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川聞言,頓時眉頭一皺,詫異的同時,又帶著幾分瞭然。【記住本站域名】
倒是自己想當然了。
讀書習字,對這個時代的大部分窮苦出身之人而言,依舊是個不小的難題。
只是,鄭健身為顧府管家。
不曾識字,卻將一應事宜處理得妥妥噹噹,殊為不易,想來是花了功夫的。
見顧北川眉頭微皺,鄭健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心裡明白,許多大戶人家,挑選管家是極其嚴格的。
不僅要求家世清白,能說會道,且對讀書習字也有一定要求。
若是極尊貴的高門大戶,甚至會要求管家有童生功名!
只這一點,便能勸退許多人,包括他。
顧府雖說不是朝中權貴,卻也是極富貴的。
能當顧府的管家,鄭健是打心眼裡感激的。
也不枉自己當初膽大包天,帶著顧北川在這乾都西街走上那麼一遭。
所以,自從擔任顧府管家以來,他可謂是殫精竭慮,事事力求做到最好。
顧北川雖說從未催促苛求過他要如何如何,他卻始終以最高標準要求自己。
出門在外也好,為人處世也罷,凡事都會先想著自己是顧家的管家,如此做是否會丟了老爺的面子,隨後才考慮自己的意願。
他覺得,唯有如此兢兢業業,方能對得上老爺給自己那般高的月錢!
然而,不論他做得有多好,不曾讀書,不會識字,始終都是他職業生涯上一道難以擦去的可怖疤痕。
如今,到了這疤痕發作的時候了。
老爺自然是極寬厚仁慈的,可生活在這處處是高門大戶,達官顯貴的乾都西街。
許多時候,都講究一個身不由己。
隨著顧府賺的銀錢越來越多,若管家依舊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傳揚出去,難免損了臉面。
而這高門大戶之間,臉面便是極重要的事。
相比之下,辭退一個管家,似乎是再正常不過了。
鄭健好似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眼眸中並沒有怨恨,反而帶著幾分感激。
顧北川已然是他找活兒以來,遇到的最為寬厚的主家。不僅委任其為管家,事事信賴,給予重用,如今更是給了他尋了一個讀書識字的活計。
是自己沒能耐,讀不明白,看不真切罷了,又如何怨得了主家?
鄭健已坦然自若,準備迎接自己的宿命。
然而這副神情落在顧北川眼中,卻叫其有些不悅。
什麼意思?
不會讀書識字實屬正常,只是你這副絲毫不以為恥,甚至還有些坦然的模樣是什麼意思?
思慮之間,言語便不由地加重了幾分:「我顧府好歹也是體面人家,而你身為管家,豈能目不識丁?」
鄭健聞言,頓時凜然,心中哀嘆一聲:「終究是要走的。」
「若是讓旁人看去了,還以為我顧府中人讀不起書呢!」
「明兒起,你便上街去找幾個儒生,為我研讀滄瀾流域的地方志,並謄寫總結。」
「順便再為自己找個老師,好生學習學習,不學到能識萬字,莫要回來見我。」
「所有花銷,一應報上來,由府里承擔。」
鄭健:???
啊?
他目光呆滯,神情一點點凝滯。好似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般,一時間恢復不過來,竟是有些失去了思考能力。
少頃之後,其理清楚了顧北川話語中的意思。只是心中的驚訝,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如同驚濤駭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推向高潮。
「老爺,您…您方才說,要出錢送我去讀書習字?」
顧北川眉頭一挑,道:「讓你去請幾個儒生來為我研讀地方志,順便去尋個先生讀書識字,怎麼?這等話也要說個數遍不成?」
見鄭健一副詫異模樣,顧北川甚至有些懷疑自己這番話是不是有什麼漏洞,亦或是容易讓人誤解的歧義。
但仔細想想,都沒有啊!
既然如此,那這鄭健是怎麼回事?
平日裡挺聰明的一個人,現在怎地連這般簡單的話語都聽不懂了?
然而話是這麼幾句話,於顧北川而言,寡淡無味,再尋常不過。
可是落到鄭健耳朵裡頭,卻當真是平地驚雷。
給了這般高的月錢也就罷了。
平日裡毫無苛責也就罷了。
可現在,竟還要出錢送府上人去讀書識字!
這這這…這世上竟有這樣的老爺!
這著實有些衝擊他的三觀。
之前,時常聽人說起自家老爺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起初他是不信的,文曲星那是神仙中人,哪怕下凡,又豈是那麼好當的?
可現在他信了!
試問這樣好的心腸,除了天上神仙,又有何人能有呢?
念及此處,鄭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給顧北川磕了個響頭,熱淚盈眶道:「鄭健於此起誓,今生今世,必然好生侍奉顧家世代,如違此誓言,不得好死!」
鄭健確實不曾讀過書,就連發誓,也只能說出不得好死這樣的代價。
若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想必是能扯出一系列看似殘忍狠毒實則無關緊要的誓言的。
不過這顯然不是重點,重點是顧北川也不知鄭健發什麼神經,好生生的,竟忽地一聲便跪下磕頭。
思來想去,也不得頭緒。
到頭來,只能將其歸於這是鄭健老家什麼不得了的習俗。
「行了行了,莫要說這些虛的,明日一早便去街上招人,切記找些靠譜的讀書人,可曾明白?」
「老爺放心,小的一定將此事辦得妥妥噹噹。」
顧北川聞言,這才點了點頭,順便拿起一卷滄瀾流域的地方志,進入房中,打算秉燭夜讀。
朝廷這所謂的招賢策,本就不是什麼靠譜的出路。
天知道能發布多久,定然是要一切從緊。
李東璧見其離去摸樣,腳步頓了頓,也拿起一捲地方志,便欲回房。
可走到一半,便折返回來,伸手又拿了一卷。
他好歹是半步罡氣的修為,精神強大,即便晚上少睡幾個時辰,也影響不大。
既然如此,在這關鍵時刻,倒是不如幫顧北川多分擔一二。
當然,這事做是這般做的,說嘛,卻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不但不能說一夜看了兩卷,就是一卷,也是萬萬不能說的。
否則,自己的顏面何存?
做罷,還狠狠瞪了鄭健一眼,好似是在威脅其不要說出去。
但這番威脅,不知為何,卻著實令人生不出畏懼感。
等李東璧也走了,鄭健才堪堪起身,感慨道:「面冷心熱,李老爺你就是這樣的人吶。」
說起來,李東璧在府內時常板著臉。
一身修為,又比顧北川高出不少,身上時常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武道氣息,於鄭健這等不通武道的凡俗而言,著實有些可怖。
但鄭健卻是知曉,這位看似冷酷,又有些死要面子的李老爺,才是府里一等一的心善之人。
只是其不願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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