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報復

  陳龍朝著陳威喊了聲:「快跑!」,便從道邊撿起一塊石頭猛地向我砸來,石頭擦著我的頭皮飛了過去。

  一擊不中的他又要彎腰撿石頭,可我哪裡還會給他機會,已經欺到他身前的我,將手中的刀子從他的脖腔處捅了進去,然後我就感到了刀尖處傳來的心跳,這一瞬間我知道陳龍完了。

  陳龍的身體在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後,緩緩地趴在我腳前,雙手還試圖去抱我的大腿,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盯盯地瞅著遠處一動不動好像是嚇傻了的陳威。

  看著眼前死去的陳龍,我沒有一點殺人後的恐慌,相反內心卻是無比的平靜。

  甚至在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後,我都沒有要逃跑的欲望,因為我根本就沒想跑。

  就像枝榮說過的那樣,她的心在得知那個小伙子拋棄她之後就已經死了。

  我又何嘗不是呢?我的心在聽說本固和枝榮死亡真相後也跟著死了。

  之所以每天還能夠行屍走肉般地活著,不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嗎?我緩緩地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陳龍屍體旁邊,我累了!

  來人是從村子方向來的,腳步聲在我的身側戛然而止。

  陳威的驚呼聲讓我睜開眼睛朝他望去,就見根深一邊用手捂著陳威的嘴,一邊用著不容置疑的語氣和我講道:「把刀給我!」

  我慘澹地笑了笑對根深說道:「大哥,我既然敢做,就不可能讓你替我擔著。我已經欠你們李家太多了,這份恩情壓得我好累,我想本固和枝榮了,我要去找他們。」

  「放屁,我們李家的事什麼時候用外人來管,李家人還沒死絕呢,快把刀給我!」根深向我咆哮道。

  「大哥,我知道枝榮留下份遺書,要是在你那的話,讓我臨死前看一看,李家可以沒有我,但我不能沒有李家。」我神色平靜地對根深說道。

  根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長嘆了一聲說道:「唉,我一聽葉茂說你去看電影了,就知道要出大事,你怎麼可能還有心思看電影呢?可我還是來晚了一步。嘯天,聽大哥的,把刀給我,我已經殘廢了,活著也沒啥意思,你幫我照顧李家老小。」

  我沒說話,只是倔強地搖了搖了頭。

  見我沒同意,根深急了,就要衝過來搶刀,手裡還不忘記死死抓著陳威。

  說來也奇怪,這個只有十來歲的孩子不哭也不叫,我估計他可能是嚇蒙了。

  見到根深要衝過來,我也沒閃身躲避,只是用著空洞的語氣和他說道:「大哥,如果我不替本固和葉榮報仇,或者讓你替我把這件事給扛下來,就算我活著也會比死都難受。」

  聽到我的話,根深僵在了原地,就見他滿臉悲切地在嘴裡喃喃道:「狼窩裡出不了狗崽子,我就知道早晚得出事,唉!」說完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相比根深表現出來的痛苦,本來就是抱著必死心態的我倒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悲傷。

  我站起身來對根深說道:「大哥,我去報官自首了,你替我給老師盡孝。」說完給根深鞠了個躬,扭頭就要離開。

  「等等!」根深在我背後喊道:「你自首幹啥,為啥不跑?」我一下子愣住了。

  預謀殺人之前我只想著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我給陳龍償命,卻從來沒想過在殺人後逃跑。

  這或許跟我的成長經歷有關,我從小就在這個巴掌大的地方長大,就連縣城都沒去過,在我的認知里世界也就十里八村這麼大,我能往哪跑呢?

