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兒子也不給老子面子,催著母女倆出門,那馬車已經在莊園門口等著,母女倆難得一同出行,仍記得七歲時曾經看過一回燈會,那時阿娘正要將她送至水師。
臨出發前,阿娘一手牽著她,一手拉著阿弟,身後跟著曹景哥哥一家人,當時仍是安穩。
坐在馬車上,思及前事,蕭令瑤再想到如今的處境,竟有種隔世之感,如今她在人前已經用不了蕭令瑤的名字,不過這名諱原本也不屬於她。
「凝兒,你看。」容瑩安打開布簾,示意她看往河邊,河流上飄著各色的花燈:「此為祈福花燈,一會兒我們去點兩盞祈福。」
蕭令瑤暗道心中掛念的人與事太多,恐是一盞燈不夠的。
今日車馬眾多,馬車到了指點的地方便要停下,母女倆戴著帷帽走下馬車,柏澤遠跟在身後,他年歲雖不大,但也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一時間招來無數少女目光。
蕭令瑤看他神色坦然,似是習慣此等注視,不禁笑道:「少莊生得俊秀,迷倒多少少女。」
「是她們見識得少了,我在隋城時見過太多俊秀之人,旁的不說,那駙馬……」柏澤遠嘴皮子快,脫口而出後方知不妙,舌頭似打了結,尷尬道:「是我唐突了。」
蕭令瑤如何不知秦風的皮相好,倒是意外道:「你見過駙馬爺?」
說是駙馬爺,如今已經是過去。
「見過兩面,初入城在玉春樓得見一面,出城時在街道上巧遇過一回。」說起來那次讓他緊張不已,只因蕭令瑤就躺在馬車中,與那駙馬爺一車之隔罷了!
蕭令瑤也想到這一點,暗想果真是不同道,能這般近地錯過,她一時間鼻子發酸,轉頭看向河邊,與容瑩安一道往那邊走,沿途花燈不少,還有遊街的花車,道路兩邊是各種攤子。
雖都是民間的小吃和物件,卻是蕭令瑤相隔九年未見過的光景,一時間眼底有光。
柏澤遠跟在母女二人身後,但凡她們看中什麼,他立馬過去掏銀子,蕭令瑤是看明白了,這雖是未接柏莊主的銀兩,身後卻有個移動的錢袋子,與花柏莊主的銀兩有何區別。
她離開皇寺時身上可謂是分文皆無,如今也算是寄人籬下,好在容瑩安給了她一筆銀子和銀票,但看阿娘並未阻止柏澤遠付帳,心下也曉得,阿娘與柏澤遠關係其實不錯。
以往未恢復時也知曉是前任留下的孩子,從小養到大也有感情,如今阿娘只是因為自己與阿弟的遭遇未被阻止而遷怒於柏莊主,夫婦倆關係何時破冰仍是未知之數。
蕭令瑤擇了一盞兔子燈,這十二生肖中,她最喜這軟綿綿的兔子,以前在宮裡也曾養過,後來被某個不開眼的剝了皮扔進她的宮殿裡,打那以後,她再也未養過活物。
容瑩安看著花燈時有些走神,眼底湧出的悲涼讓蕭令瑤不敢開口詢問,遲疑許久,她終是擇了一盞老虎燈,這燈原是男童最喜好的。
見蕭令瑤一臉疑惑,她笑道:「想起一些往事,這些天總想起過往發生的事。」
半年前才恢復過往,容瑩安仍記得想起來的那日身體似成了兩截,魂魄要飛了一般,過往種種一閃而過,直至柏江趕過來對上她的眼神顯出心虛,她方知一切都是真的。
看著手上的老虎燈,容瑩安又備了紙筆,帶著蕭令瑤來到河邊,兩人持筆寫下心中所願放入燈中,再將花燈投放進水中,看著它們搖搖晃晃地飄遠。
母女二人似有默契地未問對方寫的是甚,祈的是何願,相視一笑後轉身,此時花車隊伍已經移動到河邊,人涌突然涌動,原本分散在各處的人流一窩蜂的湧向此處。
蕭令瑤尚未反應過來就被接踵而來的人群擠開,瞬間與阿娘他們散開!
這裡畢竟是陌生的地方,她忙走向剛才放燈的地方,卻不知道從哪來的一股推力將她擠向更遠些的地方,她忙叫了起來:「阿娘,我在這裡。」
那邊廂容瑩安循聲看過去,就著夜間的燈光見到蕭令瑤頭頂的髮飾,那是她親自為女兒插上的,正欲靠近,人流一涌,眼前一花,竟是失去了蕭令瑤的蹤影!
「凝兒……」不知為何,容瑩安心肝猛跳,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另一邊,柏澤遠已經施展開輕功,越過人群去尋蕭令瑤的身影。
蕭令瑤失去神智也不過頃刻間的事,上一刻剛好捕捉到母親身影,下一刻便被人捉住手臂,後頸微麻後便失去知覺,等她有了感覺時,只覺得有人正在她臉上動作。
這人的動作倒是輕柔,卻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在微微顫抖,不妙的感覺浮上來,她悄然掐了自己一把,令自己更清醒些,緩緩地睜開眼睛。
此時仍是夜間,外面卻不再喧囂,馬車裡點了油燈,這人的身影在光影中有些模糊,她的眼神慢慢聚焦,直至看清對方的模樣,卻是整個人呆滯住,左平道!
他不是回了隋城麼?蕭令瑤如五雷轟頂,他是故意順應他們的意圖,再殺了一個回馬槍!
見蕭令瑤的眼神陡變,左平道笑了笑,繼續替她擦著臉上的妝容:「殿下讓臣好找,這番妝容並不適合殿下,蓋住了殿下的姿容,臣替殿下卸掉可好?」
這男人的氣息讓蕭令瑤不適,她的聲音變得沙啞:「左大人這是意欲何為?是要將本宮帶回皇宮去見父皇?」
「錦華公主不復存在,時間久了,陛下想必會接受殿下身死的事實,」左平道的語氣和緩得讓人發麻:「以後再無蕭令瑤,再無錦華公主。」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要是再不清楚左平道打的什麼主意就是蠢了,他竟是要藏匿她的行蹤,不惜欺君!她心知眼下回到元帝面前或是被左平道帶走都非善事。
這人居然瞞過了他們所有人,滿以為他夾著尾巴趕回了隋城,佛塔的線索還不足以讓他動心,竟是又殺了回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