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的上空,零星的雪花緩緩飄落,偶爾一陣冷風吹過,雪花隨風飄向一邊。
原本永不相接的天和地,此刻似乎在雪花的舞動中被硬生生地練成一體。
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兩個年輕人並排盤坐在一個黑色的斗篷山向被飛行,正是芸逍和小虎。
二人離開暮霞峰之後,便一起飛往九緣山。小虎提議,想要試一試這魔教的法寶御空斗篷。
芸逍心中煩悶,並未太過在意,也就答應了小虎。
出乎二人預料的是,御空斗篷根本不用注入靈力,便可自行飛行,他們二人坐在斗篷之上,只需要以念力控制斗篷飛行的方向,就可以自由翱翔與天空之上。
小虎對這斗篷讚不絕口,不停地描述著雲兒得到斗篷之後的樣子。
芸逍的心也被小虎的語言帶回了齊源山,他側目看向北方,頭腦中想的卻不光是雲兒,還有那個令他情竇初開的師姐。
就在這時,小虎手指前方的一座高峰,興奮道:「逍哥,你看,我們就要到百丈峰了!」
芸逍朝前望去,見九緣山的半山腰之上都已被白雪覆蓋,尤其是百丈峰,雪花在陽光的映射下,散發著閃閃亮光。
芸逍心中一動,那個被他強行封印在內心深處的白色倩影一下子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芸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出了那兩個字:「若溪。」
小虎並未聽清,轉過頭去,見芸逍神色黯然,不禁問道:「逍哥,你怎麼了?」
芸逍慌忙「哦」了一聲,朝身後看去,說道:「我沒事。只不過,我們與婧遙和嬌兒多日不見,這次匆匆一見,又要離開,有些不舍。」
小虎點頭道:「說的是。不過,好在四派會武之期將近,我們很快便能再見面。對了,逍哥,如今你的修為突飛猛進,上一次,在鬼面崖,你更是一鳴驚人,想來這次你一定能在四派會武上技壓群雄!」
芸逍微微搖頭,說道:「小虎,不瞞你說,我並不想參加四派會武。我剛剛入門之時,確曾想過要勝過同輩眾人,不讓別人小看於我。
可現在,我只覺那些皆是虛名。即便我們能夠成為三代弟子中的魁首能怎樣,能修得通天道行又如何。
世間之事,有很多不是我們修為高,就能夠得到的。
玄真子祖師道行通玄,到最後不也是以放棄羽化飛升為代價遮遮掩掩的轉世。我們相比玄真子祖師,修為上天壤之別,你我如此刻苦修道,也不知是為何。」
小虎聞言一愣,他眼中的芸逍是性子堅韌,不畏強威之人,怎麼此時卻如此消沉。
可轉念一想,芸逍身世不凡,或許他是為了自己的身世之謎而煩惱,也就沒有在追問,只是簡單地安慰幾句。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百丈峰頂。御空斗篷沿著百丈峰盤旋一圈,與漫天的雪花一起,緩緩落在如塵客棧門口的那兩棵蒼松之間,兩棵巨樹也換上了一副銀甲。
恰逢晌午時分,如塵客棧內極為熱鬧。四派會武之期將近,這一次會武不單單是正道四派之間的盛事。
為了宣揚正道道統,玄承真人與惠音真人商量,這次會武,但凡是能夠自行上得齊源山的,便可到神霄廣場去親自觀看。
為此,逍遙派在當天會開放山門,歡迎九州俠士。
這樣一來,既顯示了正道的自信與威望,也告訴天下修煉之人正道才是人界領袖,避免他們被魔教蠱惑,誤入歧途。正因如此,許多慕名而來之人陸續前往豫州。
而這如塵客棧與豫州相距不遠,姬如塵又是清虛派的優秀弟子,客棧名聲在外,許多人都到此駐足。
客棧內,姜大仁招呼著夥計端茶送水,照看客人。可無奈客人眾多,客棧夥計一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
