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逍和婧遙離開暮霞峰之後,與白澤靈獸一起向西北方向飛去。
白澤靈獸異常興奮,震動雙翅忽上忽下地飛著,盡情翱翔在天際,但他一直不離開芸逍身前一丈。
飛了大半日之後,兩人一獸到了兗州境內。望著高聳入雲的九緣山,芸逍又想起了他與小虎第一次下山的情景。
他有心去如塵客棧,可姬如塵此時還在暮霞峰,芸逍又不忍叨擾姜大仁,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天色漸晚,殘陽西下,最後的幾片紅雲消失之後,天空中忽地飄下零星的雨滴。
芸逍和婧遙商量,暫時找一處落腳之地歇息,明日再行趕路,晌午之前便可到達女床山遺址。
嬌兒有枯榮照顧,暫時也沒有生命危險。既然身在兗州,芸逍想起了九緣山上的結緣亭。
雨勢漸大,兩人一獸飛向了結緣亭中。九緣山山勢陡峭,尋常人很少在傍晚上山,芸逍料想結緣亭中一定無人,二人剛好歇腳。
可當他們下落至半空,卻見亭中居然有一人影,那人負手而立,呆呆著望著亭外的細雨,石桌上還放著一把淡藍色的仙劍。
感覺到有人來,那人也是一驚,轉過身來。
芸逍面上一喜,心中激動,高喊道:「袁大哥,怎麼是你!」
亭中之人,正是袁嘯哀。
他見芸逍和婧遙忽地出現,也是面露笑意,上前相迎,笑道:「芸逍兄弟、婧遙姑娘,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們!」
兩人一獸落到亭中,芸逍快步走到袁嘯哀身前,一拱手,說道:「袁大哥,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婧遙也上前行禮,袁嘯哀回禮之後,微笑道:「是啊,看來我與你們果然有緣分。沒想揚州城一別,短短几日,我們又見面了。
那日,我聽聞三眼魔也到了揚州,還著實為你們擔心。你們果然吉人天相,化險為夷,當真可喜可賀!」
婧遙說道:「袁大哥,還多虧你到巫族送信。若不是巫後婉玲及時趕到,我們恐怕都會敗在天魔堂的五行奪命鍾之下!」
袁嘯哀微微皺眉,說道:「那件事我也有所耳聞。五行奪命鍾乃天魔堂的無上法寶,三眼魔又道行通天,他們二人,的確難以對付。
好在巫後婉玲手上的五靈幻光戒是天魔堂的克星,有她在,三眼魔也不傷不得你們。也正因如此,天魔堂才不敢明目張胆與巫族為敵。」
三人坐在涼亭中,芸逍和婧遙也將刀劍放在石桌上,白澤靈獸則蹲坐在欄杆上,肆意地吸收著九緣山的靈力,龍首四處張望,似乎是每一件事物都讓他好奇。
日落西山,九緣山上一片寂靜,只有亭中的三人一獸和淅瀝的雨聲。
芸逍問道:「袁大哥,你怎麼到了九緣山,可是來找姑姑的?」
袁嘯哀搖了搖手,說道:「我不過是恰巧遊歷到此而已,並非來找姬掌柜,我也沒有去如塵客棧。那日,離開揚州之後,我先回到了流影城,將你們的行蹤告知了浮生,請他不用擔心。順便,也看了看芸笙。
如今,他拜在浮生門下,與他一起修煉流影劍法和道家真法。
沒想到,芸笙天賦極高,我也傳了他一些天罡劍派的修煉法門。
離開流影城之後,我無處可去,漫無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這裡。我見結緣亭中甚為清靜,便打算在此歇息片刻。」
袁嘯哀說得平淡,可芸逍和婧遙都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孤單與淒涼。
袁嘯哀道法高深,放眼正魔兩道三代弟子,無人能出其右。
可如此一位天才絕絕之人,經無一容身之所。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的出身而已。
芸逍怎麼也想不明白,即便袁嘯哀並非正式拜入逍遙派,可以他的天賦和眼下的一身天罡修為,出身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又或者,正是因為袁嘯哀的天賦和修為,才被天罡劍派拒之門外。
芸逍正胡思亂想,袁嘯哀又問到芸逍和婧遙為何到此。
婧遙對袁嘯哀也極為尊重,她並不隱瞞,將袁嘯哀離開之後的事情詳細與他說了一遍。
袁嘯哀聽完連連點頭,望向二人,眼中儘是羨慕之情,淡淡道:「芸逍兄弟、婧遙姑娘,你二人出身不凡,又得師長信任,將來定是正道的中流砥柱,成就不定不可限量!
