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客棧二樓的一間石室內,青霓坐在石凳上,一雙妙目看著眼前的道懋真人。
道懋真人為開啟顯魔鏡,幾乎耗盡了全身雷力,眼下只能癱軟在地上,若沒有青霓的神力護持,恐怕立刻就要經脈寸斷而死。
青霓微微一笑,對道懋真人說道:「這位道長,適才我跟你說過,木石道人只是為了利用你們來對付我。他並沒有幫你們重塑根基,而是以你們的血軀為引,讓你們以天雷之力偷襲於我。
他根本不管你們的死活,至於斬妖除魔,廣積功德的鬼話,更是無稽之談。如今,你可明白了嗎?」
道懋真人雙目緊閉,冷哼道:「狐妖,你莫要迷惑於我!即便木石道人欺騙了我師兄弟二人,我們也斷不會相信你的花言巧語!」
青霓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位道長,青霓雖非人類,可我天狐一族也不是妖。上古時代,天狐與人類同為人界生靈。
只不過,你們人類在修煉和繁衍上得天獨厚,而天狐一族逐漸沒落而已。
我在此建了這紅塵客棧,從不濫殺無辜,也絕非要禍亂世間,這客棧中人均可為青霓作證。
道長,你我並無愁怨,我不忍見你慘死在客棧之中。
我給你們師兄弟兩人一個選擇,你師弟就在隔壁石室,冰菁也會對他說同樣的話。我與你們並無仇怨,你們今日到此,也都是受了木石道人蠱惑。
告訴我子茹的下落,我絕不會難為你們。
你和那黯然居士分處兩室,如果你們之中有誰告訴我子茹的下落,另外一人卻沒有。那我便以天狐族的神力,為告訴我子茹下落之人重塑根基,讓他能夠重新修行。
而另外沒有說的那人,我會讓他受盡折磨而死。我天狐族的手段,相信你會生生難忘。
如果你們二人都和盤托出,我便將今日之事當作一個誤會,放你們離開。
可你們若都不說,呵呵,我不會殺你們,可也要折磨你們一番,再放你們走。」
青霓說完,緩緩站起身來,瞟了地上的道懋真人一眼,拂袖而去。
一個書童模樣的年輕男子走進了石室,靜靜站在門邊,盯著道懋真人。
道懋真人依舊緊閉雙眼,可呼吸明顯快了許多。
客棧二樓最深處有一個神秘的山洞,那山洞的洞口就在客棧正中央的位置,洞口泛著淡淡的紫光,紫光中隱有微波流動。
適才舍心亭中之人已先後進入洞中,只剩最後一名男子緩緩走到洞口,他深呼一口氣,邁步走進了紫光中。
紫光出現了一個人形的缺口,那人進入山洞之後又瞬間填充完整。
常念指著那洞口,淡淡道:「這就是萬象心境的入口了。從這裡進去,你就會進入到一個幻境中。
在那裡面,凡是你心中所想,都能看到,就如同真實的世間一般無二。
只不過,這環境是有時限的,人不能長久滯留在其中,否則心神受損,可能會瘋掉。
青霓約定了時間,也是為了保護大家。即便是那些真的拿到了龍虎山弟子手指的人,超過二十四個時辰,青霓也會將他們帶出來。」
婧遙問道:「常念,這萬象心境都是由青霓姐姐的內丹支撐嗎?」
常念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青霓道行通天,她的內丹與元神只要相隔距離不遠,便不會有任何影響。」
婧遙接著問道:「青霓姐姐如此做也一定會消耗修為,她這麼做,就是為了報復龍虎山那些道士嗎?」
常念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所有在萬象心境中的人遇到的任何事情,青霓都可以知道。她這麼做,不是為了報復降妖道士,而是想以此打聽她情郎的下落。另外,她也可以在萬象心境中感受人間的各種欲望和情愛。青霓雖然是天狐一族,卻比這世間之人更有人性。」
婧遙微微點了點頭,芸逍、小虎和墨羽也都對青霓刮目相看。
常念轉過身來,對芸逍四人說道:「我要進萬象心境去了,還請你們在此稍候片刻。待我從裡面出來,我們就立刻前往冥界。」
常念說完,沖四人深深施了一禮。
芸逍和婧遙知道常念的往事,想到他與清竹之間的遺憾,也都明白常念為何執意要來此地見她一面。
小虎雖不知內情,卻也覺得常念如此做,必有他的道理,問道:「常念,你是不是還沒有喝那忘憂茶?」
常念說道:「那忘憂茶中僅有少量的忘憂草,對我們這些修道之人是沒有用的。好了,煩勞你們在此稍後,常念去去便回。」
常念雙手合十,又對四人行了一禮,隨後轉身進入了山洞中。
