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芸逍離開之後,玄通一直等在花海苑中。
芸逍臨走時交代夥計好好照顧玄通,也付了錢。
半個月來,玄通一直猶豫不定。前幾日,他一直在想為何要留下,也想過一走了之,可無論如何也不捨得離開。近幾日,他又在想自己為何要走,既然浪跡天涯,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在左右為難之中,玄通也等了半月之久。眼見就要到芸逍與他約定的期限,玄通心中卻更加為難。
正當玄通躊躇之時,卻聽有人跑上樓來,喊道:「玄通師兄,逍兒回來了!」
玄通心中一喜,猛地從椅子上起身,他隱約聽到還有一個女子的腳步聲,也顧不得那許多,箭步走到門口,將門拉開,剛好看到芸逍抬手正要敲門。
「逍兒,你回來了——」
他正要著急詢問芸逍暮霞峰上的情況,忽見芸逍身後還站著一位樣貌極美的少女,便收了收神,問道:「逍兒,這位姑娘是?」
芸逍介紹道:「玄通師叔,這位是清虛派惠音師祖的小弟子,名叫婧遙。」
婧遙躬身施禮道:「婧遙拜見玄通師兄。婧遙在暮霞峰之時,也曾聽師父和師姐們提過。若論修道天賦,逍遙派二代弟子中,玄通師兄當屬第一!」
玄通微微一怔,既然清虛派弟子到此,那他的行蹤,想必芸逍已然告知了清虛派。可如今,玄通也不在意,他在意的便是那人的消息。
他擺了擺手,黯然道:「小師妹你好,惠音師叔和各位師姐妹過譽了。玄通,慚愧至極。」
玄通將兩人讓進了屋內,三人圍坐在桌前。玄通輕咳了兩聲,問道:「逍兒,你此去暮霞峰——」
芸逍也知玄通關心之人乃肖疏影,只是不便直言相問,不等他問完,便說道:「玄通師叔,逍兒此去暮霞峰,惠音真人命我將逍遙派的若水冰心訣和幽寒刀意傳了幾位師姐。婧遙也將清虛派功法傳授於我。」芸逍將這十幾日來在暮霞峰上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
玄通聽完,微微點頭道:「惠音師叔深謀遠慮,如此一來,我逍遙派和清虛派三代弟子必將在正道中超群絕倫,這對正道四大門派的穩定,也大有好處。」
芸逍與婧遙對視了一眼,婧遙說道:「玄通師兄,其實我和芸逍此來,是有一事相求?」
玄通「哦」了一聲,微笑道:「惠音師叔乃人界之中唯一一個道法修行達到玄境之人,小師妹既得惠音師叔真傳,還有何事需要玄通相助嗎?」
婧遙莞爾一笑,說道:「師兄,婧遙和芸逍在百花谷中修煉離炎劍訣之時,遇到了一件事。」婧遙將百花谷中白澤靈獸與護教麒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婧遙說完,芸逍也將白澤靈獸從無相袋中放了出來。
玄通見白澤靈獸十幾日不見,已發生如此變化,心中也是高興。可他也不明白婧遙說要自己幫忙到底是何意,便又問道:「小師妹,這白澤靈獸本就以天地靈氣為食,此番遇到清虛派的護教麒麟,也算是因禍得福。卻不知這其中可有什麼難處,需要玄通幫忙?」
婧遙看了看芸逍,接著說道:「玄通師兄,我們在百花谷中還見到肖疏影師姐!」
「你說,你們見到了疏——」
剛剛在婧遙提到百花谷之時,玄通一直在等著他們說起肖疏影的事情,如今聽到這個名字,玄通竟情不能自禁,差點在二人面前失態。玄通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你們說見到了肖師妹,她……她還好嗎?」玄通盡力控制著情緒,可話一出口,竟似勾起了百年前的往事,不免黯然失神。
婧遙見狀,心中也不是滋味,便說道:「師兄。肖師姐閉關百年,師父也曾多次勸導。十年前,肖師姐終於答應出關——」
「什麼!你說肖師妹已經出關?」玄通再也控制不住,突然問道。
婧遙搖了搖頭,說道:「肖師姐雖然答應了師父,可她對師父說,自己要鑽研一個陣法。那陣法是玄真子祖師傳下來的,她苦思百年方有小成。如果有人能破掉此陣,她便出關,也算是對玄真子祖師有個交代。」
玄通眉頭微皺,問道:「你說的是九宮戮神陣?難不成,肖師妹已經將陣法完成?」
芸逍說道:「正是!師叔,這陣法變幻無窮,一旦進入陣中,即便是神魔也難逃,果然不愧『戮神』二字!」
玄通面色一沉,問道:「逍兒,你……你曾進陣?」
芸逍點頭道:「不錯!我曾與肖師叔的弟子瓊英師姐在陣中較量。逍兒僥倖破了此陣,可無論如何也無法破得肖師叔守陣。」
玄通面露愁容,淡淡道:「肖師妹天賦卓絕,乃我輩當中數一數二之人。你道法修行尚淺,即便身懷數家功法,也是難破此陣的。」
