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常念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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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念帶著芸逍、婧遙、小虎和墨羽三人回到了沐家莊。除了墨羽之外,芸逍三人都有傷在身。

  冥界之行,吉凶難斷,三人要在沐家莊短暫修整一番再行前往。

  回到莊內,沐天德和靜姝自是高興。他們為五人準備了豐盛的家宴,常念也將天境山之事與父母講說。

  沐天德對梵音寺極為尊重,得知淨空頓悟般若之境,也為他感到高興。

  只不過,常念能遇到不戒這等高人,卻未能將他請回家中做客,沐天德還是感到些許遺憾。

  宴席之上,靜姝卻很少說話,也幾乎沒有拿起筷子,只是靜靜地看著常念。

  芸逍和婧遙都將發現了靜姝的異常,可他們都只當這對母子聚少離多,靜姝擔心兒子不日又要離去,心中不舍而已。

  婧遙與靜姝目光接觸,靜姝微微一笑,又頗有深意地看了看一旁的芸逍,默默低頭,拿起筷子,只夾了身前的一根青菜,卻始終沒有放入口中。

  接下的三日裡,芸逍、婧遙、小虎和常念四人各自運功療傷。

  天境山一戰,女怨雖未用上十成功力,可四人體內功法無法與魔界之力抗衡,都受了內傷。

  芸逍憑藉體內的混元真氣,只運行了兩個周天,內傷已無大礙。

  他先幫婧遙與小虎療傷,又以混元真氣助常念導氣歸元,三日之後,四人內傷已無大礙,可功力尚未恢復。

  距離七月十五還有三天時間,常念堅持第四日一早便要出發趕往冥界。

  婧遙離開暮霞峰之前,惠音真人曾說過,他們可以在七月十五進入魔界,只要能在七日之內將昕竹的靈魂送入冥界便可。

  對於他們而言,去往冥界的時間還很充裕。

  芸逍三人都看出靜姝對常念的思念之情,卻不知常念為何要提前離開沐家莊。

  可沐天德和靜姝都沒有強行挽留,三人也就沒有多言。

  第三日晚上,沐天德和靜姝再次準備了豐盛了晚宴,宴請芸逍四人。

  席間,沐天德依舊侃侃而談,靜姝雖然也面帶微笑,卻很少說話。

  七人邊吃邊聊,一直到亥時方散。

  芸逍四人起身向沐天德和靜姝告別。一直心事重重的靜姝,此時卻拉住了婧遙的胳膊,似是有話要說。

  靜姝拉住婧遙,對她微微一笑,卻是扭過頭來對芸逍說道:「芸少俠,你們都是正道的弟子,修為高深。可婧遙畢竟是女娃,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危機重重,你可要好生保護她!」

  芸逍聞言略感驚訝,他不知靜姝為何忽然對自己說這些。

  婧遙卻面頰緋紅,扯著靜姝的衣袖,喃喃道:「沐夫人,婧遙修道日子雖短,卻也還可自保。夫人,您不用為婧遙擔心。」

  靜姝撫摸著婧遙的手,淡淡一笑,說道:「孩子,我年長你許多。這凡塵的事情,也經歷得多了。我能看得出來,你和芸少俠之間必有一段緣分。」

  她嘆了口氣,看著滿臉尷尬的芸逍和婧遙兩人,又微笑道:「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情竇初開,含苞待放之柔媚,遠勝過那奼紫嫣紅,轟轟烈烈的絢麗。

  看到你們,我就想起了自己年輕之時。芸少俠,婧遙,你們能不能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婧遙臉頰紅暈還未退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芸逍也拱手稱是。