看著常念的人影消失在那淡淡的紫光中,婧遙輕輕嘆道:「常念說得對,人心中的願望,即便不是真實,也同樣是我們活著的意義。若能在這裡實現,也少去了很多遺憾。難怪這麼多人費勁心血,也要到這萬象心境中。」
小虎撓了撓頭,憂慮片刻,還是問道:「逍哥,婧遙,常念為何要執意進入這萬象心境中?他父母在沐家莊,師父和師兄弟在須彌山,難道他還有什麼心中所想嗎?」
芸逍輕輕嘆了口氣,與婧遙交換了一下眼色,還是將靜姝所言告訴了小虎與墨羽。
小虎和墨羽這才明白,常念執意到此,是為了見清竹一面。
此去冥界,這段緣分就會了結,說不定,這是常念能「見」清竹的最後一面。
芸逍四人就等在洞口之外,兩個時辰過去,進入萬象心境的人陸續走了出來,卻不是剛剛在舍心亭中的那些人。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了洞口的紫光,出現在芸逍四人身前,常念出來了。
此時的常念,面色祥和,眉眼嘴角也都掛著笑意。
婧遙見常念如此,脫口道:「常念,你可曾見到清......」
婧遙忽覺失言,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面色一紅,極為尷尬。
常念卻微微一笑,說道:「婧遙,芸逍,我已猜到母親一定是將我與清竹的事情告知了你們。
常念多謝四位的關心,剛剛在萬象心境中,我確實見到了清竹。
而且,我還讓昕竹見到了自己的丈夫。常念心愿已了,此次去往冥界,一定會想辦法開啟三生石,讓清竹再度轉世輪迴。」
「哎,常念,你總算是敢於面對這段緣分了。」
青霓緩緩走來,她的身後跟著兩個年輕女子,其中之一是冰菁,另外一人也是身穿白衣,長相柔美,只不過她面色慘白至極,身子似乎也沒什麼力氣,在冰菁的攙扶下緩步而來。
五人見青霓到來,一一見禮。
青霓莞爾一笑,說道:「各位不必客氣,我此來,是要謝謝諸位的。子茹,這便是幾位恩公了。」
青霓身後那柔弱的女子微微欠身,說道:「子茹多謝幾位恩公搭救!」
婧遙嫣然一笑,說道:「子茹姐姐好美!」
子茹也笑道:「如論相貌,還是婧遙妹子更勝一籌。青霓姑娘說,有一位清虛派的女弟子收了顯魔鏡,想必就是婧遙妹子了。」
「子茹姐姐過譽了。」
婧遙微微一笑,又問青霓:「青霓姐姐,那兩個妖道怎麼處置?」
青霓說道:「我遵守承諾,將他們放了。一切均如芸逍所料,那黯然居士先說出了子茹的下落。
冰菁以此相逼,道懋真人也說了實情。我剛剛將子茹救了回來,就將這二人放了。
不過,他們全身經脈已毀。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是救不回來的了。」
婧遙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他們這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卑鄙無恥,又如此蠢笨,這下場,也怨不得別人。」
青霓理了理婧遙的頭髮,淡淡道:「傻丫頭,人活於世,有哪個不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顧一切。如果都能做到心中無欲,豈不是人人都是佛祖了嗎。
在這滾滾紅塵中,為了自己而活是無可厚非的事,只要你能保持善心,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已經算是難得了。」
婧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楠楠道:「姐姐說得是,人活於世,有幾人能無欲無求。」
青霓換上一副笑臉,問道:「妹妹你的心事是什麼?可想要到這萬象心境中去看一看。」
婧遙扭頭看了看那洞口的淡淡紫光,搖了搖手,說道:「婧遙想要的,都在這世間。都在......都在身邊,不需要進入這心境中。」
婧遙說完,臉頰泛起一片緋紅,微微頷首,不再言語。
青霓看了看一旁的芸逍,嫣然一笑,說道:「是啊,自己喜歡的人就在身邊,自然不用這萬象心境。」
她又對芸逍幾人說道:「幾位少俠,青霓感激各位出手相助,也無以為報。這萬象心境乃青霓唯一能夠報答各位的,不知幾位少俠,可願進去一看?」