姜大仁無奈,也只能拖著稍顯老邁的身子端起茶壺,為客人們增添茶水。
姬如塵站在客棧中間,本來要替下姜大仁,奈何客人之中大多數與她相識,每個人攀談幾句,便抽不開身了。
就在這時,又有兩名年輕人走進客棧。姜大仁就站在客棧門口,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露出一副笑臉,迎上前去。
「兩位少俠請快快進來,招呼不周,還望恕——」
姜大仁話說到一半,抬頭望見來人正是芸逍和小虎,愣了一下,接著滿臉歡喜地叫道:「哎呦,是小虎和逍兒回來啦!」
他一面迎上前去,一面向後招呼道:「如塵,如塵,是小虎和逍兒回來了!」
姜大仁年邁的身軀里,不知哪裡來的氣力,這一生呼喚極為嘹亮。
原本人聲吵雜的客棧登時平靜了襲來,眾人目光齊刷刷朝門口望去,落在芸逍和小虎身上。
前番在鬼面崖上正魔兩道一戰,芸逍、小虎、常念等一眾年輕弟子一戰成名,無論在江湖上,還是修真之人中,他們早已聲名鵲起。
今日,眾人見到芸逍和小虎,都是暗暗稱讚,小聲議論。
姬如塵神情激動,快步走到芸逍和小虎身前。
小虎眼含淚水,雙膝跪倒,抽泣道:「娘,孩兒回來了!孩兒,見到爹了……」
聽到此處,姬如塵也不禁動容,她擦拭眼角的淚水,伸手將小虎扶起,摸著他的頭,安慰道:「好孩子,回來就好。」
她又扭頭看向芸逍,說道:「逍兒,你的臉色怎麼如此難看,是不是這次巫族之行,又吃了很多苦?」
芸逍微微搖頭,說道:「姑姑,逍兒沒事。」
可姬如塵從芸逍的眼神中,還是察覺到了異樣,她轉過身來,對客棧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今日小兒回家,如塵先告退片刻,還望各位擔待。」
眾人也都識趣得與姬如塵點頭,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姬如塵和姜大仁帶著芸逍、小虎二人走上了二樓,來到了自己的臥房。
四人坐定之後,小虎一股腦將他們在巫族遇到的事情給姬如塵和姜大仁講了一遍。
姜大仁依舊聚精會神地聽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過了什麼細節。
姬如塵已經從肖疏影口中大體知道了他們在鬼面崖的事情,可如今小虎講來,姬如塵只覺自豪無比,又似乎從他身上看到了姜峰的影子。
當小虎再次說到他在幕雪山上擊敗父親時,四人幾乎同時落淚。
姜大仁更是泣不成聲,顫聲道:「賢弟啊,當年你客死異鄉,沒能見小虎最後一面。如今,小虎已經長大成人,你若能見到他現在的樣子,必定……」
姜大仁說到一半,哽咽難言。
小虎擔心姜大仁身體,好生安慰。
姜大仁卻擺了擺手,說道:「沒事,沒事。人老多情,禁不起這些了。你們等等,小虎和逍兒回來,一定餓壞了,我去張羅一些吃的。」
說著,姜大仁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芸逍看著姜大仁的背影,很羨慕小虎生在這樣一個溫暖的家裡。
他又忽地想起了百里生,在齊源山上,百里生又何嘗不是這麼照料自己。
可同時,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再次出現在他頭腦中,芸逍只覺胸口一陣悸動,一股難言的痛楚湧上心頭,可片刻間又恢復了平靜,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安慰著自己。
「是心蠱?是婉玲?」
驚訝之下,芸逍猛地抬頭,想起肖疏影說的話。
他不禁在想,婧遙、婉玲、若溪,難道這一切真如肖師叔所說,是我必須要經歷的劫。
姬如塵將芸逍的變化盡收眼底,她對小虎說道:「小虎啊,大仁叔叔年紀大了,你去幫他一下。娘有些話,要對逍兒說。」
