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7章 討教
在謝傅說話的這會功夫,李徽容已經把這隻鳥剩餘的部分畫完。
謝傅見這畫設色絢麗,描繪工整,景物逼真,正是北派暈染山水畫,唯獨這鳥畫的不好,是整幅畫中的缺陷,笑著說道:「看來今日沒有意外之喜。」
李徽容淡道:「機會多的是。」擱筆站了起來。
謝傅卻噯的一聲,貼近她的胳膊阻止她站了起來:「此言差矣,在庸庸無奇中偶盼驚喜,卻不知道妙在於機,今日便是有機。」
「機在哪裡?」
「機在於人,不如這樣,我來補償一番。」
謝傅附身壓在李徽容背上,捉住她的手重新執筆,另外一隻手搭在李徽容肩膀上,這個姿勢極為親昵曖昧,李徽容不由扭頭看了謝傅一眼。
謝傅笑道:「怎麼,姿勢不對?」
「我對了,不知道你對不對。」
謝傅笑而不語,捉著她的手輕輕沾墨,然後在那隻鳥旁邊落筆輕點。
李徽容問:「幹什麼?」
「再畫一隻。」
「胡來,這是靜雪孤飛圖。」
「反正你這幅畫已經廢了,不如讓我試試。」
因為謝傅貼著她的身體,手又被他捉著,李徽容感到有點不適,手指有點僵硬。
謝傅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相信我,交給我。」
熱息在李徽容耳畔蕩漾,耳邊出現一抹絲紅,手指卻是更僵硬了。
謝傅笑了笑,如果說他在什麼方面穩勝李徽容,那就是在男女方面,李徽容每一次肢體變化,表情變化,他都能敏銳的感覺到她的內心。
卻也不急,就像畫畫,需要慢慢來,無法一就而蹴,輕輕點墨著。
李徽容是個中行家,只需幾筆,就忍不住訝道:「這是什麼技法?」
「脫畫。」
「脫畫?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這是我自創的。」
李徽容扭頭看他,眼神自然流露出幾分對未知的期待,謝傅問道:「想看嗎?」
「繼續吧。」
一筆一划慢慢勾勒出鳥的輪廓來,李徽容眼角充滿神采盯著那筆觸,那墨水,沉浸在探索未知與期待驚喜結果當中,已經於謝傅摟住她的腰肢都恍然未察。
就要在成畫的時候,謝傅卻突然停了下來,沉浸其中滿眼都是技法的李徽容被打斷,脫口:「畫啊。」
謝傅笑道:「畫不出來了。」
「怎麼畫不出來?」
「沒有感覺,所以畫不出來。」
「怎麼樣才有感覺?」
謝傅將臉容慢慢靠近她,嘴巴似挨不挨。
在李徽容眼裡,謝傅的臉就是她視線所能看見的全部,他眼裡滿是笑意,嘴唇紋理也清晰無比,輪廓真實是畫所表達不出來的。
「所謂脫畫,是利用光影明暗的一種視線錯覺。」
他說著話,李徽容也看清楚他嘴唇在光線下的明暗交錯,立有頓悟。
不過他口中吐出來的熱息灑在臉上,卻讓她無心深入去探索什麼技法,心提著在想著他會不會親下來。
謝傅又道:「正所謂真真假假,亦真亦假,真假難分。」
說著只是眉毛一動眼睛一垂,李徽容感覺他似要親下來一般,心頭突悸,嚇得連忙閃躲,謝傅卻保持剛才姿勢,動都不動一下。
謝傅哈哈一笑:「我只是挑了下眉,你緊張什麼?」
李徽容不說話,謝傅又道:「是不是以為我要親你?」
李徽容嘴上不置與否,心中卻是默認。
謝傅解釋:「鳥要脫畫而活,未必要專注於畫鳥,風動則鳥飛,雪落則收翅。」
筆觸在鳥的旁邊寥寥幾筆,有風,初雪,立現飛鳥迎風振翅又畏寒收翼之連貫生動。
李徽容啊的一聲,頓時驚艷。
謝傅輕輕說道:「就像我剛才顫眉,立生風景想像。」
李徽容幽怨看他一眼,謝傅再次顫眉,李徽容這次倒是鎮定,出乎意料的是,謝傅卻親落在她的鼻尖,突然的就像夢境一樣,鼻尖感受到溫息,這真實的感覺才著著實實落在心頭。
他親我了,念頭剛起就感覺一陣熱意自腳底湧起,渾身暖暖洋洋就像小時候在母親的懷抱中那般幸福。
她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自長大後就好像不曾再有,她以為成年人沒有,原來只是遺失在某個角落。
謝傅離開她的鼻尖,李徽容還閉目微笑的,既端莊的像道聖,也柔美的像美麗女神,直到謝傅聲音傳來,她才睜開眼睛。
