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稱呼而已,叫你一聲嬸子,難不成還能多長二兩肉不成?但他深知在這種情況下,妥協才是最好的辦法,於是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心中的不滿,「好了各位嬸子,是我錯了,還不成麼?」
既然你們非要這樣,那就順從你們的意願吧,權當是這個時代的禮貌用語了。
這句話一出口,似乎緩解了一些氣氛,只聽見旁邊傳來幾句輕聲細語:
「這還差不多。」
聽到這話,許安心中的氣憤幾乎要爆發出來了,真是有的人得寸進尺啊,得了便宜還不知滿足,非要在人面前炫耀一番。
他轉過頭去,果然看見那個引起風波的女人正是之前遇到過的那位,就像是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孔雀』一般,這讓他的好感度瞬間降到了最低點。
儘管內心波濤洶湧,但表面上許安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姿態。
拍了拍手中的手絹,檢查著是否有污跡,接著仔細翻看著貨郎楊之前記下的信息。
「這位嬸子,您大名應該是叫做韓冬梅,沒錯吧?」
語氣雖然平淡,但也算不上多麼友好。
穿青色衣服的女子微微頷首,聲音裡帶著幾分矜持與優雅:
「嗯,正是。」
緊接著,許安繼續問道,試圖將話題轉移到工作上來以掩飾內心的不快,「那麼,關於接下來的合作計劃……還想接著做嗎?」
韓冬梅略作思慮後回答道:
「當然,跟上次一樣,還是給我六十條好了!」
她的話語乾脆利落,給人一種不容拒絕的感覺。
「上次你拿走了六十條手絹,這次交上來的,也是六十條。
根據我們之前的約定,每條手絹加工費是一枚半銅板,所以一共要付給你九十個銅板。」
許安語氣溫和但堅定地解釋道,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幾分不容置疑的誠實。
只見他熟練地從櫃檯下的小抽屜中快速數出九十個光亮的新銅板,並用細長的麻繩將它們串成一串。
接著,他又細心地檢查了箱子中的六十條未加工的手絹,確保數量無誤後,一起遞到了韓冬梅略顯粗糙的手中。
「這錢和新貨都給你嬸子備好了,你拿好了別掉了。」
韓冬梅感受到許安傳遞過來的溫暖,微微一笑:
「哎,那就多謝你了阿安,我這就帶著回去給我嬸子。
對了,你這邊忙完了也別忘了照顧好自己,要是覺得累了或渴了就直接到我家去喝水吧!不耽誤你幹活兒了,你忙你的。」
她接過沉甸甸的手絹與銅幣,向許安點了點頭以示感謝之後,便轉身踏上了回家的小路,腳下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
有了韓冬梅這樣一個積極且友好的開始,在場剩下的村婦們很快明白了許安對待每一位做工者的態度——公平公正、細心周到。
於是大家不再猶豫等待,而是井然有序地站成一排,依次向前提交著自己這段時間辛苦製作完成的手工藝品。
整個過程異常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輕聲細語或是輕微的咳嗽聲打破這份寧靜。
作為組織者之一,許安並沒有因為面前逐漸堆積如山的成品而感到焦躁。
相反,他更加專注地工作著,仔細檢查每一條手絹的質量:
顏色是否均勻分布?圖案是否清晰可辨?邊緣裁剪是否整齊光滑……直至確認無誤後,才按照約定的價格一一支付給各位姐妹報酬。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肥皂香味以及剛收割下來的新鮮稻草氣息,讓人的心情變得格外舒暢。
然而,就在所有人認為一切即將順利結束之際,「花孔雀」柳春華卻突然大聲嚷嚷起來:
「誒我說阿安,你給我算錯了吧?這些銀子明明沒有這麼多!」
只見她那張精心塗抹過厚重粉底的面孔因激動而變得通紅,原本精緻描繪過的彎彎眉毛此刻更像是兩隻憤怒的毛毛蟲般立了起來,隨著說話間誇張的動作,臉部妝容也仿佛雪花般簌簌而落,形成了一幅頗為滑稽卻又不失真實感的畫面。
「有啥不對的,嬸子你說出來,我再給你算一遍。」
許安依舊保持著那副溫和的樣子,眼中卻透著不容忽視的堅定。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才緩緩吐出。
「我上次拿走的是五十條手絹,這次送來的也是整整五十條,你咋才給我算了七十個銅板?阿安,你可不能糊弄我呀!」
柳春華提高了聲音,語氣中帶著不快和焦急。
她的眼神緊盯著許安的臉,仿佛想從他平靜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破綻或是鬆動的跡象。
「嬸子,我是絕對不會糊弄你的。」
許安慢悠悠地開口了,聲音如同春風拂過湖面般平緩,卻在最後幾個字上稍微加重了語氣,「可是呢,我也不會傻到任由別人隨意欺負。」
說完這話,許安從柳春華遞過來的一大堆雜亂無章的手絹中抽出兩條來,放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
這些手絹雖然看似嶄新如初,但細看之下便能發現其表面布滿了細微而又頑固的污漬。
「你瞧瞧這條還有這條,」他指著其中一條上沾著的暗灰色痕跡說道,「這裡頭的東西已經深入布料當中,根本就無法徹底洗淨。
這兩條手絹算是廢了,拿回去之後,人家主家也不會因為這樣的東西而給結算費用。」
「誰說洗不乾淨?我不過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洗罷了!上面只不過是粘了幾顆小泥點而已,只要你帶回去用點兒皂角搓一搓,鐵定可以恢復得跟原先一樣雪白雪白的!」
柳春華不甘心地反駁道,但她的眼中閃過不安,顯然對於許安指出的事實感到有些慌亂。
她的聲音里夾雜著急促與無奈,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顯示出此刻她內心的緊張與矛盾。
「嬸子既然現在沒空洗,那要不就先拿回家吧,等哪天你有了閒暇時間再洗乾淨交給我?反正如果就這麼髒著的話,我是真的沒有辦法給你結帳的。
想當初我師傅把活兒交給您的時候,應該也是事先說得很清楚的,若是弄髒了或是損壞了物件,都是需要賠償的。
算起來,您這兩次失誤讓我不得不扣掉您兩文錢,但其實,我還幫您墊付了好幾文呢!不過,這點小錢我也就不跟您計較了,算是為了顧念之前您為我師傅做活的情分。」
那位婦女聽罷此言後,頓時氣焰有些減弱,但仍是不滿地說道: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板較真呢?即使真得洗不太乾淨了,混在這成堆的手絹中,有兩條稍微有點污漬也不至於被誰察覺到吧?你就不能寬恕一下人家嗎?檢查如此嚴苛,絲毫不給人家一點轉圜餘地,這樣以後誰還願意在你們這兒接活呢?」
許安聞言差點兒就要無語凝噎了,簡直不敢相信她竟能如此理直氣壯地提出這般不合理的要求。
「嬸子,也許你可以毫無負擔地用次品頂替正品,但是對不起,這種事情我辦不到。」
他心中暗自嘆道:
真是沒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臉皮厚如城牆的人啊。
更讓他驚訝的是,對方竟然企圖利用威脅來達到目的,難道還真以為自己怕了不成?或者認為少了她一人做工就能令整個工坊陷入危機?簡直是太過異想天開了。
「以後的活計,我也不打算讓嬸子你來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