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空山凝雲頹不流

  兩人呆在一起久了便會變得像對方,他倆便是如此罷,程岑不能將自己灌蘇寶林毒酒的事告之,蕭令瑤與秦風向她描繪的未來又令她心動,尤其是蕭令瑤所說的女子書院……

  若是她沒有行那般事,若手上沒有沾人命,她也能奔向陽光吧,只是心底藏了那血腥!

  「本宮與駙馬該回席上了,縣主整理完畢,也請儘速返席,切莫惹來他人懷疑。」蕭令瑤正了正衣衫,又替秦風整理好衣襟佩飾,這才說道:「今日暫且如此收尾。」

  秦風在心底一笑,不愧是錦華公主啊,最後這番收尾還要敲打一番,暫且二字用得絕妙!

  這程岑如何,還要觀其後效,也非今日可以下結論。

  秦風與蕭令瑤攜手離去,獨留程岑一人癱坐在碧水閣,直至半柱香後,眾人才見到重新歸來的榮安縣主,只是她難掩蒼白,眾人問之,她言方才頭痛難忍,是以找地方歇了一陣子。

  蕭令瑤笑著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看程岑也是個聰明的,雙手手腕上的勒痕被掩得嚴實。

  只是臉上蒼白了些,說是頭疾也無人懷疑,此時一位付家的小姐正彈完古琴,這琴棋書畫是大家閨秀的標配,唯有那舞卻非高門大戶必教內容。

  東越以為舞技為取悅男子之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偏又對這樂極為推崇,東越國優秀的樂師都會被重金聘之,若是那聞名天下的樂師,更是千金難得。

  五聲八音,宮、商、角、徵、羽,經久彌長。

  程岑此時哪有別的心思,一直回想著秦風與蕭令瑤所說,心思亂如麻,此時,一位貴女看向閒然自得的蕭令瑤,突開口道:「殿下書法一絕,不知可通樂器?」

  蕭令瑤微微一頓,笑道:「略通箜篌。」

  箜篌,眾女子譁然,這箜篌極難演奏,這略通是何水平?

  一幕之隔的秦風正想著蕭令瑤從房樑上跳下來的樣子,落地輕盈,還有打暈程岑時的手勢,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嬌柔的公主,還沒想通,就聽到她提到箜篌。

  這回不止女子之席,男子席宴這邊也頗振奮,那麼什麼古琴、古箏、琵琶類的習者頗多,唯獨這箜篌練習者寡,不禁個個來了興趣,便是引頸相向。

  「殿下能否表演一曲?」宋清月興致勃勃地說道:「就是不知道是否備有箜篌。」

  曹景出聲道:「這個無妨,咱家回府去取便是。」

  此地離公主府也沒有多遠,便是騎馬半柱香時間便可一個來回,何況曹景本人輕功了得。

  白淺頗是訝異,曹景今個怎麼如此積極,倒巴不得殿下出盡風頭,再想到剛才發生的事,她心下曉得,曹景這是要讓程岑瞧瞧殿下的本事,切勿再來招惹。

  這護犢子的習慣是從小養成的,他是看不得殿下受委屈呢,白淺勾了勾嘴角:「也是。」

  得了蕭令瑤許可,曹景立馬返府取來箜篌。

  那箜篌形如小舟,琴頸彎曲,又如獵弓,有識得樂器之人辨出此箜篌為十四弦,不禁愕然出聲:「竟是十四弦,早年這箜篌為五弦或七弦,後越增越多,傳至本朝十四為最。」

  言下之意,這是弦最多的箜篌,彈奏的難度自是要高不少。

  這把箜篌之上裝飾著一塊鹿皮,曹景說道:「此鹿皮是當年陛下親手所獵下,賞予殿下,殿下愛惜此箜篌,將鹿皮裝飾其中。」

  眾人噤聲,再看這把鳳首箜篌時均有幾分肅色,除了秦風。

  秦風也是無奈,他骨子裡的思想未變,一直以來都是做樣子附和這個世界,不就是一把樂器上貼了一塊皇帝賞的鹿皮麼,曉得這琴值錢就行,至於這麼肅然麼。

  不過他習慣性地讓眼神也與其他人一般熾熱,只是更好奇蕭令瑤會如何演奏。

  程岑仿佛已經麻木,此前的種種小手段現如今根本不值得一提,若是再提,也只是抽自個的臉罷了,從金錯刀開始,蕭令瑤一再提醒著她——她仿若跳樑小丑。

  蕭令瑤從方才起就知道她對秦風的感情已然不同,再也無法忽視,她手壓上琴弦,這箜篌壓緊琴弦的一端可使弦音升高,用手指或手掌調節出聲音。

  單雙音、波音、顫音、三音、止音皆可,蕭令瑤平定心神,突想到秦風成婚後的種種,指間變化,手掌翻覆,這一曲,春江月夜意境深遠,這一曲,道盡她心中糾結!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蕭令瑤的手指頓住,最後的餘音落下,她脊背微彎,一縷亂發突然至她耳側,她埋下頭,眼底暴濺出一抹無奈的光,心底那一絲酸澀的情意終是脫膛而出,如此濃烈。

  曹景掃過一眼,只見蕭令瑤手指冒出血珠,可見那最後一撥用了不小的勁,竟讓琴弦割破了手指,她收起手,將其藏於袖中,面上不改笑意。

  「好!」有人突地大聲喝彩,蕭令瑤起身致謝,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

  秦風好似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心緒微動,兩人眼神對上,蕭令瑤心下嘆息,她一直極力掩藏著那萌動的心緒,今日卻再難無視!

  方才彈奏箜篌之時,思緒間全是秦風,手指間的刺痛讓她清醒過來:「獻醜了,今日甚是盡興。」

  曹景抱走那鳳首箜篌,心下憂慮她受傷的手指,說道:「殿下可是要回府?」

  「久至未歸,府中還有事務要處理,只能先行告辭,諸位可繼續,切莫被本宮掃了興。」蕭令瑤說完,施然走向秦風:「駙馬可要留?」

  「一同。」秦風轉身向諸人抱拳辭別,兩人又與程岑辭別,順帶表達一下對東道主的感謝,程岑強撐著站起來,看他二人一派和諧模樣,想到碧水閣的交鋒,心下寒涼。

  怪異的是這一片寒涼之中,又滋生出一股新的衝動,前所未有的衝動,望著兩人那相似的神情,程岑伏身下去,伏得低低地:「恭送殿下與駙馬。」

  這一回,她將殿下置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