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陣恐慌

  聽了這話,二妞仍舊不肯罷休,反而更加堅決起來:

  「就算真的要抽籤決定,至少也應該從那些身體條件相對較好的開始吧,比如先問問佑哥兒是否願意?況且……」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懇求,「既然家裡並不缺少銀錢,奶奶何不多花些代價把哥替下來呢?只要能夠留住哥哥在家裡,我想這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都將是最好的選擇。」

  此刻,空氣仿佛變得格外凝重起來,兩代人之間圍繞著命運與家庭責任感展開了一次深刻對話,每個字句背後都隱藏著無法言喻的情緒。

  「誰說我有錢了?即便是有那麼一點家底,我也得留著為以後養老做準備啊!你們年紀的,去軍隊裡鍛鍊鍛鍊有何不可?或許在那裡闖出一番天地,他日還能回頭感激咱們一家人給他的這個寶貴機會呢!」

  許楊氏說著,撇了撇嘴,目光中帶著不屑。

  她可不會輕易放過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孩子,如果可以借他們的手再為這個家做出些許貢獻,倒也算是一樁物盡其用的好事。

  「不管怎麼說,不管是誰,只要不是讓我哥去就行了!」

  一旁的小兒子急匆匆地插話,聲音中透著堅決與保護欲,仿佛哥哥在他心中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傷害的存在。

  聞言,許楊氏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了冷冽,「你說不讓哥哥去就能不讓他去了?真是個好主意,那就讓你爹去如何!反正這任務落在阿安或者你爹頭上都一樣,我倒想看看你們能有多狠的心腸,居然能安然無恙地待在家裡,卻讓自己的親爹去承擔這份苦差事!」

  許楊氏的話語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直戳人心,讓人聽了不禁心底一緊。

  許楊氏丟下這句話後,便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來,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緊握成拳,狠狠地捶了捶自己乾癟的胸口,仿佛是對自己無法改變什麼現狀而感到憤怒和無力。

  她穿著一件舊得看不出顏色的青色衣裳,隨著腳步快速移動,衣角在風中飄蕩,如同枯黃的落葉被風吹起,轉瞬間消失在院門外的身影里。

  整個小院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只留下二妞一個人站在庭院中央,四顧茫茫。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偶爾從遠處傳來的雞鳴狗吠打破了這片刻的靜謐。

  夏日熾熱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將大地照得發燙。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塵土氣息,混合著院子裡晾曬穀物散發出的微香,這氣味熟悉而又令人心煩意亂。

  二妞站在那裡,內心焦急萬分,思緒如亂麻般糾結在一起。

  到底該怎麼辦呢?哥哥真的就要去服兵役了嗎?她知道,家裡除了哥哥外就只剩下自己一個勞動力了,若是他離開了……淚水不爭氣地模糊了雙眼。

  想著家中那些本應該能夠出手相助的人——比如大伯、奶奶他們,在外人眼裡看起來似乎都有那麼一點家底子,可現在關鍵時刻誰也不肯伸出援手幫上一把。

  相反地,還早早地把哥哥的名字上報給了官府,仿佛生怕錯過這次機會似的。

  這讓二妞感到異常委屈與憤懣:

  這些人明明有著血緣關係,平日裡表面上也客客氣氣的,怎麼到了生死攸關之時竟能夠這般無情呢?

  正當她沉浸在悲傷與絕望交織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時,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哎呀,傻丫頭,你怎麼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兒啊?」

  循聲望去,原來是背著滿滿當當一背簍雜草歸來的哥哥。

  只見他滿頭大汗地踏進門檻,臉色因勞累而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睛裡閃爍著關切之情。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啦,別站太久哦,小心把自己給曬傷嘍!」

  語氣輕柔卻滿是兄長特有的溫暖。

  「哥,你回來啦!」

  見到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著的人兒,原本懸著的心這才稍稍落回了原處。

  「剛剛有人到咱們家說話了嗎?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是出了什麼事嗎?」

  哥哥繼續追問著,試圖弄清楚方才發生的一切。

  面對此情此景,即使再怎麼不甘不願,二妞也知道,對於某些無法改變的事實只能學會接受並向前看。

  她微微抬起頭,用堅定卻又不失溫柔的目光回應道:

