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其他長生種，柳風都不願，何況是這連肉身都不要，只以神魂存在於世的寄神草長生種。

  煉神一道其他魂仙同樣可捨棄肉身，不過對比長生種，要自由太多，至少不會如眼前這般，數百萬身影如雜草紮根島上，不得解脫。

  「此事容柳某稍作思量……」

  柳風有心拖延少許，可妖媚女子打斷道：「在寄神草半仙面前，你心神些微波動都無法掩藏，你在騙我，是想拖延到其他幾人助你？」

  話音未落，眼前身影一閃，白皙素手穿破赤仙籙和靈力大鼎。

  佛燈火光陡然大亮，點燃伸來的手掌，但一時間無法焚盡。

  柳風雙手十指飛快移動，連寫三十餘道赤仙籙，印在面前白衣女子身上，結果連對方衣衫都無法撼動。

  此刻他真實境界暴露無遺，異道蠱再強也有局限，不會讓他堪比真正的九境，而八境圓滿在半仙面前不可能是對手。

  白衣女子再進一步，整個穿過赤仙籙和靈力大鼎，身軀變得如煙似霧，勉強維持著人形走向柳風，勢要擠入他體內。

  可這時柳風體表血肉鼓動，陡生出根根血竹，竹枝上爬現密密麻麻的小蟲。

  竹是蠱術「寄竹」所化，蟲是蠱仙分魂靈性所化，那位蠱仙分身，雲夢第一個察覺柳風不對勁，及時出手。

  「在本座眼皮子底下暗算得手，你有些本事，不過現在給本座滾遠些。」

  茫茫草野幻境之中，忽有女聲響徹，隨即竹枝上的小蟲暴增，翻湧著漫延向四面八方。

  霎時間蟲子漫延，血色竹枝暴漲。柳風和長生種女子，兩人面色同時一沉。

  柳風難受的是，身中幻術的自己，外邊肯定是被雲夢好好炮製了一番，也不知在他體內留下來多少手段，日後得費心費力驅除。

  長生種女子眼神轉冷，輕哼道：「終究是道分魂，靈性有限，仗著蠱仙閱歷豐富罷了，曉得些應對幻術之法。」

  她當即以意志連通寄神島，由寄神島魂仙來教她如何出手。

  絲絲縷縷輕煙自此女身上騰起，輕煙籠罩之處，成堆靈性所化小蟲消亡。

  兩邊對耗靈性之時，青天白雲幻象猛地出現一團血雲。

  煞氣涌動，滿含暴戾殺念，隨著血雲傾瀉下來，茫茫草野被大片侵蝕消失，是三名血修羅出手。

  眼看血煞要侵蝕整片幻境，小蟲源源不斷，燈火也在摧毀她延伸出的靈力，白衣女子眉頭緊蹙，再無來時的從容之色。

  她不惜消耗靈性，猛地再進一步，半邊身子擠入柳風體內，就要控制柳風蠱道虛靈。

  到了這一步，柳風體內卻又有異物爆發，黃泉神木放出濃厚陰氣，也能對付煉神一道。

  「看來道友是無福與我等同在！」白衣女子一聲嘆息，抽身退出。

  柳風趕忙試著掙脫幻境，以免受雲夢荼毒太深，白衣女子則又看向他周身燈火。

  「白白損耗靈性著實不值，我與道友做個買賣如何？」

  「你煉神一道靈力充足，之所以未能入煉神九境，當是此道感悟不足，而我看過太多修士記憶，八境九境的煉神感悟可給出一百份助你參悟，你需拿之前煉化的七名九佛根陰神所得全部來換。」女子改口道。