「不知真,哪裡知假。」
李徽容微微一笑:「確實如此。」
謝傅問:「什麼滋味?」
「妙不可言。」
謝傅頗有深意笑道:「人生最驚喜的是,當你望著一片枯田痛心疾首,捶胸頓足時,突然天降甘霖,轉眼之間就變成一片桑田,那秧苗在雨水滋潤下生機勃勃,是何等賞心悅目啊。」
李徽容此時方後知後覺,潔白的臉頰染上幾點紅情,謝傅突然咦的一聲,李徽容正嫌無話可說,問道:「怎麼啦?」
謝傅問:「你今天抹了脂粉了?」
李徽容瞪了謝傅一眼:「沒!」她從來不用這些東西。
「那你臉蛋為什麼這麼紅?」
李徽容眼神由瞪改嗔,便是這一剎那的雲情就讓謝傅哎呀一聲:「不得了,了不得。」
李徽容此刻真想找面鏡子看看自己如何失態,謝傅卻托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我現在總算明白漢哀帝為何不愛美人愛賢卿。」
李徽容輕笑:「這讓你很驕傲嗎?」
「當然!」
「這不是你風流才子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非也,因為你是李徽容,一個視天下英雄豪傑如匹夫的女人。」
「我視你為同窗,給你幾分薄面也是應該。」
李徽容鎮定自若,她早已經習慣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直到謝傅附耳向她說起悄悄話:「李徽容,你動情了嗎?想我,盡情思想,這就是脫畫技法。」
一場大雨驟地降下,潤物無聲……
「謝傅,你的美男計得逞了。」
謝傅用講故事的語氣緩緩說道:「市井有個賣豬肉的人,十分友善也十分的健談,鄰里街坊都喜歡到他那裡買豬肉,順便聊上幾句,我經過攤檔的時候,總能看見一群人聊著就聊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見李徽容朝他看來,謝傅問道:「你說他們是去買豬肉呢,還是去找賣豬肉的聊天呢?」
謝傅故意說道:「買豬肉吧。」
「既然是買豬肉,買完怎麼不回家呢?」
李徽容笑笑:「那你說他們去幹什麼?」
謝傅笑道:「一開始是來買豬肉的,聊著聊著就忘了自己是來買豬肉的,你說我在向你施展美男計,我如果故意施展,像你這麼大智慧的人,會上當嗎?」
「如果我說我是故意上當呢?」
謝傅哦的一聲:「是嗎?是故意上當還是情不自禁呢?」
「你看得出來嗎?」
謝傅貼耳輕聲:「就是傻瓜也看得出來。」
「你既不是向我施展美男計,你又是在幹什麼?」
「陪你啊,你我志趣相投,你悅我心,我悅你目,何樂而不為。」
「誰說你悅我目了,你不知道你有多討厭。」
謝傅哈哈一笑:「若不能悅你耳目,按照你脾氣早就把我大卸八塊了。」
李徽容忍不住撲哧一笑。
謝傅挨近:「我們再來說說這畫。」
李徽容說道:「你這脫畫技法確實讓我驚訝,不過這幅畫叫《靜雪孤飛圖》,你又畫一隻上去,就變成不倫不類,意境全無。」
「說跟你說沒有意境。」
「那你說說有什麼意境?」
「你看,寒風靜雪,獨鳥孤飛,豈不顯得蕭條,我再畫一隻上去,雙鳥作伴,豈不是意境立變,暖意濃濃,人生最溫暖時莫過於在孤獨無助時,有一侶作伴,便是一個微笑也能夠讓人胸臆填滿溫暖。」
李徽容聞言心中一盪,這話恰如其分的叩動她的心扉,她凡事靠己從不求人,可當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時,卻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幫助她,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是那麼的孤獨無助,所有的驕傲也蕩然無存。
朝謝傅看去,他果真掛著微微笑意,讓人見了也受到感染,暖笑在心,忍不住緩緩伸出手要去觸摸他的臉頰。