  小虎與芸逍相處時間最長,他也隱隱能感覺到婧遙與芸逍之間的微妙情誼。

  數月之前,在如塵客棧,莫劍蘭提到韋星闌與若溪之間的婚約,芸逍一度黯然神傷。

  他表面雖然掩飾得毫無痕跡,可心中落寞卻騙不了與他朝夕相處的小虎。自芸逍從暮霞峰歸來之後,那股落寞之感便煙消雲散。

  小虎雖不善察言觀色,可也猜到芸逍與婧遙之間的情誼。只不過,他二人也都沒有經歷過情愛之事,一直沒有言明而已。

  今日,靜姝提到,二人也不否認,各自承認了對彼此的好感。

  墨羽和常念也都是極其聰明之人,靜姝用意,他們自然明白。

  至於沐天德,他雖俠義心腸,卻也不善這人情世故。不過,他久在江湖行走,所見之人形形色色,當下也明白靜姝是要撮合這一對年輕人,心中也是高興。

  沐天德「哈哈」一笑,說了幾句醉酒的推脫之詞,便帶著常念三人先行離開。

  房中只剩靜姝、芸逍和婧遙三人。婧遙此時依舊臉頰緋紅,低著頭,不敢去看芸逍。

  她本就樣貌無雙,此時更顯嬌艷欲滴。芸逍也不是情感奔放之人,可此時卻雙目含情,緊緊盯著婧遙。

  他二人初見之時,便對彼此頗有好感。這一個月來,他們朝夕相處,互相扶持,情愫早已暗生。

  只不過,二人都是情竇初開,還不明白這情愛為何物。

  他們只覺與對方相處心中溫暖,見對方遇險都願捨命相救,卻把這當做是同門之情,而非情愛。

  今日被靜姝點破,二人方知早已彼此喜歡,情投意合。

  靜姝見二人如此,心中自是歡喜。

  可她心中別有事情要說,便輕咳了兩聲,說道:「芸少俠,婧遙,你們天生一對,又都出身名門,必能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婧遙聞言,頭壓得更低了。芸逍卻慢慢清醒了過來,幾日相處,他深知靜姝溫柔賢惠,做事也是處處為他人著想。

  依她的行事風格,即便有意撮合自己與婧遙,也不會當著眾人,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令他二人尷尬。

  她單獨留下自己與婧遙,多半是有事要說。

  芸逍收了收神,對靜姝一拱手,說道:「沐夫人,我和婧遙、小虎出身道家,可也是正道門派。我們三人與常念也算是經歷生死的朋友,夫人若有事吩咐,但說無妨。」

  靜姝面露詫異之色,隨即又變作欣賞,淡淡道:「芸少俠聰明絕頂,真讓人佩服。不過……」

  她看了看婧遙,又對芸逍說道:「芸少俠,你們都是正道年輕人中的佼佼者,也被師門寄予厚望。日後,正道中的很多事也需要你們去做。

  可人這一生,不可能每一步都提前算計好,即便算好了,也絕不會有人能夠按照這算計好的人生去過。

  人這一生中,總會出現一些人,一些事,打亂你的預先算計好的路。

  可這是這些人和事,才讓你覺得曾經活在這世間。為了這些人和事,即便做出了一些看似違背常理的事,也是值得的!」

  靜姝說完,又看了看婧遙,她和芸逍都已面色如常,二人沉默不語,似乎是在思考著自己說的話。

  靜姝淡淡一笑,又說道:「芸少俠,婧遙,我將你們留下,確是有一事相求。」

  婧遙與芸逍對視了一眼,又一齊看向靜姝。

  婧遙見靜姝面色黯然,不知何時,又紅了眼圈,便挽住她的胳膊,說道:「沐夫人,你要說的是與常念有關嗎?」

  靜姝微微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婧遙柔聲道:「沐夫人,你儘管說。常念與我們有同門之宜,我們五人又極為投緣。只要我們能夠做到,我和芸逍、小虎、墨羽,拼了性命也會幫助常念。」