  「一百份煉神一道感悟……好，如何助柳某參悟？」柳風毫不猶豫地點頭。

  在他如今閱歷看來，單單只以靈識共享部份記憶，如凡夫看一部深奧書籍，需耗費大量時間感悟，比不得親身經歷。

  他在離魂山禁地，借著輪迴之地碎片，得到前世感悟，那是真正立竿見影，佛道感悟激增，比旁觀他人記憶強得多。

  白衣女子掃視一眼被血煞和小蟲摧毀近半的幻境，再次恢復從容之色，只要對面之人配合，餘下時間足夠她施法完成這筆買賣。

  她自己煉人元神，難免會被反噬，需漫長歲月消磨，而眼前此子有寶貝在身，煉化七名九境陰神全部所得，比她費力殺戮七十名九境所得還要多，況且各家九境又豈是那般好殺的。

  「你放出陰神亦或元靈皆可，餘下之事交於我來。」女子唇角微勾，妖媚面容上流露出一抹笑意。

  柳風稍一遲疑，沒敢放出佛道陰神，元靈一閃從眉心走出。

  修煉過《赤仙籙》後，其元靈蒙著一層赤光，但還是金甲神人表象。

  沒等他思忖對方如何施為，白衣女子身形一個模糊，與其元靈面對面貼身而立，彼此靈力交融。

  瞬間，一陣前所未有的愉悅感，通過元靈反饋給柳風。

  他不由面露些許異樣之色，但並沒太在意這陣愉悅感，全心體會一段段煉神一道感悟。

  此時他元靈如被拉入了上百重幻境之中，經歷上百鍊神一道的修行片段，還是比不得他融入前世感悟，可總歸比旁觀他人記憶所得要強上不少。

  四周寄神島幻境被血煞侵蝕大半，小蟲隨著伸展的竹枝漫延。

  幻境變得扭曲模糊，不過此幻境內的時間如被放緩無數。

  柳風感覺之中，過去了大半日，白衣女子驟然抽身，一手攬在他元靈脖頸上，另一手前伸。

  見對方扣押他元靈要好處，柳風沒耽擱，以陰神與佛燈器靈說道。

  一條燈油所化細流，溢出柳風眉心，被白衣女子抓入掌中。

  買賣做完，女子飄身脫離佛舟，周遭幻境也徹底模糊下來，回歸原本的爛肉湖景象。

  「道友是有大因果之人，前路福禍難料，有朝一日若是遇到絕路，不妨成為長生種，所有因果都將交由長生種本源。」

  「我名東方畫，去往虛界的那條路上，許還會與道友再見……」

  耳邊話音漸漸模糊，白衣身影徹底消失時，柳風發現自己盤坐佛舟之上。

  一葉蟲殼小舟緊靠在旁，雲夢近在咫尺，看向他時眼中透著鄙夷之色。

  腦海中煉神一道感悟還在，柳風體會著自身所得，靈海內靈力激盪，頓覺自己隨時可能破煉神九境。

  遇到寄神草長生種，擋住了對方手段後，最後倒是因禍得福。

  見柳風似還在回味幻境，蟲殼小舟上，雲夢臉上鄙夷之色更重，冷笑道：「我以分魂靈性插手，無法窺見全貌，可也見到了部分幻境畫面。」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就是見到了柳風元靈和那長生種元靈貼身交融。