芸逍和婧遙忽地站起,婧遙深施一禮,說道:「玄通師兄,我們是奉了師父之命,來請玄通師叔的。師父說,此陣法源於逍遙派,需與肖師叔道行相當的逍遙派二代弟子方能破陣。師父得知玄通師兄就在徐州城中,特命我二人請師叔上山,還望師兄答應。」
玄通聞言,面上一喜,忽地又悵然若失,低頭不語,過了許久,方才悠悠說道:「此陣法是玄真子師祖所創。逍兒能破此陣,大半也是他修煉了混元真法的緣故,想來這兩者之間必有聯繫。即便玄通願意前往,也未必能夠幫得上忙。」
芸逍急道:「師叔。肖師叔閉關百年,也受盡煎熬,如今只有師叔你能幫她解脫,師叔又為何猶豫?這九宮戮神陣卻以混元真法總綱的法門為引,逍兒修為不夠,即便能堪破陣法玄機,也無能力破陣。逍兒願將這混元真法的總綱法門說與師叔,這樣——」
「不可!」玄通面色嚴肅,打斷了芸逍,沉聲道:「你習得此真法雖說是機緣,可師父將真法傳授於你,必有深意。你怎能將功法隨意傳與他人!」
芸逍心中焦急,便將惠音真人對他所言,又對玄通講說了一遍,勸說道:「既然惠音師祖說過,我可以自行決定這真法傳授於誰,我便可做主。況且,我只傳授師叔總堂的運行法門而已,也不算違背師公的囑咐。」
「這……」玄通心中猶豫,沉默不語。
芸逍也不敢繼續相勸,不知如何是好,婧遙卻對他眨了眨眼,對玄通說道:「玄通師兄,師父跟我說,我和芸逍要在七月之前到達沐家莊。倘若師兄再猶豫,我們也只能去尋顧天嬌,顧師兄了。師父曾言明,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師姐受此煎熬。」
玄通聞言一怔,接著又淡淡一笑,說道:「小師妹,你這激將法對玄通無用。」
婧遙說道:「玄通師兄,這既是激將法,也是實言。那百花谷景致無雙,可對於一個傷心之人來說卻與地獄無異。倘若玄通師兄礙於心結,不願出手相助。那婧遙這就和芸逍一起去尋顧師兄,倘若尋不得,那肖師姐也只能再苦熬百年!芸逍,我們走吧!」
婧遙說完,拉著芸逍就要出門去。玄通明知婧遙有意相激,可他心意已定,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錯過這次與肖疏影見面的機會。即便自己萬劫不復,餘生飽受煎熬,也絕不後悔。
他緩緩起身,說道:「好了,我答應你們便是!」
婧遙聞言,忽地轉過身來,又一把拉住了玄通的胳膊,招呼著白澤靈獸:「白兄,我們走,回百花谷去。」白澤靈獸聽到要回百花谷,心中自是歡喜,晃了晃頭,跟著三人出了客棧。
一路上,芸逍將混元真法總綱的法門傳授給了玄通。玄通天賦過人,一一記下,這真法奧妙無窮,對他冷熱同修也有莫大幫助。
約莫半個時辰,三人一獸到達了百花谷。
站在百花谷中,玄通回憶起當年往事,心中愧疚不已。事情已過百年,那當時場景依舊曆歷在目,百年來一直折磨著玄通。唯一不同的,便是當年乃夜晚,而今日,卻是白天。
玄通正望著百花谷西面愣愣發呆,卻聽有人說道:「玄通師侄,你終究還是來了。」
三人回頭看去,惠音真人正緩緩走來。芸逍和婧遙上前見禮,白澤靈獸只顧在一旁玩耍,唯有玄通待在原地未動。
芸逍和婧遙回頭看時,玄通早已淚流滿面,他忽地雙膝跪地,過了良久,在哭訴道:「師叔,玄通錯了!」
芸逍和婧遙也都紅了眼圈,惠音真人走到玄通身邊,伸手將他扶起,說道:「玄通,這一切都是命數,你也是傷心之人,何過之有。百年前,你無意間引得魔教攻入我暮霞峰,致使多名弟子受傷,可你也感化了酒奴,使他脫離魔教。近百年來,你們天涯四聖行俠仗義,美名傳於天下。那件事,於天下而言,也不算壞事。玄通,你就不要再自責了。」
「師叔,我……」
玄通抬眼望著惠音,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掩面而泣,就似一個孩童一般。
惠音嘆了口氣,說道:「好了,玄通,你來此的目的,想必逍兒和遙兒也都跟你說過。疏影就在前面的忘塵居中,你二人的事,今日也該有個了結了。我們三人在此等候,你獨自過去吧。
玄通,過去的是是非非,恩怨糾葛,大半已隨著玄希師侄的羽化而去。如今,你和疏影的心結,也只有你能解開。梅英親手將疏影帶大,對你,也是疼惜有加。她的靈魂久久不願離去,多半也是因為放不下你們倆。」
玄通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淡淡道:「玄通明白。」
他對惠音真人一躬到底,隨後默默轉身,朝忘塵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