袁某苦修數十年,行走塵世,鋤強扶弱,也算是沒有辜負師父的教誨。
望他日能與你二人並肩對敵,除魔衛道,也算是不負授業之恩!」
芸逍知道袁嘯哀的心結,不由得一陣酸楚,可強行露出一副笑臉,問道:「袁大哥,離開九緣山之後,你打算去哪裡?」
袁嘯哀抬頭望向遠方天際,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遊歷天下,隨遇而安,行俠仗義,四海為家。我也不知要去何處,更不知哪裡是我的安身之所,唯有以天下為家,或許只有等到天下真的太平那一天,我才會找到自己的歸宿吧。」
聽得此言,芸逍和婧遙都是心生感傷,默默不語。
袁嘯哀卻忽地一笑,說道:「好了,今日能與你們相見,袁某喜不自勝。既然有此緣分,不如我們就徹夜長談如何?」
芸逍微微一笑,說道:「好,我還真有事要向袁大哥討教。」
袁嘯哀擺了擺手,說道:「芸逍兄弟天賦超群,他日的成就必定遠勝於我,袁某雖虛長了幾歲,可半生平淡,庸庸碌碌,卻不如芸逍兄弟這般屢歷奇緣。芸逍兄弟可願將你這一路的經歷與我講說一番?」
芸逍強顏一笑,便將他們離開流影城之後的經歷與袁嘯哀說了一遍。
袁嘯哀全神貫注,連連點頭,若有相同際遇也會與二人交流。
婧遙也看出袁嘯哀心中苦悶,當芸逍矢口說到不當之處,婧遙則出言圓場。
三人就這麼聊到天亮,袁嘯哀才起身向兩人道別,御空而去。
芸逍望著袁嘯哀離去的背影,臉上一片茫然,婧遙輕輕握住芸逍的手,柔聲道:「芸逍,袁大哥俠義心腸,為人坦蕩,說不定日後能夠開宗立派,笑傲群雄,你不必為他擔心。」
芸逍微微點了點頭,他握緊婧遙的手,對她說道:「好,那我們走吧,嬌兒還在等著我們。」
婧遙答應了一聲,二人牽手走出涼亭,招呼白澤靈獸,一起繼續向西飛行。
晌午時分,兩人一獸到了冀州西面,白澤靈獸果然有所感應。
它帶著芸逍和婧遙落到一處山谷,放眼望去,那山谷極為荒涼,一座座小山相連,將冀州和雍州隔開。
山的南面早已被風霜侵蝕,山體之中露出淡淡的紅色,而山的北面則是被一層黑色的石頭覆蓋,如潑墨一般。
山谷地面崎嶇不平,放眼望去,更無人際可循,想來這裡早已杳無人煙,被歲月所遺棄。
白澤靈獸在山谷見縱躍翻騰,倒是心情極好。好在芸逍和婧遙身懷道法,他們二人各自運轉輕功,跟著白澤靈獸最後。
白澤靈獸看似漫無目的,可幾個縱躍之間,便到了一處最高的山峰腳下。
它停下腳步,對芸逍和婧遙低鳴了兩聲。
婧遙抬頭望去,見此峰乃眾峰終最高的一座,便說道:「白兄應該是要到峰頂去,或許在那裡能找到鸞鳥。」
芸逍也仰望山峰,說道:「能否找到鸞鳥全靠白兄了,我們就隨白兄一起上去吧。」
白澤靈獸低鳴了兩聲,煽動翅膀,飛向峰頂,芸逍和婧遙也御空而起,緊隨其後。
山峰高約三十丈,山下還有零星草木,可到了半山腰之上便毫無生機,山石被風沙雨水侵蝕,露出無數斑駁的紅點,看起來石頭內部應該是上好的赤銅,取之打造兵器也是極好的材料。
站在山頂之上向下望去,除了地面上隱有綠色草木,整個山脈都是一片荒涼。
山風吹過,微微掀起芸逍的道袍,他環視四周,滿目瘡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地便是聽訞女神的居所。
白澤靈獸立與山峰之上,仰天長鳴,聲音在空曠的山谷間迴蕩。
芸逍施展佛家慧眼探查,除了淒涼的風聲,再無別物。
白澤靈獸似乎頗為愧疚,踏前幾步,接連長鳴,可依舊毫無回應。
芸逍走到白澤靈獸山旁,撫摸著它的龍首,安慰道:「白兄,那鸞鳥乃上古神鳥,數千年未現人世,你也不必自責。」
白澤靈獸低下了頭,低鳴了幾聲,也是無可奈何。
婧遙也上前安慰,白澤靈獸這才恢復了往日神情。
芸逍正自黯然,白澤靈獸忽地走向山峰南面,側耳傾聽,似是發現了什麼。
芸逍走到白澤靈獸身前,將手搭在它的頭上,微微點頭,對婧遙說道:「婧遙,白兄發現了前方十里之外有許多人行走。」
婧遙走上前來,望著南方,說道:「這裡一片荒涼,若有人來此,必是生活在附近之人。不如我們去一看究竟,說不定他們能夠知道一些這裡的情況。」
芸逍點頭稱是,兩人一獸再次騰空而起,朝南方飛去。
不過片刻,一群人出現在芸逍眼前。那些人穿著尋常百姓的衣服,竟有二十人之多,他們手中各持棍棒,如臨大敵一般。
一人走在前面引路,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身穿白紅相間道袍的年輕男子,那男子身形挺拔,背負長劍,被那群人簇擁著向東走去。
