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九緣山之後,芸逍御空,一路向東飛行,再未回頭,小虎相送。
小虎擔心芸逍放不下若溪師姐,可見他說笑如常,就似此事從未發生過一般,也就沒有出言勸說。
小虎了解芸逍脾性,知他有意壓制心中苦楚,卻也不點破,兩人只說說笑笑,一路向流影城而行。
傍晚時分,小虎見東方出現一片汪洋,猜測那便是黃海,心中大喜,便與芸逍講說。
兩人均出身與中原,從未見過海,眼前前往萬里一片蔚藍,海天相接之處更是難分仙凡。此番波瀾壯闊之景足以蓋過一切煩惱。
兩人繼續飛行片刻,芸逍見那黃海邊有一繁華之城,應該就是流影城所在。二人御空而下,緩緩落到了城東一條街道上。
芸逍四下觀望,對小虎說道:「小虎,這裡應該就是流影了!」
小虎撓了撓頭,問道:「逍哥,娘說過,流影城在黃海邊上。可我剛剛在半空觀瞧,黃海邊不止這一座城,你怎知這便是流影城?」
芸逍手指前方的街道,淡淡說道:「小虎你看。這座城沒有城牆,也無護城河,而且街道異常寬廣,想必是來往之人眾多,且均可自由出入。
你看城中屋舍,形態風格差別極大,排列卻極為整齊,說明此城主既有虛懷若谷,海納百川的氣度,又有教令言明,賞罰有度的手段!
你再看街道兩旁的攤位,無論是吃食還是物品,都是種類繁多,不拘一格,卻又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如此自由卻不失禮數規矩的地方,放眼人界九州,恐怕也只有流影城了!」
小虎連連點頭,他四下望去,正如芸逍所說一般,想起離別之前姬如塵對流影城也是如此描述和評價,這裡當就是流影城無疑。
小虎正四下關注之時,一個夥計模樣的年輕男子對他們說道:「這位少俠果然見多識廣,眼光獨到!這裡正是流影城,二位少俠來我的茶攤歇歇腳如何?」
芸逍扭頭望去,發現自己不遠處就有一個攤位。
攤位並不大,一個簡易的涼棚下稀鬆地擺著四張桌子,每張桌子四周放著四把竹椅。
涼棚外插著一個六尺多高的綠竹,綠竹上一塊帆布隨風輕飄,上寫了偌大的一個「茶」字。
見到這個「茶」字,芸逍卻也覺得有些口渴,就與小虎一起走到茶攤前,拱手問道:「敢問小二哥,你這茶攤賣的是什麼茶?」
那夥計雙手掐腰,指著那個「茶」字,笑著說道:「我賣的是『忘憂茶』,只一口便可忘記憂愁煩惱,兩位少俠要不要坐下來品嘗一番?」
「忘憂茶?」
芸逍自忖,這流影城果真與眾不同,進城前就要喝這忘憂茶,豈不是與去往冥界要先喝孟婆湯一般。
他心中確有憂愁,倘若這忘憂茶真的可以讓自己忘掉憂愁再好不過,便說道:「好,那就有勞小二哥,兩碗忘憂茶!」
「好嘞,二位少俠稍作!茶馬上就到!」那夥計一邊招呼芸逍和小虎坐下,一邊沖泡起茶來。
芸逍和小虎坐在距離夥計最近的位置,芸逍將身後的流影劍解下,與自己的冷焰刀一起放在桌上。小虎也將寶刀放到桌上,放鬆放鬆筋骨。
二人剛剛坐好,夥計拎著一個茶壺放到桌上,又拿出兩個茶碗,為他們添滿茶水,說道:「二位少俠一看就不是尋常之人,快來嘗嘗我這忘憂茶如何?」
小虎見碗中熱茶乃淡綠色,略微一聞,便清香撲鼻,贊道:「好茶!好茶!」隨後一仰頭,便將茶水喝乾,擦了擦嘴角,連連點頭。
芸逍也將茶碗端起,啜飲一口,果然是齒頰留香,淡淡說道:「茶是好茶,卻不知如何讓人忘記憂愁!」
那夥計見芸逍和小虎二人相貌不凡,也拉了一把竹椅,坐在二人身旁,幽幽說道:「茶雖好,卻無法真的能排憂解難,這位少俠,你若要真想忘掉所有憂愁,可去南疆巫族尋那忘憂草,而不是坐在這裡喝我的茶!」
「忘憂草?」
芸逍對巫族的事情頗有興趣,便問道:「敢問小二哥,這忘憂草又是何物?」
夥計說道:「傳說在南疆長著一種仙草,名叫忘憂草。人如果吃了忘憂草,便會忘記一切憂愁和煩惱。
不過,食用忘憂草的人也會沾染一些鬼氣,容易被冥界誤認為人死之後的魂魄!」
小虎問道:「這忘憂草如此神奇,當是仙草,卻為何人吃了之後會沾染鬼氣?」
夥計笑道:「這位少俠問得是。可人生在世,又豈會事事如意?煩惱和憂愁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想來,也只有死後才能真的忘記這些。
忘憂草會讓你忘記憂愁,同時也會沾染鬼氣,就是這個道理!」
他端起茶壺,又為芸逍和小虎添了茶水,說道:「是故這忘憂草雖能忘憂,卻不如我這忘憂茶!」
芸逍問道:「小二哥,既然你的茶不能忘憂,為何又叫忘憂茶?」
夥計一臉嚴肅地說道:「這位少俠,誰說我的茶不能忘憂了!人生之事,既然發生了就不能重來,與其強行忘卻,倒不如往前看!」
芸逍「哦」了一聲,問道:「那又何為往前看?」
夥計笑道:「佛家不是說世間萬物皆假緣而生嗎!得失悲歡不過緣起緣散而已。既然緣已散,還哪有什麼憂愁!