  靜姝撫摸著婧遙的臉頰,微笑道:「好孩子,那我也替老爺謝謝你們了。你們有所不知,念竹並非他的本名。

  十九年前,我生下念竹之時,梵音寺的心燭上人就來到了沐家莊。

  他對我和老爺說,念竹前世有一段未了的緣分,會在他七歲那年了結。如果他能平安度過那一劫,便能向普通人一樣平凡度過一生。

  如若不能,他今生就會歷經坎坷。不過,這對他的修行並無壞處。

  心燭上人還說,他與念竹有一段師徒緣分。倘若他今生真的躲不過那段緣分,心燭上人也會幫他化解。上人臨走時,為他取名惜鱗。」

  「惜鱗?」

  婧遙默念著這兩個字,喃喃道:「好奇怪的名字。鱗乃魚身之物,莫非常念前世的緣分與魚有關?」

  靜姝輕輕談了口氣,說道:「我與老爺也曾如此猜想。可前世之事,絕非我們這些凡人能夠知曉的。

  不過,心燭上人乃得道高僧,既然他說會幫助鱗兒,我和老爺也就順其自然,並沒有過度約束鱗兒。

  果然,七歲那年,鱗兒遇到了一件事。

  自從我嫁給了老爺,老爺便一直在江湖上行走經商。這沐家莊,也就由我來打點,妝內事情繁多,我也從未離開過沐家莊。

  可老爺心中也一直掛念著心燭上人所說的事情,所以他在念竹六歲的時候就回到了沐家莊,此後便很少在離開。

  老爺歸來,沐家莊也就不需要我來打理。閒下來之後,我便想要回娘家省親。而我的娘家,就在兗州的竹竭村。」

  「竹竭村?」

  芸逍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一動,問道:「沐夫人,你說的竹竭村可是兗州東面,長滿黑竹的那個村莊?」

  靜姝點了點頭,說道:「正是!你們與鱗兒初次相見,又救下昕竹姑娘的竹竭村,就是我的娘家。」

  芸逍點了點頭,回想當時他與常念初次見面的情景,芸逍終於明白為何常念對竹竭村如此熟悉,又對昕竹這般在意。

  常念也曾說過,昕竹是他一位故人的朋友,至於那故人是誰,常念卻從未提及。想來,也一定與這往事有關。

  芸逍的低頭思索,靜姝也不覺奇怪。

  她正是因為知道了芸逍和小虎曾在竹竭村見過常念,才想到要將這件事託付給他。可又怕單獨留下芸逍會引起常念的懷疑,這才以撮合芸逍和婧遙為藉口,讓二人同時留下。

  靜姝繼續說道:「我在竹竭村還有一個姐姐,姐姐與同村一人成親,產下一女,名叫凊竹。

  清竹出生後不久,她的父親便得了一場大病死去。

  這些年,我一直掛念她們母子,也曾派人去探望。

  就在我要回家省親之時,凊竹卻忽然被人送到了沐家莊。

  我這才知道,就在兩個個月,我的姐姐已經去世。

  姐姐臨終前,派人將同樣年僅七歲的凊竹送到我這裡。

  我見凊竹長相與姐姐一般無二,想到臨終前沒有見到姐姐一面,心中憂鬱過度,便大病了一場。

  我本想親自到竹竭村祭拜姐姐,誰知病情日漸嚴重,竟到奄奄一息,無法下床的地步。

  老爺心急如焚,一面遍訪名醫為我診治,一面派得力之人護送鱗兒一起去竹竭村,代我二人祭拜姑姑。

  鱗兒與凊竹一見如故,就似青梅竹馬一般親近,見面之後便形影不離。

  得知鱗兒要回竹竭村,凊竹便要求同去。老爺本不願讓凊竹回去,擔心她觸景生情。可他耐不住鱗兒一再相求,又加上老爺擔心我的病情,無暇他顧,也就同意二人同去。

  可萬沒想到,鱗兒祭拜了姑姑之後,在返回沐家莊的路上遇到了一夥賊人。那些人窮凶極惡,不僅搶奪了錢財,還要殺人滅口。

  護送鱗兒之人拼死護持,才保住了鱗兒和凊竹的性命。

  鱗兒帶著凊竹逃脫,可他從小習武,又和老爺一樣,為人俠義。

  他擔心那些隨從被賊人殺害,便將凊竹藏在了一棵扶桑樹下,就折回去想救那些隨從。

  可當鱗兒回去之後,那些隨從無一生還,都被賊人殺害。

  鱗兒傷心之下,不小心暴露了位置,幾個賊人追殺於他。

  鱗兒擔心他們會傷害到凊竹,便故意向相反方向跑去,並終於將他們甩開。可當鱗兒返回去找凊竹的時候……」

  說到此處,靜姝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已是泣不成聲。芸逍和婧遙也都猜到,接下來一定發生了悲劇。婧遙握住靜姝的手,等了好一會,靜姝才稍微平靜。

