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院被鎖後的第二日,拜相詔即下,而且一次新拜了五位相公,這麼一來,政事堂總計共有八位相公。
首相范質巍然不動,次相李瓊、李谷、王溥、魏仁浦、吳廷祚、李筠、李中易,政事堂內一時間群相雲集,好不熱鬧。
八位相公之中,值得一提的是三個人:王溥、吳廷祚和李筠。
王溥原本就是政事堂的相公,後來因為私心太重,被柴榮貶去做了樞密使,這次他算是重登宰相之位,又殺了回來。
吳廷祚,原本是周太祖郭威身邊的牙內副都指揮使,郭威登基稱帝之後,此公官雲亨通,先是任皇城使,後轉任鄆州刺史。柴榮接班之後,吳廷祚的官運繼續騰達,居然登上了宣徽南院使兼西京留守、判開封府事,這次更是直接進入政事堂。
李筠原名李榮,柴榮當皇帝之後,為了避諱榮字改名為李筠。此公箭法出眾,勇武過人,深得周太祖的信任。這李筠原為昭義軍節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俗稱的「使相」,並不是真正的政事堂相公。
武臣方面的職位,柴榮也做了深度的調整,慕容延釗為樞密使,趙匡胤升任殿前司都點檢,韓通為侍衛親軍司都指揮使。
詔書頒布之後,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一件大事:李中易雖然明面上升任相公,實際上,丟掉了大片的實權。
也許是出於安慰李中易的考慮,朝廷作出了兩個安排。其一:讓李中易的大弟子楊烈升任羽林右衛都指揮使,不過駐地卻改到了距離開封城兩百多里地的滑州。
其二。李中易迴轉開封府,升任開封府尹。皇太子柴宗訓遷為開封牧。
以前,並無開封牧這個名頭,李中易心裡明白,這是為了安撫他,賞一點地方政務權,這才硬生生替柴宗訓造出來的名目。
說白了,李中易這個所謂的開封府尹,和以前的權知開封府,還真沒太大的區別。只是名義上好聽一些罷了
政事堂雖有八相,實際上,明眼人都知道,排序越靠後,就越是擺設。
到此,北伐名帥李中易的軍權,也基本上被架空了,精銳的羽林右衛也被遠遠的調離了開封城。
一個無兵的次相兼開封府尹,對於柴家的皇權。再也構不成威脅。
詔命頒布下來之後,李中易無憂無喜,他如今能夠保住小命,已是萬幸。哪裡還會去爭什麼權力呢?
只是,李中易回任開封府尹的消息,傳開之後。他的老部下們,一個個歡欣鼓舞。樂不可支。
李中易的解任開封知府之後,接任的正是如今的次相。吳廷祚。
這吳廷祚仗著先帝爺和今上的寵信,往日裡就不怎麼瞧得起李中易這個暴發戶。等他接掌了開封府的大權之後,李中易以前重用過的一些舊人,紛紛失了權柄,一個個都被整得靠邊站了。
這不,李中易還沒走馬上任,老部下,開封府左廳判官劉金山,就找上門來。
『東翁一向可好?」剛一見面,劉金山一邊恭敬的行禮,一邊親熱的打招呼。
「光清啊,真沒想到,咱們還有再次共事的機會啊,哈哈。」李中易笑眯眯的走過去,拉住劉金山的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樣,輕聲嘆道,「你瘦多了。」
劉金山鼻頭猛的一酸,差點掉了淚,顫聲道:「舊部們可都想死東翁您了。」
李中易率軍北伐之後,劉金山這些老部下就像是沒了娘親的小孩兒,被吳廷祚那個混蛋龜孫王八蛋,給整得好慘吶。
李中易拉住劉金山的手,將他摁到椅子上,笑呵呵的說:「都是我拖累了你們吶,現在好了,俱往矣!」
俱往矣?劉金山心念電轉,當即意識到,李中易此話隱藏的深刻內涵。
既然李中易已經回任開封府,那麼,劉金山他們這些老部下,豈不是鹹魚翻了身,再次要得勢了麼?
劉金山正要大吐苦水,卻見唐蜀衣端著茶盤,款款而來。身為李中易的老部下,劉金山豈能不知道,李府之中,就數這一位娘子最得勢,一直掌管著偌大的郡公府?
