的兩方人，任由桑家屍魅和十八名金膚佛修廝殺。

  白骨廟的廟門前，七名仙佛分身各施手段推演，結果莫說是入廟，連看到廟內景象都做不到。

  而當柳風走近時，他不用瞳術窺視，一眼便看到了廟內四十餘小和尚，就堵在廟門邊上，看樣子隨時都可能朝廟門前的人下手。

  這些小和尚當中，柳風沒有看到自己前世。

  目光在廟內延伸，其中空間如被拉伸，一條條漫長石柱如大蛇扭動，其上嵌著一枚枚石蛋。

  這般怪異的一幕，仿若是石蛇在產石蛋，而尾端一顆石蛋擠出大半，破裂少許的石蛋內，有一副石頭軀殼的雛形，還未真正成型。

  一行人來到廟門前，除柳風外，雲夢和東煌彥，這兩位仙人分身皺著眉頭，如在此其他七名仙佛分身一樣，眼中空空，視線中只有一堵金色牆壁。

  幾人目光同時轉向柳風，發現柳風在打量廟內，甚至向近前點頭示意，似是近在咫尺處有人，他們卻看不到。

  「這座廟，還有六空禁地，果然與柳風此子有些因果。」雲夢心中暗驚，猜到是一回事，真正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在都受大天地壓制的情況下，不論生靈還是法寶，最多也就施展出半仙威勢，可眼前白骨廟，一道禁制就攔住了他們九名仙佛分身，足見極不簡單。

  在九名仙佛分身深沉的目光下，佛舟器靈和柳風一前一後，就這般毫無阻礙的走進廟門內消失。

  一同進廟的，還有二天王法釋。

  見兩人一寶消失，三名血修羅無動於衷，轉身走向被石鎖捆縛的血肉菩提樹。

  東煌彥也面色淡然，看不出貪色，就像是先前多言的一眼，只是來看看的。

  雲夢則是心有不甘，想要跟進去一探究竟，但她才踏出一步，就給無形禁制震開，整個人倒飛出去。

  「咻、咻咻……」

  四掛如金色匹練的佛道天罡抽出，毫不留情地打向試圖強闖的雲夢。

  廟門前的仙佛分身立馬掉頭躲避，因他們看出，這四股佛道天罡，每一股都有將近十種佛力。

  換言之，廟門內有四十餘九佛根鎮守，他們在場仙佛分身聯手，也不見得能打過一大幫九佛根。

  雲夢逃到小島邊緣時，另一邊。

  白骨廟內，狹長、曲折的空間內，條條石柱扭動，沿著石柱迴旋往內，柳風如走過輪迴，前世記憶再次變得清晰。

  這回卻不止有鏡塵和覺心的記憶，而是前六世皆有。

  他眼中有恍惚之色，茫然四顧，似看到了多少年前，另外六個自己的殘影，都曾出現在此。

  「師尊，恕徒兒佛心不堅，無論是生是死，這一趟徒兒都需回去做個了結。」

  眼前一俊秀僧人才修成半步九佛根，九境金身剛成，不等餘下半步修成，就匆匆走向廟外。

  緊接著，又一生著妖瞳的魁梧青年擦身而過，青年走出廟門前，回身一拜。

  「我必將前往虛界，為師尊左膀右臂，殺盡叛教佛徒。」

  兩人之後，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

  曲折迴旋的空間內，柳風在前，二天王在後，發現柳風神色恍惚，如置身夢中，卻不知柳風到底在經歷什麼。

  他只見柳風身形出現重迭，魔道身走出，同樣是恍惚失神。

  而兩個柳風前行間，不知從何而來的佛力匯入，兩身八佛根圓滿的佛力在節節攀升，背脊上同時八蓮花開，第九佛根隱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