沉迷過去,傷春悲秋是一天;及時行樂,心懷希望也是一天。
一切煩惱都是對已盡的緣分過於執著,不願面對未來而已!喝了我的茶,進了流影城,你就不會在留戀過去種種,自然也就沒有憂愁了!」
芸逍聽完連連點頭,拱手道:「在下芸逍,這位是我的師兄姜小虎。多謝閣下指點,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夥計擺了擺手,笑道:「我乃無名之輩,哪裡能指點二位少俠!二位少俠年紀輕輕修為就如此高深,想必定是出身名門。
實不相瞞,在下名叫余飛,也曾是修道之人,年輕時一心求道,差點入了魔道。多虧一位佛門大師出手相助,在他的點化下,看透一切,便來到這流影城中隱居,已經很多年了。」
芸逍又問道:「俞兄在這流影城中生活可還隨心?」
余飛微微笑道:「雖不能說隨心,卻也逍遙自在得很。二位少俠應該發現,這流影城既無城牆,也無護城河,任何人都可來此生活,當真是來者不拒。
因此,城中人鬼妖魔皆有,如風又都和諧相處。城中有首歌謠:『流影城中皆是客,休管今世妖與魔,進城莫要顯威風,否則難逃劍下禍。人生相遇能幾回,莫道前生苦與悲,但求行得及時樂,休管善惡與是非。』
在這裡,有欲望,但沒有爭鬥;有身份,但沒有尊卑;有仇恨,但沒有廝殺。在流影城中,你還是你,卻是沒有牽掛,沒有憂愁的你!」
余飛提起茶壺,接著說道:「此茶既在流影城中才能喝到,就是忘憂茶!二位少俠,你們說我的忘憂茶是否好過那忘憂草?」
芸逍端起茶碗,微微一笑,說道:「俞兄說得極是!如此,我倒要多喝幾碗了!」
芸逍、小虎和余飛聊起來甚是投機,余飛乾脆也拿了個茶碗,不做生意,與他們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不知不覺,天色漸晚。
小虎看了看夕陽,心中有些著急。
余飛將茶碗放下,問道:「二位少俠可是要去城中城?」
姬如塵曾經告訴芸逍,城中城就是流影劍神居住的地方,也是流影一派的居所。
他們正是要去城中城,聽余飛問起,芸逍拱手問道:「不瞞俞兄,我二人正是要去城中城!不知俞兄有何指教?」
余飛點了點頭,嘆道:「今日的流影城已不似往日了!劍神前輩虛懷若谷,無論何人,只要守得城中規矩,一律來者不拒。即便他們來此之前做下錯事,只要真心悔過,劍神前輩一律收留,也從未有仇家敢來此尋仇。
可惜……流影劍神卻放著逍遙快樂的日子不過,要去尋那長生的修道法門。
十幾年前,劍神前輩在逍遙派禁地不知所蹤,流影城就不那麼太平了。
城中很多人都是欠下血債避難,沒有了流影劍神護持,很多仇家都來此尋仇,城中便多了很多不守規矩的人。
青州靈力充沛,可既沒有正道在此建派,也無魔教占據一方。很多中小門派就想趁亂,打流影城的主意,想要將這裡據為己有。
多虧了流影劍神之子浮生,大弟子墨羽以及流影七俠拼死守護,加上很多受過劍神前輩恩惠的人相助,才暫時保住流影城一方平安。
可即便如此危機之時,浮生和墨羽也從未封鎖流影城,依舊是接納各州遊俠們此落腳。這也就給了那些奸邪之人混進城中城的機會。
城中城本就是流影劍神一脈的居所,可劍神前輩一直秉承人人平等的宗旨,人人都可以到城中城去。
可最近總有歹人混入其中,圖謀不軌,無奈之下,浮生下令天黑之後就會關閉城中城。你們二人若要進城中城,最好在天黑之前去試一試。」
芸逍笑問道:「俞兄怎知我二人不是歹人?」
余飛「哈哈」笑道:「我在此賣茶十二年了,好人歹人還是分得清楚的!
倘若我一時失察,錯認了二位少俠,那二位對流影城不利之時,俞某以命相搏便是了,即便不敵二位少俠,也算是對得起劍神前輩!」
芸逍點頭道:「俞兄放心,我與師弟不是那圖謀不軌之人!如此,多謝俞兄指點!我與師弟這就進城去了!」
三人同時起身,小虎拿出銀錢遞給了余飛。
余飛伸手接過,說道:「二位一看便是富貴之人,這錢,我且收下。如遇到貧苦之人,我會告訴他,你們的錢,已經被二位少俠付過了!」
小虎笑道:「能認識俞兄,乃小虎和逍哥三生有幸!俞兄,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余飛目送二人離開,將茶攤收拾了一下,倚在攤位前,看著落日發呆。
芸逍二人沿著街道,一路步行向城中城而去。一路見聞與余飛所言一般無二,城中各色人等相處融洽,不同的出身來歷,倒使流影城增色不少。
半個時辰之後,夕陽西下,兩人也來到了城中城的東門腳下。
芸逍抬頭望去,這城中城確實像一座宅邸,並非一座城。
只不過,這宅邸高城深塹,城門緊閉,城牆之上隱有年輕男子警戒瞭望。
城中城附近來往人士眾多,大都是從城中出來的。
二人正自觀察,卻聽城門前有人高喊道:「你們是何人?為何在此鬼鬼祟祟?」
芸逍聞言望去,卻見兩名身形高大,手持長劍的男人走來,剛剛的喊聲的就是走在前面那人發出。
兩人腳步極快,須臾間,已到芸逍二人身旁,上下打量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