婧遙低聲道:「看那人的道袍,應該是天罡劍派的弟子。」
芸逍點頭道:「不錯,這裡是冀州,天罡劍派弟子出現在這裡也不足為奇。不過,此地極為偏僻,那些百姓要帶著他去哪裡。」
婧遙說道:「這裡還是女床山遺址的範圍,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不如我跟上去看看。」
芸逍點了點頭,帶著白澤靈獸,與婧遙一起落到了地上。
好在這裡不像剛剛那般荒涼,樹林不算密集,也足夠芸逍和婧遙隱藏身形。兩人一獸與前方的人保持著十幾丈的距離,跟著他們向東而去。
白澤靈獸左顧右盼,腳步加快,芸逍與婧遙對視一眼,也悄然跟上,白澤靈獸去的,正是前面那些人所行的方向。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一行人來到一處空地。這裡看似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有一處數丈寬的圓形區域略有不同。
這裡的道路崎嶇不平,可那一片區域卻平整如鏡。
領頭人看了看,轉過身來對那道家弟子拱手道:「楚大俠,這裡就是我說的水妖作祟的地方了,煩請楚大俠來看看。」
年輕人點了點頭,走上前來打量著前方的區域,一臉茫然地說道:「這……這是水面?」
領頭那人說道:「正是!楚大俠,那水妖就在此湖中。湖水與地面並無兩樣,是以尋常人難以發掘,一不小心落入水中,就成了水妖的食物。
兩年前,我們村裡的一個也不小心誤入湖中,可他曾跟隨一個俠客習武,憑藉身法逃回岸上。
水妖卻忽然現身,想要吃了他,那年輕人奮力逃脫,才免於一死。
可他也不慎中了水妖的妖術,回到村中之後,僅三日便死去。
從那之後,村中人再不敢到此地來。起初,還相安無事。
可近半年來,那水妖居然不甘在此等候,多次到我們村中殺害村民,村中已有七人慘死在水妖之手。
無奈之下,我們多次向天罡劍派求助,可慧劍山道路難行,我們又不懂武功,根本上不去。
還好,今日偶遇楚大俠,還望楚大俠為我們除了此水妖,還我一方平安啊。」
那天罡弟子微微點頭,說道:「村長,你放心,既然我到了此處,就一定將這水妖降服,絕不會讓它再出來害人!」
那人連連點頭道:「如此,便多謝楚大俠了。」
天罡弟子點了點頭,揮手示意村長向後。
村長又對身後的眾人揮了揮手,眾人一起向後退了十幾步,躲在石頭或者大樹後面,緊握手中的棍棒,可身子不住發抖,一個個屏住呼吸,面露恐懼之色。
天罡弟子走到湖邊,觀察片刻,默運真氣,背後長劍忽然出竅,懸在湖面之上。
他身後的一眾村民嚇得躲了起來,發現並不是水妖現身,又偷偷探出頭來,戰戰兢兢地看著湖面。
天罡弟子高聲喝道:「水妖,你殘害無辜百姓,還不速速現身!」
半晌過後,湖面依舊毫無動靜,天罡弟子再次厲聲喝道:「水妖,你若不現身,就別怪楚欲銘手下無情。我天罡劍氣之下,絕容不得你這等妖魔活命!」
楚欲銘的聲音在湖面飄蕩遠去,可湖面依舊毫無動靜。
楚欲銘眉頭一皺,運轉天罡劍氣,懸在湖面的寶劍紅芒大盛,片刻之後,紅光凝結成了一個紅色氣劍。
隨著楚欲銘右手落下,紅色劍氣極速沖向湖面。劍氣的氣浪在湖面掀起一個漩渦之後,整個沒入湖中。
楚欲銘召回寶劍,凝目觀瞧,湖面卻很快恢復了平靜,剛剛那道劍氣入水之後再無任何動靜。
楚欲銘大驚,怒道:「好一個水妖,你若再不出來,我便以劍氣將湖水攪個天翻地覆!」
他正要再次祭起寶劍,原本平靜的湖水忽地從底部湧起一團暗流,湖面盪起輕微的漣漪。
片刻之後,漣漪變成了波浪,湖面似乎被人從下面攪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旋渦向上捲起,湖水在半空凝結到一處,現出一個丈高的人形。
「水妖,是水妖!」
楚欲銘背後的村民四散而逃,嘴中不停喊著「水妖」二字。就連那村長都嚇得退到了樹林深處,不見了蹤影。
楚欲銘並不在意,他手握寶劍,打量著眼前的水妖。
水妖的形狀與人相似,雙腳沒於湖面,臉上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睛,其餘五官就似水波一樣在臉龐之上不停地來回起伏。
水妖盯著楚欲銘,用極其尖銳刺耳的聲音問道:「就是你,敢來此擾了我的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