  靜姝接著說道:「鱗兒返回的時候,發現凊竹並不在那棵扶桑樹下。鱗兒擔心凊竹遭遇不測,發了瘋一樣尋找。

  他也顧不得自身安危,大聲呼喚著凊竹的名字。

  終於,他在一處僻靜的地方發現了凊竹。

  可……可凊竹已被那伙賊人糟蹋,奄奄一息。那伙賊人為了也知道鱗兒不是普通百姓,擔心遭到報復,便……弄瞎了凊竹的雙眼。

  凊竹堅持見到鱗兒最後一面,口中滿是鮮血,很快便沒有了脈搏。

  那伙賊人就在附近,他們擔心鱗兒逃跑,會暴露他們的身份,特意用凊竹引鱗兒來。

  鱗兒只覺是因為自己將凊竹丟下,才使她被人殺害,心中悔恨。

  他也想要為鱗兒報仇,可他武功雖然不低,卻也不是那伙賊人對手。

  鱗兒見報仇無望,心灰意冷,便想隨著凊竹而去。那些賊人將刀夾在鱗兒脖子上,問他的身份,鱗兒始終未發一言。賊人惱羞成怒,就要下殺手。

  就在此時,心燭上人趕到,制伏了那伙賊人。

  心燭上人告訴鱗兒。凊竹與他前世有一段緣分,今生遇到也算是了了這段緣。

  鱗兒本可以改變這段緣分,他將凊竹藏好,本來是對的。

  奈何,那棵扶桑樹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夠讓人短暫想起前世的事情。

  凊竹就是想到了前世與鱗兒的恩怨,才冒著生命危險回去尋找鱗兒,卻剛好碰到尋鱗兒不得的賊人,釀成了悲劇。

  鱗兒得知真相,心中更是悔恨。他見眼前的賊人被制伏,心中升起一團怒火。

  他拿起刀,走向那些賊人,將他們全部殺死。

  心燭上人並未阻止,只是嘆息說,鱗兒與佛有緣。

  倘若他能帶著凊竹逃走,不去救那些隨從。或者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後,放過那些賊人,便能了了這段緣。

  可惜,鱗兒都沒有做到。

  不過,這也成就了鱗兒與梵音寺的緣分。心燭上人收鱗兒為徒,為他改名叫念竹,並賜他法號,常念。

  心燭上人將凊竹葬在了她母親墳的旁邊,便將鱗兒帶到了須彌山。

  這些事,是心燭上人日後特意來到沐家莊告訴我和老爺的。

  這十幾年來,鱗兒一直跟著心燭上人修行。期間,他也曾回到沐家莊。他對我和老爺說,凊竹心中有情結未了,靈魂被禁錮在前世未了之緣中,苦苦在冥界掙扎,始終不能投胎。

  如果想要幫助凊竹投胎轉世,就必須開啟冥界的三生石,了了這段緣分。

  恰巧,你們在竹竭村救下昕竹,玄承真人請示神界,允許你們去冥界。想來,這一切都是註定的緣分。」

  靜姝說完,婧遙心中感傷,也流下淚來。芸逍默然不語,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向心懷天下,博施濟眾,可他的心中,卻藏著這樣一個結。

  二人安慰了靜姝一番,答應她一定會幫常念去冥界,開啟三生石,了結了他與凊竹之間的這段緣。

  第四日清晨,常念五人就要起程前往冥界,他們拜別了沐天德夫婦,一路向西南方而去。

  芸逍和婧遙受靜姝所託,恨不得立刻便到冥界,開啟三生石。

  可常念卻絲毫沒有著急趕路的意思,他以眾人傷勢未愈為由,堅持步行前往。

  行了半日,天境山又出現在幾人面前,冥界的入口也距離不遠。

  常念卻忽地停下腳步,對芸逍幾人說道:「各位,在去冥界之前,常念想先去一個地方。」

  婧遙問道:「常念,你想去哪?」

  常念沉默片刻,淡淡道:「紅塵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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