  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根深急切地說道:「跑啊,去省城,去哪都行,只要能離開這裡。」

  我表情困惑地向他問道:「怎麼去省城?」

  見我活了心思,根深一邊脫衣服一邊說道:「快把衣服脫了,你的衣服上有血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我送你到車站,路上告訴你怎麼走。」

  我倆很快換了衣服。本來我是抱著必死信念的,現在突然有了活命的機會,求生的欲望讓我在心裡開始緊張起來,手不停地哆嗦著。

  正當我倆準備離開時,我瞥了一眼那個嚇傻了的孩子,那個孩子見我瞅他,身體不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根深看到我的眼神,以為我要對那個孩子下手,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了,但在臉上露出不忍的表情,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知道他誤會了我的意思,也沒過多解釋,扯著他便離開了。

  我能感覺到根深長舒了一口氣,這個心地善良的男人即使是仇人的孩子也不忍心傷害。

  我們都已經走出很遠,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孩子還是呆立在原地,似乎一動都沒動過。

  我和根深走的很快,他一瘸一拐地一路小跑著,幾次都差一點摔倒。我有意放慢腳步,卻被根深使勁地往前扯著。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根深把我送到了汽車站,可是晚上沒有去縣城的車。

  根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汽車站周圍轉著圈。最後一狠心,就要帶著我走去縣城。

  我見根深滿頭大汗、一瘸一拐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讓他再跟著我受罪,就和他講我自己去。

  根深當時就急了,也不和我囉嗦,拽著我就走。

  一則我拗不過根深,再則我也有了求生的欲望,我一個人確實也找不到縣城,於是跟著根深亦步亦趨地往縣城走。

  可能是因為害怕的原因,一路下來我也沒覺得累,根深腿腳不好走得是氣喘吁吁,在天快亮的時候我們來到了縣城。

  這是我第一次來縣城,第一次見到樓房和柏油馬路。

  根深以前來過幾次縣城,他對這邊還挺熟,七拐八拐地就到了火車站,火車站還沒開始賣票,我們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歇了下來。

  由於最初我也沒想過要跑路,所以身上也沒帶錢,根深出來的匆忙,身上也就帶了二十來塊錢,全部都塞給了我。

  我當時還推脫要給他留幾塊回家的路費,結果被他那布滿血絲的大眼睛一瞪就沒敢再犟。

  可正當我們要買火車票時,火車站門口突然來了幾個穿白衣服的警察,我們登時一驚,也不知道這些警察是不是來抓我的。

  內心的恐懼讓我是六神無主,倒是根深一臉慌張地扯著我離開了火車站。

  就在我倆在火車站附近徘徊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根深無意中就發現了火車站裡那進進出出的貨運列車。

  於是,根深跟我說:「嘯天,你就坐貨車簍子走,看到車簍子邊上的扶手沒有,抓著那個扶手就能爬進車簍子。」根深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過往的貨車。

  「那是到哪的?」我一臉茫然地向根深問道。

  「管它到哪,先跑再說。我不能再送你了,我是個瘸子,目標太明顯,出去以後凡事都要靠自己,以後再也別回來了。」說到最後,根深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

  我也知道,我這一走很有可能這一輩就再也見不到根深了,我使勁地咬著牙一聲不吭,任憑那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停地湧出眼眶。

  根深猛地扭過身去在嘴裡說道:「快走吧,一會警察就來了就走不了了,我先走。」說完,根深一瘸一拐地向後走去。

  在根深走後,我也轉過身向車站院內的貨車走去。走到貨車旁時我回過頭向根深離去的方向望去,就見根深正佇立在我們剛剛分手的地方凝望著我。

  百感交集的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根深。見我停下動作,根深揮了揮手示意我上車。

  我再次向根深鞠了個躬,爬上了不知道目的地的火車,跳進裝滿煤的車簍子裡。

  我蜷縮在煤堆的角落,默默地啜泣著,隨著汽笛機響起,火車徐徐開動起來。

  隨著火車速度的加快,刺骨的寒風很快就把汗水濕透的衣服打透,我凍得渾身瑟瑟發抖。

  凍得實在沒招了,我就把煤堆扒拉出一個坑把自己埋了進去,雖然髒了些,不過還好,沒有那麼冷了。

  我就在煤堆里渾渾噩噩地逃離了這片土地。

  在接近晌午的時候,也不知道火車到了什麼地方停了下來,貌似不往前走了。我從火車上跳了下來,從站場圍欄的豁口鑽出火車站。

  站前廣場上熙熙攘攘全是人,讓我目不暇接,行人在路過我身旁時向我投來鄙視和憐憫的目光,估計是把我當成要飯的了。

  我回頭看到車站樓頂上的名字,原來我誤打誤撞地來到了省城,我在臉上自嘲地笑了笑,難道這是所謂的幸運嗎?