  「嘴長在人家身上,咱們沒辦法阻止別人說什麼。

  但是,我們絕不會因此失去自我,反而讓外界瞧笑話。」

  因為許楊氏在林鐵犁婚禮上的一頓鬧騰,這段時間許安聽到了村里人太多的議論。

  那些話如同密布的烏雲,無時無刻不在耳邊繚繞,大多數是關於他和妹妹二妞的家事。

  村子裡的小路變得不再寧靜,每一次出門都能感受到背後傳來的竊竊私語,還有那偶爾直白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沒什麼壞心眼,只是好奇心作祟,想要了解發生在自己身邊的這件大事,但還是有些人在言語中隱藏不住幸災樂禍。

  特別是那天被許楊氏揭開了許多過往舊事的女人,每次見到他們兄妹倆時,總會不經意間說些讓人聽了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的話來。

  妹妹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稚嫩的臉龐上本應該洋溢著無憂無慮的笑容,可如今卻不得不學著去面對成年人世界裡的複雜情緒。

  這讓作為哥哥的許安心疼不已。

  每當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事時,他都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和憤怒,仿佛有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胸口,令呼吸變得艱難起來。

  「哥,你別擔心,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二妞用力地搖了搖頭,小手緊緊抓著哥哥衣角,眼神堅定而明亮,像是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顆星,給了許安莫大的安慰,「就算是真的有人亂說話了,我也不會再告訴你讓他們影響咱們的情緒。」

  她的聲音雖輕柔但卻充滿力量。

  「咱們奶奶剛剛從這邊經過呢,她告訴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

  二妞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組織如何表達才能讓哥哥更容易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安排。

  「她說已經替你報名參軍去了。

  這是家裡的集體決定,並且強調如果這次你選擇拒絕的話,那麼可能就換爸爸代替你參加。

  奶奶還補充說道:

  『看你們到時候有沒有臉面同意!』」。

  聽到這些信息,許安內心五味雜陳,既有對家人為了大局著想的理解,又滿是即將踏入未知領域的好奇與忐忑。

  「哦?她是這樣說的?」

  許安微微挑了挑眉毛,心中感到有些意外。

  這次她竟然搬出了孝道來壓他,讓他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上次他曾巧妙地以自己只需要對爺爺許周盡孝為由搪塞過去,沒想到她卻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一擊。

  不過許安根本不相信,奶奶會有這樣的智慧想出這種策略,肯定是有高人在背後支招。

  不論這計謀究竟是誰出的主意,自己的處境依然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改變。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解決這件事,才能使自己與妹妹所受到的影響最小。

  畢竟,家庭和睦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其實,對於去部隊服役這件事情本身,許安並不牴觸。

  從小時候起,他就痴迷於那些充滿英雄主義色彩的軍事影片和電視劇,深受感染。

  因此,「披上那身橄欖綠軍裝」成為了他的一個美好夢想——渴望能夠像電視裡那些英勇無畏的戰士一樣保衛祖國、守護親人。

  然而,遺憾的是,由於六歲那年因為貪玩爬樹撿鳥蛋不小心摔落而導致右腿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疤痕,這個小缺陷讓他連最基礎的身體檢查都無法通過。

  雖然跨越時空到了這裡之後,如果真有機會能圓了這個軍人夢的話,他還是很樂意接受這份挑戰並全力以赴為之奮鬥的。

  不過,他心中非常清楚,現在無論如何自己都是不能離開的。

  如果真的踏上那條未知的路,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回來,而在這漫長的日子裡,只有妹妹孤零零地待在家裡。

  讓他怎麼放心得了?難道指望那個只在血緣上有點聯繫、卻從不曾在生活里給予溫暖的「父親」許周照顧嗎?這是根本無法接受的設想。

  想到這裡,他的心不由得一陣揪緊。

  能不能按時吃到一頓像樣的飯菜,已經是他們日常中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需求了。

  然而更令人擔憂的是,假如趁著他遠離家園的這段空白期,狠心的許楊氏擅自給妹妹安排下一門毫無感情基礎的親事……想到這兒,他就感到一陣恐慌,恐怕到時候即使追悔莫及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