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理解從來都很難,世上也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
就像所有人都覺得,小滿能成為太子妃,是一種莫大的殊榮,對二人來說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事。
可小滿只覺得自己又要被勉強,似乎跟周攻玉扯上就沒什麼好事,本來對他的那點不舍與愧疚,如今都成了失望。
周攻玉想要與小滿成婚,想了許久。
可賜婚的旨意下來的時候,卻並無半點喜悅,只剩下滿腔的忐忑不安,怕她會因此更加厭惡他,好不容易在她心中留下方寸的位置,便因這件事徹底泯滅,如何能開心得起來。
也不需要怎麼查,周攻玉很快便得知此事是惠貴妃在背後攛掇皇上,讓他定了賜婚的聖旨。
甚至都沒有和他這個太子說過,還自以為這件事會讓他高興得去謝恩。
皇后知道是惠貴妃從中作梗,只是不想連定下太子妃的事,皇上都不和她這個皇后商議。
賜婚一事,幾乎將所有人的關係都鬧僵了。
小滿沉悶了好幾日,只有在韓拾鬧她的時候才能露出些笑意。
姜恆知也來找過她,小滿倦怠不已,稱病不見人,連著幾天都懨懨的。
江所思知道賜婚於小滿而言是逼迫,雖然內心糾結不已,卻還是去找了周攻玉,懇求他能收回賜婚的旨意。
周攻玉苦笑道:「連你也當這聖旨是我求來的?」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並非是我不願,此事我已經找過父皇。
朝令夕改,同樣是君王大忌,父皇將我訓斥一通後,母后又去他面前鬧了一番,惹得父皇更加不滿,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收回旨意。」
周攻玉說起這些的時候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頗為無奈地嘆口氣後,他揉了揉眉心,說道:「小滿認定是我,連話也不肯與我說了。」
江所思也覺得周攻玉運氣實在不好,正和小滿鬧了不快,緊跟著就有不相干的人添柴加火,將這火勢燒得更旺。
「微臣回去了,會和小滿好好說的。
只是這賜婚一事,當真沒有解決之法了嗎?」
想到小滿這幾日都無精打采的模樣,江所思便覺得心中為難。
周攻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說:「這幾日她在府中可有好好用膳,胃口如何?」
江所思搖頭:「自回府後,小滿胃口一直不好。」
「果然如此……」
江所思看到周攻玉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無意識地微彎唇角。
「稍後我從膳房撥一個廚子到江府,我把喜歡的吃食寫下,還請你帶回,讓廚子照著上面來,應當不會出錯。」
江所思驚訝道:「殿下將小滿喜歡的都記下了嗎?」
周攻玉解釋道:「只是與她用膳時,記住了她的喜好,有些菜她只嘗過一兩口便放下了,有些菜能讓她多用些飯,只是時間久了,不經意便記下,倒也沒什麼。」
聽到這些,江所思心中不由地敬佩周攻玉。
這哪裡是沒什麼,換了旁人,哪裡會連對方菜吃了幾口也記下。
堂堂一個太子,對待小滿可謂是細緻入微,如何教人不服。
「殿下待小滿極好。」
他稱讚道。
「極好?」
周攻玉笑了笑。
「但她不願要,那這些好也就成了『不過如此』。」
——
韓拾知道小滿心中不快,便想著法子逗她開心。
賜婚的聖旨都下來了,她和周攻玉就是木已成舟的事,誰也改變不了,即便他無法強求,也不想看到小滿傷心難過。
「你身子這麼弱,夜裡還踢被子,看來以後是要把你的被子釘在床榻上,讓你踢不動才行。」
韓拾邊打趣她,邊將涼好的藥遞給她。
回了府里沒幾日,小滿就因為夜裡睡覺不安生染了風寒,整日咳嗽打噴嚏,剛好樓漪在府中,就為她開了幾服藥。
小滿望著黑褐色的藥汁,不情不願地端起來後,問道:「下回能不能叫樓姐姐多放些甘草,這藥也太苦了些。」
樓漪:「良藥苦口。」
果然這藥再喝多少年,她也是習慣不了的。
等小滿喝過了藥,韓拾才說:「好了,別不高興了。
明日我帶你出去玩,東市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餛飩,早想帶你去了。」
小滿見韓拾的眼神含著期待,顯然是盼著她能高興的,也不想再因為自己影響到周圍人,便點頭道:「好。」
這還是幾日來小滿第一次願意出門,韓拾心中總算是有些些寬慰。
等韓拾走後,小滿要用膳的時候,才發現有什麼不對。
江府的人沒有這麼細心,每道菜都按照她的口味來做,更不可能和東宮的膳房做的菜分毫不差。
是周攻玉派人來了。
——
冬至過後,京城冷得厲害。
到了夜裡,小滿舊疾發作,雖不同以前疼痛難忍,卻依舊免不了難以入睡。
冰冷的身體怎麼都暖和不起來,骨縫也像是夾了碎冰一般,又疼又涼。
第二日白芫喚小滿起床的時候,才說屋外是下雪了。
小滿愣了一下,皺眉道:「下雪?
