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安折微微垂下眼,被審判者摸頭的感覺很奇妙,他覺得陸渢現在處於一個很柔和的狀態。

  如果是因為他之前的話安慰到了這個人的話,他還覺得挺開心的。

  於是他對陸渢笑了笑。

  然後就見陸渢的目光惡劣起來,原本摸他頭的手指往下,掐了掐他的臉。

  ——安折覺得這人還是心情差的時候好一些,起碼不會隨便欺負人。

  他逃離陸渢:「我要去看鍋了。」

  陸渢:「嗯哼。」

  安折回到廚房,發現水果然已經開了,泡沫擁擠著浮上來,幾乎要衝破鍋蓋。這些天來他已經掌握了足夠的煮飯技巧,他將透明鍋蓋掀開,白色的水汽蒸上來,泡沫迅速消退。燻肉已經在滾水中被泡開了,土豆小塊的邊緣也變得圓潤,少量的牛奶使湯色微微發白,撲面而來鮮鹹的氣息中又似有似無帶著一絲寬和綿長的甜香,是安折很喜歡的一種味道。

  他拿過一旁的湯勺,用勺底碾著已經煮軟了的土豆塊,那些小塊在攪拌和碾磨下漸漸溶化在湯里,這鍋土豆湯肉眼可見變得更加濃郁。

  陸渢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廚房,倚在門框邊,並淡淡道:「要我幫忙嗎?」

  安折當然不指望上校大人熟悉廚房裡的工作,他道:「沒有。」

  但陸渢也沒走,他只是在那裡看著安折,然後目光移向廚房,環視了一圈這個不大的空間。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水槽上的銀色水龍頭上:「漏水?」

  安折:「嗯。」

  廚房的水龍頭從他搬進來的第一天就漏水,無論擰得再緊,都會有水滴下來。白天聲音不明顯,到了晚上,萬籟俱寂,連遠方雙子塔的燈光都熄滅的時候,一下又一下的滴水聲在整個房間裡迴蕩,有時會擾亂他的睡眠——擾亂睡眠倒在其次,重要的是這樣一天天下來,他恐怕要多付水費。

  卻見陸渢脫下外套搭在一邊,挽起制服襯衫的袖口,抬手關掉了水管上方的黑色水閘——那是安折的身高夠不到的地方。

  接著,他把水龍頭擰下來了。

  安折默默看著他的舉動,他覺得陸渢此舉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想把他的水龍頭徹底破壞掉,二是想幫他修理這個東西。

  他在理智上覺得是前者,但情感上更願意相信後者。

  就在這時候,門被敲響了。

  陸渢正將水龍頭大卸八塊,頭都不抬道:「去。」

  他的語氣理直氣壯得仿佛他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安折放下勺子,走到玄關處開了門,是個軍方制服的士兵。

  那人環視了一圈客廳,道:「陸上校讓我來這裡。」

  他嗓門很大。

  就聽廚房處傳來陸渢平靜的聲音:「這裡。」

  士兵走到門口,軍靴一併行了個禮:「陸上校,我是後勤處人員,疏忽了您的id卡問題,是我們工作的失誤——」

  他的話突然頓了頓,目光移向陸渢手裡的水龍頭零件,表情像是見了鬼,然後才繼續:「……對此,我們表示真摯的歉意和——」

  「少廢話。」陸渢冷冷打斷了他。

  士兵道:「……我為您送來了新的id卡。」

  「謝謝。」陸渢看都沒看他一眼,雙手將兩個零件重新裝在一起,道:「放下吧。」

  水槽旁堆了一些土豆皮,旁邊是菜刀。

  水槽里是水。

  上校手裡是水龍頭零件。

  士兵舉著id卡,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安折只能小聲道:「給我吧。」

  接好id卡後,就是送客。

  門口,那士兵又瞧了廚房裡的上校一眼,又看向安折,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因為嗓門本來就大,壓低後聲音也不小:「……上校在幹什麼?」

