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輕輕盪在病房內,可床上的人還是不乖,體溫還是反反覆覆地燒。
盛以澤沒辦法,只能來來回回地給她做了好幾次物理降溫。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女孩的體溫才堪堪穩定下來。
那一晚。
盛以澤守了她一晚上,也照顧了她一晚上。
-
桑歲醒來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多。
她腦袋昏昏沉沉,還是疼得厲害。
剛想坐起來,結果扯到手背的針頭,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她剛乖乖躺回去,一隻溫熱的手掌貼上她額頭。
桑歲愣住,長睫眨了眨,看向手掌的主人——
盛以澤探過身來,很認真地用掌心試探她的體溫,許是擔心自己探得不准,掌心往下滑,最後貼上她的臉頰。
嗯,確實沒燒了。
目光突然對上她圓潤的眸子,他神色一頓。
桑歲也沒動,就任由他掌心貼著自己臉頰,眼睫眨了眨,眸子裡溢著驚愕和不解。
盛以澤盯著她眸子看。
幾秒後。
他掌心收攏,一轉,在她臉上掐了一把。
「啊——」
桑歲捂著被掐疼的臉,皺著小臉:「掐我幹什麼!」
「還沒燒傻。」盛以澤收回手,嘁了聲。
彎腰垂臉給她掖被子的時候,男人唇角無意識勾起。
幸好。
盛以澤給她倒了杯水,她雙手握住,小口小口抿著。
還不忘側眼偷偷看他。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偷看什麼?」男人聲音冷不丁冒出。
「……」
桑歲差點被水嗆到,神色鎮定下來。
這次,她是大大方方地看他了。
今天的盛以澤……
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現在他身上沒有以前面對她時的冷漠和戾氣,那些東西像是被什麼撫平了,讓他變得平和輕柔。
是因為她救了他嗎?
盛以澤坐下,對上她眼睛:「有話就說。」
「你……」她試探性問,「守了我一晚上?」
「嗯。」
「累嗎?」
「你說呢。」
「……」
桑歲撇撇嘴,垂下腦袋:「對不起,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你到底怎麼想的?」
「啊?」她抬起小臉。
盛以澤目光微凜,聲音帶著責備:「那麼危險,你就沒有想過,那人很有可能會把你打死?」
桑歲一陣錯愕,「我……我沒想那麼多,只是想救你,所以就……撲上去了。」
「我不需要你救。」
「……」
桑歲眸珠轉了轉,眼眶有點紅。
明明救了他,還被罵。
心裡有點委屈,還有點難過。
她撇開眼,不想看他。
盛以澤盯著她側額,態度柔軟下來:「桑歲。」
桑歲心頭一震。
她扭頭看他,眼裡閃過錯愕。
他極少叫她名字,自從他上大學後,兩人極少見面,他叫得更少了。
第一次叫她「桑歲」,還是她初次來月經,他抱她去醫院那次。
後來的幾次,不是有要事找她,就是要生氣發火。
像現在這樣,透著無奈和柔軟語氣叫她,還是少見的第一次。
桑歲頓時正襟危坐。
男人注視她眼,薄唇輕啟:「以後這種危險的事,你給我少做。」
「為、為什麼?」
他眉頭一皺:「閉嘴,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
桑歲鼓起氣,明明有好多話想問,卻又被他專制的一句話嚇得不敢吱聲了。
她「哦」了聲,雙腿抱膝,臉頰貼上膝蓋,轉向另一邊。
心裡賭著氣,她現在不想看他。
兩人沒說話,房內變得寂靜。
盛以澤坐在那兒,默默看她。
他腦海里不由地浮現她昨晚的畫面。
奄奄一息、高燒不退,不管他怎麼叫她她都沒回應。
那一刻他真的害怕了。
害怕她醒不過來,害怕她高燒不退,挺不過昨晚。
那種因為她而擔心和害怕,對他來說,很陌生。
就像是一顆種子,從來都沒有在他心裡出現過,卻在昨晚突然在他心裡生根發芽。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時,眨眼就變成了參天大樹。
他害怕這種不受控制的情愫,想極力控制,卻怎麼也控制不了。
「不想欠你人情。」
他突然出聲。
桑歲身形微頓,扭頭看去,發現他已經起身。
「好好待著,我去叫醫生。」
說完,他離開了病房。
桑歲看著他背影,眼裡的清亮漸漸被失落和黯淡吞噬。
她臉再次貼上膝蓋,眼眶紅了。
早就知道是這個原因。
她又在奢望什麼?
心裡很難受,像是裹了浸水的棉花,漲得難受。
-
醫生來給桑歲做了檢查,基本確定沒什麼大問題了,只是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林落落一早就在微信上跟她說,她已經替她跟輔導員請假了,讓她不要擔心,好好休養,爭取能參加下個星期的軍訓。
桑歲問了醫生,說她情況不算嚴重,如果好好休養,後續沒什麼突發情況的話,基本是可以如期參加軍訓的。
醫生檢查完後出去了,護士在給她換針水和藥。
剛好碰到林落落中午過來看她,見她情況恢復良好,終於放下心來。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快被你嚇死了!」林落落拉來椅子坐下,誇張地描述昨晚的情況,「你也真是勇,那男人一拳打過來,你竟然撲上去替盛以澤擋拳頭!你知不知道你這小身板,稍有不慎非死即殘啊!」
桑歲挑眉,心不在焉地嘟囔著:「人家又不領情,是死是殘也不關別人的事。」
「說盛以澤啊?」
桑歲看她一眼,開始掩飾:「沒、沒有。」
「還說沒有,你這張臉明明寫著:他罵我,我傷心,我難過!」
「……別胡說。」
「我哪胡說了?」林落落笑得不行,「盛以澤是不是罵你救他了?」
桑歲瞥她一眼,不情願地點頭。
「你就該!」
桑歲瞬間委屈了:「你也罵我……」
「不該罵你嗎?當時那麼危險,你就不該撲上去啊!如果那拳砸在盛以澤身上,那傢伙身高體大的,臉也就被打偏而已。哪像你啊,這小身板,一拳就直接打暈了!」
說到這兒,林落落一臉慶幸。
「幸好你沒什麼大事,要不然盛以澤得被嚇死。」
桑歲眯眼:「你怎麼突然替他說話了?」
「他這是為你好,我當然要替他說話了。」
「……」
「你都不知道昨晚你暈在他懷裡,他那張臉沉得有多可怕!他平時就一副拽樣,不是冷的要死,就是拽的要死,哪見過他慌成那樣,抱你去醫院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桑歲神色一怔。
「司機被他催得油門都快踩爆了,闖了好幾個紅燈才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你送來醫院。」
「當時也很晚了,醫院裡值班的醫生也少,找了很久才找到急診醫生。」
回想到這兒,林落落撐著下頜,瞅了旁邊那姑娘一眼。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大概是永遠都想像不到,雲京大學的風雲人物盛以澤,抓著醫生衣袖,卑微地求著醫生快點救你的畫面吧。」
……
林落落還說了很多很多昨晚她暈過去的事情,大多是跟盛以澤有關。
她感到震驚,也很疑惑。
沒想到……
平時那麼討厭她的盛以澤,竟然會那麼害怕她死掉。
他那麼害怕,真的僅僅是因為……
她救了他,他不想欠她人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