「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謝傅驟然說話,李徽容手停下,又自然收回:「就算有理,難免有糟蹋名作之嫌。」
謝傅笑笑:「你還是狹隘了,太過拘束於前人,說不定這一副……」
一時思路斷了,賠笑一句:「名字還沒有取好,這一幅畫在將來比《靜雪孤飛圖》更上一層樓,更加出名。」
「也許吧。」
謝傅興致勃勃:「你可又知這畫中故事?」
李徽容莞爾,這幅畫是她畫的,他只是添了只鳥,能有什麼畫中故事,嘴上淡笑:「你倒說說看有什麼畫中故事?」
「這幅畫名叫《尋妻歸家圖》。」
李徽容撲哧笑了出來:「你胡說八道起來還真的信手拈來。」
謝傅嘿嘿一笑:「剛剛才取的名字。」
李徽容勉強止住笑道:「好,你說是《尋妻歸家圖》,這畫中只有鳥,哪來的人,哪來的妻?」
謝傅手指李徽容所畫之鳥:「這是鳥小姐,這是鳥公子,它們是一對鳥夫妻。」
李徽容嗔了他一眼:「你這麼說,我也可以說這是鳥小姐,這是鳥奴才,屁顛屁顛跟著後面。」
「屁顛屁顛倒是對的,不過它們確實是一對夫妻,不信你看。」
謝傅手指畫中鳥來,李徽容望去一臉疑惑:「怎麼?」
「這鳥公子手裡拿著一條褲子。」
「褲子?」
「你看,這不是有一筆墨。」
「我以為是風呢?」
「噯,沒看見捉在爪上嗎?」
李徽容好笑:「好吧,就當是褲子。」若不是謝傅剛才展示出高超的技法,體現他在作畫的造詣,李徽容都感覺自己是在跟一個瘋子說話。
謝傅又是一指:「你看,鳥小姐是不是沒穿褲子?」
「哪裡沒穿褲子,我怎麼瞧不出來。」
「這不是裙擺撩起來,兩條腿光禿禿的。」
李徽容端詳好一會兒,驟然啊的一聲,惱怒的打了謝傅一下:「這是暈墨,什麼裙擺。」
「我還以為是你給這鳥小姐畫的裙擺,所以才給鳥公子畫的褲子。」
李徽容哭笑不得,從來沒見過這麼會胡扯的人,偏偏他有能給你扯出理由來:「就當是裙……又如何?」
「誰會給妻子送褲子啊,當然只有丈夫啊,所以他們是一對鳥夫妻。」
李徽容被打敗了,無可奈何道:「好,就算是鳥夫妻,為什麼出門不穿褲子?」
「自然在床榻上,匆匆忙忙就跑出去。」
李徽容一臉疑惑,謝傅呵的一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
這倒勾起了李徽容的好奇心,謝傅輕誘:「想知道。」
「你愛說不說。」
謝傅便附耳低聲一番,李徽容聽完一臉窘澀,揮手打了謝傅幾拳:「盡個胡說八道。」
謝傅噯的一聲:「我曾說過什麼,你不知民間細緻,這夫妻之間吵架,八九是因為這檔事。」
李徽容輕道:「你還記得這句話。」
說著想起初見時,謝傅落魄悽慘,不禁莞爾一笑,不知不覺已經好多年了,那光景似在昨日。
謝傅笑道:「不信的話,等你嫁……不不不,說錯了,等了娶了個娘子就知道了。」
「聽你這麼一講,我倒有此想法。」
謝傅笑了一笑,嘴巴消停了一陣子,李徽容擅察言觀色:「在想什麼呢?」
謝傅笑道:「我在想誰娶……噢,誰嫁你。」
李徽容淡笑:「你行嗎?」
謝傅愣了一下:「我!」
李徽容微微頷首,微笑:「我已經見識了,你打扮起來很好看,應該當得起端莊嫻雅的名閥夫人,咯……」
李徽容這番揶揄調笑,並沒有讓謝傅感到不適從,這種是非顛倒的好戲,張凌蘿早就不止演了一回,小韻呢,每次都要他演僕人,然後她就當高高在上的王夫人,還是自家的兩位好賢妻正常一點。
男人終究還是要看實力,紙上談兵都是虛無的。
「我可是很……」謝傅說著故意扼住,眯眼垂眉,一副壞兮兮的樣子。
「我知道,你很燒。」
「不是……」
「哈哈……」
謝傅只是說了兩個字,就被李徽容笑聲所打斷。
謝傅待她笑聲停止之後,方才說道;「我是想說我很貪的,你要娶我,不知道能不能應付。」
「不知道,不過……」
「不過,如果我餵不飽你,可以讓別的男人來餵飽。」
謝傅腦袋一宕,一時有點搞不清楚個中的條理順序。
李徽容垂眉,微微眯眼:「你喜歡女人,也可以讓女人來填飽你。」
謝傅一笑:「你可真大方。」
李徽容微笑:「那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