  我已經沒有了剛開始跑路時的緊張,自我安慰地認為都已經跑了這麼遠,警察應該找不到我了吧。

  精神一旦鬆懈下來,強烈的飢餓感伴隨著身體的疲憊也隨之而來。

  我摸著兜里僅有的20來塊錢,心裡開始盤算著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我一邊想一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在走到一條胡同口時,我就見到胡同裡面有一家掛著飯店幌子的小飯店,心裡琢磨著,這家小店位置挺偏,飯菜價格應該不貴,於是就朝著飯店走去。

  飯店門臉寫著豆腐腦。我沒吃過這東西,也不知道這東西得多少錢,便沒敢走進飯店,只是站在飯店門口用著怯懦的聲音向屋裡問道:「請問,吃頓飯得多少錢?」

  「你想吃什麼啊?」隨著一句響亮的聲音,一個中年婦女從飯店的後廚鑽了出來。

  可能我這乞丐的模樣讓她產生了誤會,以為我是來要飯的,於是接著說道:「我這有早上剩的豆腐腦和大果子,還不涼,你湊合著吃一口吧!」說話間指了指門口的凳子。

  我還是沒敢進門,又小聲地重複了一遍:「得多少錢啊?」「快進來吧,把門關上,都不容易,還要啥錢啊。」

  「我有錢!」我連忙向女人說道。

  「哦,原來是吃飯的呀,真是對不住了,我把你給當成要飯的了,哈哈哈!」這個善良的女人口無遮攔地大聲笑著。

  我有些尷尬地進屋坐在她剛才指著的位置。「沒啥人了,你給一塊錢,管夠吃,就是早上剩下的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沒事,沒事!」我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很快,這個女人就把一大碗豆腐腦和幾根長短不一的大果子端了上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吃豆腐腦。

  一則是實在餓了,再則是從來也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片刻工夫,就風捲殘雲般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光。

  見我回味無窮地咂著嘴,女人又去給我端來一碗豆腐腦外加兩根大果子,肚子裡有了食物,我的吃相比開始時斯文了一些。

  正當我埋頭吃東西時,從門外進來一名中年男子。在看到我後,顯然也是被我的形象給驚詫到。

  在一臉困惑地瞅了我一眼後把目光轉向後廚喊道:「媳婦,你看是這東西嗎?」說著就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我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原來是紅紙和毛筆,還有一個小黑瓶,黑瓶上的字我沒看清。

  女人在聽到男人的喊聲後從後廚走了出來。「當家的,你會寫毛筆字嗎?」女人展開紙筆向男人問道。

  「我在街里看到別人家的字了,照著描下來不就行了嗎?」男人一邊說一邊把那個小黑瓶的蓋擰了下來。

  我停下手上吃飯的動作,想看看這個男人寫的什麼。那個女人倒也不客氣,對我說了句:「來,小伙子,幫個忙,按著這紙的兩邊。」

  我趕緊過去幫忙。那個男人煞有介事地用毛筆蘸了醮小黑瓶里倒出來的黑水,卻是半天沒有下筆。

  女人見狀在一旁催促道:「快寫啊,你愣在那幹啥?」「嘿嘿,我有點忘了那個字是怎麼寫的了!」男人面露尷尬地笑著說道。

  在女人不停地催促下,男人終於是下筆了。可因為男人握筆力氣過大,整個毛筆都使勁杵在紙上,造成紙上立馬出現一個無限放大的黑色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