小虎先是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與婧遙一樣,牽掛的人都在人間。況且,這萬象心境一定也會消耗青霓姑娘的修為,小虎就不進去了。」
青霓微微頷首,又看向墨羽。墨羽一拱手,說道:「青霓姑娘好意,墨羽感激不盡。不過,墨羽心中所願,是需要靠自己去實現的,也不需要到這萬象心境中尋找。」
青霓微笑回禮,又對芸逍說道:「芸少俠,你心中可有遺憾?」
「我......」
芸逍想到自己的爹娘,怎麼也說不出自己沒有遺憾的話。
思忖片刻,他對青霓一拱手,說道:「青霓姑娘,芸逍想要見一見自己的爹娘。」
婧遙幾人聽芸逍如此說,也不覺意外。他們都知道芸逍的身世,爹娘在他心中是一個難以解開的結。
青霓點了點頭,說道:「那好。芸少俠,你可以到這萬象心境中去。不過,這萬象心境只能看過去,映射你曾經歷過的事,見過的人。你記憶中沒有的人,是無法在萬象心境中看到的。」
芸逍點了點頭,說道:「多謝青霓姑娘。」
青霓說道:「芸少俠不必客氣,你這就進去吧。」
芸逍點頭答應,轉過身來,朝那洞口的紫光走去,他穿過洞口的紫光,踏入萬象心境中。
令芸逍驚訝的是,萬象心境內的景象與芸逍在混沌之門所遇幾乎一樣,眼前一片紫色薄霧,根本看不清方向,也不知該去往何處。
芸逍向前走了兩步,左前方的一片紫霧中緩緩出現了一個畫面,畫面中一男一女,都是身穿紅衣,男的風流倜儻,女子鳳冠霞帔,二人四手相握。那男子雙目含情望著女子,女子頭上頂著紅蓋頭,似乎新婚夫婦。
芸逍眨了眨眼,想要儘量將那二人看清楚。
誰知,二人忽地來到芸逍近前,芸逍看得真切,那男子正是天罡劍派的韋星闌。而那女子此時也揭開了紅蓋頭,正是自己的師姐,若溪。
「不!」
芸逍心中一陣激盪,脫口而出。他與若溪的點點滴滴一一從頭腦中閃過,猶如一把利劍,刺痛他的回憶。
他雙手抱頭,想要緩解這劇烈的疼痛。忽然,一隻纖細的胳膊將他抱住,那痛感瞬間消失。
芸逍猛地抬起頭,卻見婧遙那張絕美的臉龐就依偎在自己身旁。
芸逍心神稍定,他想到這幻境中的一切都是自己心中所念。
自己來到此地,是要見自己的父母。他再次閉上眼,努力集中心神,再次睜開眼後,剛剛的畫面消失不見,眼前竟出現了青蓮玄潭的景象。
玄潭邊,一美麗的女子坐在地上,懷抱一個嬰兒,輕輕搖晃,不停地逗弄著。她的旁邊,一身穿青色道袍的男子滿臉關懷地看著這一男一女,他俯下身來,撫摸著嬰兒的面龐。
「是爹和娘!」
芸逍心中大喜,他不由地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將爹娘的樣子看清楚。
可無論他如何嘗試,那畫面的距離始終未變,而畫面中男女的面龐也是模糊不清。
芸逍心中焦急,默默運轉常念傳授的佛家慧眼,可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自己完全沒有了修為。
就在此時,芸逍忽覺自己與那畫面之間多了一道青色的氣牆,將原本就模糊不清的畫面遮住。
眼見父母近在咫尺,芸逍不願放棄,他跨步向前,想要衝破那氣牆,可那氣象牢固異常,芸逍用盡全力也無法撼動分毫。
他雙手用力推向那氣牆,用盡全身力氣,氣牆依舊紋絲不動。
芸逍心中怒氣漸生,大吼一聲,再要用力之時卻覺胸口氣血翻湧,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接著,他體內真氣忽然恢復,卻不受控制地胡亂衝撞。
芸逍猛然清醒,想要運功調息,可真氣絲毫不受控制。
芸逍大驚失色,就在此時,一股神秘的氣息自他的後心湧入,將他體內胡亂衝撞的真氣壓制。
青霓的聲音忽然傳來:「芸逍,守住心神!我帶你出去。」
芸逍也知道自己身處險境,當下不再胡亂調運真氣,而是緊閉雙眼,守住了心神。
片刻之後,芸逍嘗試以混元真氣運轉,只覺體內真氣恢復如常,他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萬象心境之內。
婧遙和小虎一左一右看著自己,都是滿臉關切。
白澤靈獸更是在一旁急得原地打轉,低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