小虎愣了一下,看了看一旁同樣驚愕的芸逍,隨即站起身來,說道:「好嘞,娘。」
小虎對芸逍嘿嘿一笑,轉身走出了房間。
芸逍看向姬如塵,又立刻將頭地下,似乎是期待她說些什麼,又怕她說出自己的心事。
姬如塵輕嘆了口氣,說道:「逍兒,若溪和韋星闌的婚事,肖師妹是否已經告知於你?」
芸逍身子一震,緩緩點了點頭。
姬如塵撫摸著芸逍的頭,柔聲道:「逍兒啊,我和肖師妹都看出,你和婧遙乃天生一對。
可你為人善良,仗義,又極重感情。若溪曾在你根基未穩之時,多次照顧護持於你。
巫後更是冒險為你開啟七煞邪靈陣法,又與你多次患難。
在我們看來,她們二人對你確有情誼,你如今如此猶豫糾結,也在情理之中。」
「我——」
芸逍猛地抬頭,可看到姬如塵慈祥的面龐,讓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原本那些辯解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姬如塵依舊溫言道:「逍兒,你生得俊俏,又得師祖一輩真傳,這世間定會有很多女子喜歡你的。而她們,也無一不是出類拔萃之輩。
你情竇初開,難以抉擇,也屬自然。不過,逍兒,這世間一切事,看似是命,實則是一個緣字。
喜歡你,你又喜歡的女子,或許不止一個,但與你有因緣之人,卻只有一人。你若能分辨得清,依緣而行,懂得放下,這便不再是劫。」
「依緣而行,懂得放下……」
芸逍不斷重複著這八個字,眉頭緊皺。
姬如塵淡淡道:「逍兒,你天資聰穎,書出身不凡,比他人經歷的磨難自然會多一些。但姑姑相信,你定能撥開紛亂,找到你自己的道。
就像這窗外看似凌亂飄舞的雪花,若你能堪破表象,不被其中亂象迷惑,它們也不過是天地間的一種景象而已。」
芸逍若有所思,回頭望向窗外,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一個夥計跑上樓來,對姬如塵一躬身,說道:「掌柜的,樓下來了三名奇怪的女子,她們各個貌美如仙,一來便引起了眾人的關注。依我看,她們三人身份不簡單,還是請您下去看看吧。」
姬如塵眉頭微皺,點頭道:「好,我這就下去。」
夥計一躬身,轉身出了房間。芸逍和姬如塵一同站起身來,跟在夥計身後,朝門外走去。
芸逍和姬如塵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譏諷道:「就你這道行,還敢打本姑娘的主意!這次,就是讓你長點教訓,下次,你若再敢對本姑娘不敬,我就把你的手剁下來!」
接著,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那女子話雖說得狠,可語氣卻不過是調侃,絲毫沒有殺氣。
大廳中,眾人各自坐在桌上,中間位置的一個方桌上坐著三個女子,一個身穿綠色長裙,侃侃而談;一個一身紅色長衫,紅紗遮面;還有一個身穿粉色長裙,滿臉含笑。三人無一不是貌若天仙,又各有不同。
綠衣少女天真爛漫,滿臉含笑;紅衣女子冷若冰霜,沉默不語;而粉衣女子端莊肅穆,成熟穩重,正打量著圍在她們身邊的一眾男子。
目光過處,那些男子無一不跟丟了魂一樣,咧嘴傻笑,目光卻再也離不開。
姬如塵見狀大驚,自忖道:「好厲害的魅術,此人看來是修道有成的天狐一族,怎麼會到我這如塵客棧來。
另外兩人,其中一人曾在十三年前出現過,就是當年站在繼天身後的女子。而這綠衣女子道行也極高,定是正魔兩道中出類拔萃的小輩,她又是誰?」
姬如塵正在詫異,芸逍卻一眼便認出了三人,綠衣女子正是他們曾去雲烏城尋找的水芸,紅衣女子自然是龍洋,而另外一人卻是天狐子漠。
芸逍正要開口,卻聽身後響起腳步聲,小虎滿臉激動地喊道:「水芸,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