可我說好要和韓二哥出去的。」
白芫將窗戶和房門都關緊了,確認漏不進一絲寒風,將小滿扶起來,說道:「無事,姑娘像從前一般在眼上系一條緞帶,待到了屋內看不見雪光了再取下,不打緊的。」
小滿嘀咕道:「可這樣還要出門,會不會給韓二哥添麻煩。」
白芫:「韓公子不會介意這些。」
「那就這樣吧,既然我和韓二哥說好了,就不能失信他。」
小滿梳好了髮髻,又將衣服穿了一層又一層。
挑了件顯眼的大紅兔毛斗篷,將整個人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白芫送小滿出了院子,走了沒多遠,臨時想起什麼,說道:「小姐在此等候片刻,我去拿個手爐便來。」
小滿點了點頭,索性就在此處等她。
因為眼睛被蒙著,看不見下雪的樣子,她心中其實是很可惜的。
京城一到下雪便極為好看,處處銀裝素裹,天地渾白一片,能找到許多樂子。
益州雖然有雪,卻不算太大,往往留不過兩日便化了個精光。
還是京城的雪好看,洋洋灑灑落於天地間,髒污塵垢便都被藏住了。
小滿提著裙子邁出迴廊,感受厚厚的雪踩在腳底的吱呀聲,好似連冷意也沒那麼明顯了。
雖然白日裡不能看,夜裡光弱下來,她還是可以看上一會兒雪的,其實也沒關係。
她這麼想著,心中的惋惜又少了許多,甚至還來了興致,蹲下來將雪搓成了球,想要等白芫來的時候砸她。
不一會兒,她聽到了腳步聲,手上的動作便停下了。
這腳步聲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也許是下雪的緣故,還有些緩慢,並不屬於白芫。
昨日夜裡,周攻玉察覺到下了雪,想起小滿的身子後整夜都難以入眠,一早便出宮來了江府,想要看她一眼再回宮。
白雪皚皚,枝葉也被壓得低垂。
茫茫一片中,唯有那抹紅色的身影極為惹眼,在雪地里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周攻玉本來還擔憂小滿的眼睛,見到她眼上繫著的綢緞後,心也算安定了不少。
只是寒風大雪的,小滿卻獨自在此,若是滑到了該怎麼辦?
他心中有些不滿,走過去的時候又怕嚇到她,步子便放緩了些。
小滿的鼻尖也被凍得發紅,一圈兔毛圍在她白皙的臉頰邊上,襯得她十分可愛。
周攻玉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腦袋。
小滿猝不及防被人揉了兩下,也看不見眼前人是誰,只是片刻後,那人便伸手要扶她起來,小滿遲疑了一下,喊道:「謝謝韓二哥。」
扶住她的人僵住,如同失語般一言不發。
小滿立刻就知道自己叫錯了,也反應到了來人是誰,神情立刻就變得不耐,想要將自己手抽出,卻不想手被握得更緊了。
「你……唔!」
她的話被堵回口中,又被周攻玉悉數打碎。
冰冷的唇上有了溫度,腰身也被人扶住,無法逃離。
耳邊本是風聲,卻漸漸轉為了二人的喘息。
冰冷的雪落在臉頰,更顯得唇上炙熱,燙的驚人。
帶著溫度的舌尖探入,緩慢又帶著不容拒絕強勢,一點點攪亂她的理智。
距離上一次帶著酒氣的吻,已經過了許久,周攻玉再一次帶她回味了當時的感覺。
只是這次他是清醒的,十分清醒。
寒風中,這個吻卻讓這方寸之地慢慢升溫。
小滿緊閉的牙關被他撬開,惱怒的聲音也被一點點吞食,雙手被緊緊地桎梏著無法發作。
她以為周攻玉聽到自己喊了韓拾的名字,應當會十分生氣,也許也會粗暴地對待她。
只是這個吻雖然是強制的,卻也十分溫柔耐心,細緻研磨的與她親密。
沒有憤怒,有的,只是那些並不難察覺的絕望。
也許是因為被蒙著眼,感官便更強烈了,吮吻的聲音也更清晰,小滿本來蒼白的臉因為羞惱而通紅。
周攻玉終於結束了這個不情不願的吻,手卻依然緊抱著她,緩緩埋在她脖頸處後,才啞著嗓子,顫抖地問道:「你方才,是不是在想他……」
冰天雪地中,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落入小滿的衣襟。
小滿僵住身子,腦海浮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周攻玉在胡說八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