  安折:「修水龍頭。」

  「審判者還會修水龍頭麼?」士兵狐疑地瞧了瞧他:「那你和他是……」

  安折:「現在是鄰居。」

  士兵:「以前呢?」

  「以前……」安折想到他們兩個曾經互相睡過對方的床,道:「算朋友吧。」

  士兵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呵呵。」

  他好像不信。

  可能是陸渢很少拆別人的水龍頭吧,安折平靜地送走了士兵。

  ——他回到廚房,就見水龍頭已經被安回了原來的位置。

  陸渢擰開水閘。

  水龍頭滴水不漏。

  「哇。」安折道。

  看著那個水龍頭,他一邊覺得審判者也並不是每時每刻都高高在上不搭理人,一邊又覺得這個人好像什麼都會。

  他道:「你好厲害。」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軟,嬌氣得很。土豆湯的香氣已經徹底蒸騰出來,伴隨綿密的水汽鋪滿整個房間,陸渢不動聲色道:「你也不錯。」

  土豆湯徹底煮好後,安折將它分盛到兩個碗裡,並配上兩包作為主食的壓縮餅乾。陸渢的心情看起來很愉快,但安折食不知味,他絞盡腦汁想要從陸渢口中獲得一些關於燈塔的消息,因此問了陸渢不少問題。

  「你接下來做什麼?」

  「等安排。」

  「你會在雙子塔工作嗎?」

  「可能會。」

  「燈塔和軍方經常聯繫嗎?」

  「不經常。」

  「博士在燈塔工作誒……你和他很熟嗎?」

  「不熟。」陸渢面無表情。

  顯而易見的冷漠讓安折打消了繼續問下去的念頭,但就此停止好像顯得更加可疑,於是他繼續問:「今天那個小女孩……」

  下一秒,陸渢看向他。

  「不該問的別問,」他淡淡道,「吃飯不要說話。」

  安折失望地閉嘴了。

  直到晚飯結束,他連任何關於孢子的東西都沒有得到,但是,審判者對他的態度又似乎好了許多。

  安折打開門,送陸渢回去。

  陸渢道:「再見。」

  安折也道:「再見。」

  就見陸渢把新的id卡貼在感應器上,綠燈亮起,門鎖順利打開。

  陸渢推開門。

  接著,他忽然不動了,整個人仿佛靜止。

  這種表現對於上校來說,是非常罕見的,於是安折悄悄探出頭,將目光移向了房內。

  這一看,他也頓住了。

  房間不是空的。

  正對著門口的沙發旁有一個打開的巨大行李箱,沙發上端正坐著一位黑色制服的軍官。這位軍官有著黑色的頭髮與綠色的眼睛,正冷冷看著門口。

  站在門口的陸渢轉回頭,如出一轍的目光看向安折。

  安折:「……不是我。」

  真的不是他。

  審判者的人偶,自從他被抓獲起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還以為這個萬惡的東西已經和6區一起炸成碎片了,怎麼會出現在陸渢的家裡?

  正在這時,陸渢的通訊器響了,對面那人嗓門很大,是那個之前來送卡的後勤部士兵:「上校,您回到房間了嗎?新的id卡能夠正常使用麼?」

  「謝謝,能。」陸渢道:「但我想知道,我客廳里的人偶是怎麼回事?」

  「人偶?」對面那士兵先是微一疑惑,隨即恍然大悟:「之前審判庭緊急撤離的時候搶救重要資料和物品,負責搶險的士兵看到了這個,認為可能是重要的軍事用具,於是一起帶過來了。我們不知道怎麼處理,就放在了您房間裡。」

  陸渢重複了一句:「重要的軍事用具?」

  「是這樣的,我們雖然在主城,但也知道外城中有一些反對審判庭的反動組織存在,我們判斷仿真人偶或許是審判庭誘敵的道具,何況它的製造成本看起來就很……」那人滔滔不絕。

  陸渢一言不發。

  那人終於發現不對:「上校,我說錯了嗎?」

  「沒有,謝謝。」陸渢掛斷通訊。

  掛斷後,他對安折道:「過來。」

  安折感到很絕望,他之前的案子還沒定罪,只是突發蠕蟲攻擊才得以從監獄裡出來,現在贓物又出現了,審判者難道又要舊事重提,給他定罪麼。

  他走過去。

  陸渢粗暴地把人偶從沙發上拎起來,裝回行李箱內,將行李箱向安折一推,安折不明所以按住了拉杆把手。

  陸渢:「送你了。」

  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