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什麼紙

  徐正看了好一會兒,才打開籃子。

  看到茶杯旁邊的藥膏,徐正頓時……

  又覺得情緒太外露,生生壓了回去。還是不禁伸出手,拿起藥膏,嘴角溢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三不鬆口氣。

  沒事了。

  哎,怎麼三皇子就不是他們大人的孩子呢。

  ……

  入夜,又下起了雨,天氣一天天轉涼。

  陸府的下人們,將中午打開的窗戶,一扇扇關上,躲在廊下跺身上的雨水。

  屋內,燭火搖曳。

  林之念坐在雕花窗邊,一襲柔軟的綾羅長裙,顏色淡雅,如同初綻的百合,與她溫婉的氣質相得益彰。

  只是手中信件的內容,讓她哭笑不得。

  許柄都忙成那樣了,邊關事態膠著,他還有功夫,兩天給她寄一封信,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頑強。

  畢竟他以前是一天寄一封,對許將軍來說,已經很克制了。

  信中也沒有什麼內容。

  就問她身體可安好,汴京城的天氣怎麼樣?然後就介紹他早餐吃了什麼、中餐吃了什麼、晚餐吃了什麼,穿的什麼衣服,在街上遇到了誰?他們那裡天氣如何,若是下雨,下了幾個時辰,下了多少量也要寫一寫,路上是不是多了幾顆石子她都知道。

  每次都是厚厚一沓,每天一封,戰時兩天一封。

  不單他自己寫,他還讓趙意寫。

  趙意還好,寫幼時捅蟻窩的故事,寫的酣暢淋漓,可見他這場流動作戰,打得十分暢快。

  只是他的信,有的時候是紙,有的時候是幾片葉子。

  林之念提起筆:知道,不必每日書信。

  這幾個字她都不給許柄回,因為沒用,他依舊天天寫,如是三天不回他,他還問,她看見信了沒有,看見沒有?

  一封信再寄二十封。

  所以她每隔十天就把他的信印上戳,給他退回去,證明她看到了。

  春草看到兩位大人的書信,笑笑,繼續忙自己的事。

  她知道許將軍為什麼有這個習慣,他怕夫人,忘了他們,就像雲娘也天天寫請安信,雞毛瑣碎,寫起來沒完沒了。

  雲娘說就是怕,夫人身邊新人太多,距離太遠,忘了她們。

  林之念給幾封閒信,蓋上印章,有些猶豫要不要叫陸緝塵過來。

  下雨了。

  她招招手。

  「夫人。」

  「看看二爺是不是方便,如果二爺有時間,讓他過來一下。」陸緝塵性情內斂,有事總是隱忍,她不信徐正今天沒找他麻煩,他卻未必說。

  陸緝塵踏出門檻,又返回去換了一身衣服。

  因為在書房見他。

  陸緝塵恪守禮節坐在下首:「沒有。」

  「真沒有?」林之念手掌托腮,長發垂落在肩上,幾縷碎發不經意間拂過她的面頰。

  「怎麼關窗了?」

  下雨了啊?

  對:「沒有,只是提了幾句,皇上沒有接他的話,事後我又跟皇上解釋了一二,皇上沒放在心上。我覺得,反而因為徐相追著不放,皇上更不想提這個。」

  林之念若有所思:「他事後未必不會對你直接動手。」

  我們也不會坐以待斃:「今天下午工部提了一件新鮮事。」轉移了話題,不想她擔心這點小事。

  「什麼?」

  「工部想造一種奇紙,水火不侵,入土百年不風化,再造一種墨,書寫其上永不褪色,欲以此紙書寫大周有功之臣的傳記,讓大周賢臣名垂千史,以彰大周威嚴。」閒的。

  林之念也笑了一下,可不是沒事做了。

  不對。

  林之念突然看向陸緝塵:「你說什麼紙?」

  「工部說水火不侵,最好什麼情況下都不能損壞,墨也要永不褪色,無論過多少年展開仍然跟新的一樣,這樣後人就能看到大周的輝煌。」有什麼可輝煌的。

  林之念神色一點點沉下去,似乎想到,確實有這麼一種紙,出土的時候依然是新的,紙上的墨跡如昨天書寫的一樣。在墓里千年不腐。

  後來據鑑定顯示,這張紙,是因為被盜墓者取出突然莽撞打開,接觸空氣,導致部分字跡損毀,但依舊是一張完整的紙,除了預留的穿孔,沒有任何損毀。

  除了陳舊,直至現在刀刻不壞。

  這張完整的紙被拍賣。

  她拍了下來,也不是多上心,她家各種各樣的古董有很多,何況這張古紙是真是假,學術界也眾說紛紜。

  因為大周不存在。但據說這樣的紙有一百張,記錄的都是大周權臣。

  她拍下的那張寫的是……

  林之念突然想起來了,陸競陽,大周名將!?

  有些字跡已經模糊,有些依然清晰,前面關於陸競陽的出身,如裹腳布一般繁瑣,甚至寫上了他早夭的弟弟。

  她看的時候,覺得書寫的人有多無聊,在有限的篇幅里,寫這些跟戰績毫無關係的東西。

  後來還寫到,他幼弟極有可能是皇后之子。

  林之念便覺得,這人真有意思,不顯擺功績,顯擺弟弟,而且她還跟父親說,這一句絕對是他讓史官加上去的。

  父親問她為什麼?為什麼不可能是史官為了醜化他,故意提他是因為這件事才位列將軍?

  她說:因為記載幼弟的部分太詳細,用詞太小心、吹捧,甚至寫了他是怎麼在嚴寒中抱著『小皇子』回家的。

  正常的孩子只會覺得冷,趕緊抱著人跑回去,總之像是這個人讓史官這麼寫的,他甚至覺得這件事,在他的生涯中至關重要。

  陸競陽……

  弟弟……

  是陸競陽……雖然模糊,但父親為她翻譯的就是這個名字,父親的古文造詣自不用說。

  陸競陽!

  弟弟!

  皇子!

  水火不侵的紙……

  書寫的大周名臣名將……

  林之念想到這件事,整個人都驚呆了,她瞬間將目光落在紙上,瞳孔瞬間放大。那一瞬間,時間似乎都凝固了,周圍的一切聲音消失不見,雨在窗外暫停,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和雜亂的心跳。

  陸緝塵是『死了』的皇子?

  掉包?

  皇家子嗣哪裡有那麼容易掉包,不說他們出生時有多少人在身邊,就說他們從不知道有沒有的一刻都登記在案。

  皇后的兒子更是事關重大。

  可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還當『榮耀』被記錄在冊,定然不是信口雌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