「唉呀呀,夫人切折煞了在下。」劉金山慌忙站起身子,連連擺手,惟恐怠慢了郡公府的掌家娘子。
「呵呵,老劉啊,坐吧,坐吧。你我名為上官下屬,實際上,我一直當你是好朋友。」李中易將劉金山按回到椅子上,沖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郡公府沒有雖然暫時沒有正經的主母,不過,身為開封地面上的地頭蛇,劉金山卻清楚的知道,唐蜀衣在李家那沉甸甸的分量。
所謂通家之好,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劉金山原本受傷的心靈,獲得了極大的治癒。
李中易親迎,唐蜀衣奉茶,劉金山的自尊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劉金山雖然官兒一直做得不大,混跡於市井的閱歷,可謂極其豐富。
在劉鍵山看來,上官願意花這麼多的心思優待他,哪怕是故意做秀,也恰好反證了對他的重視。
官場上的規矩森嚴,等級嚴密,官大一級壓死人,有幾個上官會對部下,這麼熱情的做秀?
答案不問自明嘛!
劉金山感動之極,品了口唐蜀衣親奉的茶湯,眼內波光粼粼的說:「您回來了,大家也都有了主心骨,別人且把去說他,學生願效死力。」
李中易是個明白人,劉金山所謂的學生,指的並不是學生和老師之間關係,而是門人和靠山之間的謙稱。
劉金山的自謙,倒讓李中易想起一件事來,也許是想給病重的柴榮討個喜慶吉利。朝廷最近放出風聲,有意在明年重開科舉。
大周自從立國之後。北有契丹的騷擾,南有唐、蜀等國的鉗制。雖有科舉取士之舉,卻一直沒有制度化。
從周太祖登基的光順元年開始,一直到如今的顯德六年,這九年之中,整個帝國只開過一次恩科,取中的進士不過區區十九人罷了。
大周立國只有幾年,武人集團依然占據著巨大的權柄,他們也不想讓文人酸丁分享太多手中的權力。
所以,上次開科取士的科目。也就進士和明經兩科而已,知貢舉竟然是武將出身的樞密使王竣。
據李中易所知,當今的科舉士子來源,大致分為兩種,一為生徒,一為鄉貢。考試分為三級,即:州縣試、省試和殿試。
所謂生徒,也就是在各種學館之中讀書的士子。其中,國子監中的優等學生。可以直接參加省試以外,其餘的學子都需要先分別參加州縣試,過關後才能參加禮部主持的省試。
所謂鄉貢,指的是沒有在書院中讀書。卻想參加考試的學子。這些人必須先參加縣試,錄取之後才是州試,最後進入省試以及殿試。
一般來說。通過州試,進入省試的學子。俗稱舉人。
李中易自問不可能撈到知貢舉,或是同知貢舉。這一類美差。不過,他既是東京開封城的父母官,主持州試的重任,自是責無旁貸。
「光清,府學之中,如今有多少學子?」李中易捧起茶盞,笑眯眯的問劉金山。
自從寢宮驚魂之後,差點掉了腦袋的李中易,心態大變。
大丈夫豈可一日無權?
如今,李中易遭了皇室的忌憚,雖然沒有失去羽林右衛的控制權,可是,調到滑州這支嫡系強軍,顯然是遠水不解近渴。
東邊不亮西邊亮,暫時在兵權方面無法施展的李中易,也不可能坐以待斃,只能借著手頭僅有的行政權柄,看看能否拉起一支士林隊伍?
此前,羽翼未豐的李中易,一直以孤臣和純臣自居,事實上,卻陷入到了文官不愛,武將不親的窘境。
毛*太祖曾經說過,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書上說,君子,群而不黨!
走過一遍死亡鋼絲的李中易,對此只想吐槽兩個字:放氣!
現實是,選進士的權力,恐怕只掌握在范質的手上。
既然如此,李中易只能把主意打到,參加府試的舉人身上。取士的方針,只有八個字:順之者取,逆之者落。
劉金山也學著李中易樣兒,抿了口茶湯,凝神細想了一陣子,這才介紹說:「府學之中,共有五百多學子,大多是六品以下的官家子弟。」
李中易點點頭,並沒插話,劉金山按照記憶,講解實情:「咱們府學的名額有限,這些學子裡頭,大多繳納了不同等級的束修,或十來貫,或幾十貫,最多大約在五百貫上下。」
李中易心想,這不就是後世的重點中學,所收取的建校費之類東東麼?
咳,亂收費,還真是源遠流長吶!
不過,李中易也不是老古板,府學雖然有府衙的財政撥款,卻也不是特別充足。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府學吃學子,天經地義,無可非議!
「嗯,光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這個判官,正好該管府學?」李中易明知道劉金山想訴苦,卻故意搶先打了個岔,引開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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