  柳風先是環視一眼當下狀況，先前圍來到修士留下幾具屍體，其餘人不見蹤影，二天王和三名血修羅都安然無恙。

  他這才有暇看向雲夢，毫不在意對方挖苦，冷著臉道：「你趁我中幻術，在我身上下了多少藥？」

  如此說法不是冤枉這毒婦，他體內蠱蟲低鳴，像是才吃過補品一樣，此種經歷他早就經歷過一遍。

  而他身上正生著十餘株血色竹子，每一株都紮根在他臟腑內，八條異蠱怕是都被對方看了個遍，就是不知此女能否識破異道蠱。

  混沌蟲或可辨認，但混沌蟲蛻變成的異道蠱，卻是有萬種可能，蠱仙也不可能一眼窺破玄機。

  「我可是折損靈性，助你擺脫那寄神草長生種，你非但不感念恩情，還要反咬一口不成？」

  雲夢沉下臉，仿佛真是被人以怨報德，面露怒色，甩袖駕舟與柳風拉開距離。

  只是她轉過身的面孔上，眼中有驚疑不定之色，也有喜色。

  如柳風所料，方才十息不到的工夫，她就將柳風除骨身之外的血肉，整個「翻看」了一遍。

  王蠱和七種異蠱她都認得，但最後一種異蠱她從未見過。

  以她蠱道上仙數萬年閱歷，不說見過一樣的，連相似的都不曾見過，而柳風此子虛空蠱術，應當就是因此蠱而來。

  「等聯絡上本體，由本體先在虛界查查此蠱……反正方才下足了藥，他只要去虛界就逃不脫本座手掌心，到時候本體再親自細看。」

  念及柳風要被她捏在手裡，挖出其背後牽連的虛界機緣，這位蠱仙不禁一陣自得。

  如今分身已成，後路有了，本體止步多年的境界，或可藉由柳風再進一步，因此擔些風險也值。

  柳風這邊，以通眼查探自身，沒有被種蠱，也沒有異樣毒炁，但多出了些藥氣。

  這些藥氣融入他血肉和其蠱蟲體內，依他目前八世身無法處置，只能另尋其他靈物，亦或強過雲夢此分身後再驅除。

  「先記下這筆帳，日後再與此女清算。」

  暫時別無他法，柳風沒有浪費時間，與二天王等人繼續深入爛肉湖中心，同時分心參悟煉神一道。

  佛舟往前，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

  一路接連遇到邪祟，所幸是再無難纏的半仙，邪祟三名血修羅都足以應付。

  約莫深入七百里，濃霧之中有點點火光，泛著金色，像是燃著一團團佛火。

  接近些後，可見前方火光來自一座座佛龕，燃起佛火的是舍利子。

  佛龕隔百丈一座，彼此氣機相連，呈弧形伸展向濃霧中，看不到盡頭，看走向應當是將爛肉湖中心百里環繞在內。

  被佛龕擋在外邊的修士不少，目力所及之處就有三方來人，人數不一，都在強攻佛龕。

  看樣子是想破了佛龕，衝破佛火阻礙，繼續往最中心處走。

  細看一座座佛龕，部分出現殘缺，其內舍利子大小不一，想來是被消耗掉了。

  在柳風一行來此之前，這些人必然先到了些時日，不是來避難，而是衝著此地隱秘而來。

  「嗷、嗷……」霧氣中傳來犬吠聲。

  斜向里許外，一船四十丈大小，陰氣森森，船頭數十人四肢著地，發出犬吠的卻是這些人。

  「有分身成為長生種，還有洞虛島傳承在身，有意思。」

  「在下碧瑤洲桑家桑兆，道友或可施展虛空法門，與我聯手破佛龕，開出條道來入內。」

  陰森大船緩緩駛來，船頭犬吠的數十人變得清晰入目，遍體黑毛，面目扭曲如犬，神情瘋癲。

  這般悽慘下場的修士，一個個竟全是八境。

  而來人大船更為古怪，狀如上千棺材拼成，陰氣正是從棺內溢出。

  見桑家之人要與人聯手，近處另外兩方，一佛修家族，一身著黑色羽衣的道修青年，都看向了柳風這邊。

  其中黑色羽衣道修凝目看過後，像是認得柳風，也駕舟向柳風等人過來。

  爛肉湖面上，三把修羅傘載著三位血修羅，先行攔住逼近的棺材船。

  雲夢看過桑家「犬奴」和上千棺材，心中瞭然，認出這是虛界一方勢力的手段，許是其中仙人留在大天地的後裔。

  目光再轉向黑色羽衣道士，卻是叫這位蠱仙眼神稍有凝重，這道士一身法寶，竟全是九品之上仙寶，且絕非尋常仙寶。

  「這人是哪方大勢力的嫡系？亦或皇朝子弟！」

  她心中猜測時，柳風沒有回應桑家聯手的邀請，目光落在黑色羽衣青年面孔上，此人面貌令他有些眼熟。

  「閣下莫不是東煌聖朝皇子？東煌軒可是閣下兄弟？」柳風看向對方與東煌軒有些相像的面孔問道。

  黑色羽衣青年駕一葉玉舟，腰懸七色玉扇，背負劍匣，左手中還提著一黑玉環，正有虛空漣漪從此環上盪開。

  柳風不難看出，此寶並非洞虛之環，而是仿製的法寶，這位東煌軒的弟兄，明顯也對洞虛島傳承極感興趣，一過來就在上下打量洞虛神兵。

  黑色羽衣青年點頭道：「東煌軒是我族兄，我叫東煌彥，皇子身份有限，我尚未爭得，只算是皇室血脈罷了。」

  這人口中笑談，一雙眼還盯著洞虛神兵，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之意。

  不遠處棺材船上，一名白髮錦衣青年出現在船頭，冷眼掃視柳風等人和東煌彥，他從未聽說過什麼東煌聖朝。

  不過看這道士渾身是寶，應當有些來頭，他也不願輕易得罪，目光最終落在柳風身上，眼中寒光隱現。

  柳風察覺這人目光，似這才注意到他，淡淡搖了搖頭。

  「這位桑家道友可自行入內，在下便不與道友同行了。」

  說罷，他催動佛舟繞著佛龕前行，要從他處看看，臨走前向那東煌彥拱手告辭，也不打算與這人同行。

  這位東煌軒族弟，身份多半不假，看似也不像東煌軒那般修過邪法，一身正統道門氣息，法寶也是道門法寶，不過柳風還是不會輕信此人。

  見柳風一行人遠去，東煌彥臉上笑意略有些僵硬，但笑意不變，趕緊馭舟。

  「柳道友，我族兄向我提起過你，我知曉洞虛島傳承無法外傳，只求教我你悟到的虛空奧妙，在下必有厚報。」東煌彥傳音跟上。

  桑家名為桑兆的男子稍稍思忖，眼中精光閃過，也驅船跟在了後面。

  而兩方人跟出不到二十里，忽見柳風接近佛龕向內的方位上，可見一葉佛舟，舟上有一容貌柔美的女子。

  前方兩里外，柳風端坐船頭，對佛龕環繞之內行來的另一佛舟，絲毫不覺意外。

  他眉心靈光閃動，飛快變換種種符籙，大半個時辰參悟得到的百份煉神一道感悟，他本就只差臨門一腳的煉神境界，即將入九境。

  目光與對面佛舟上的女子交匯，彼此相視點頭，柳風自是認得此女，與陶詩雨相像，是化為佛舟千渡器靈的柯千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