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用完了飯,周攻玉還是沒走,不僅如此,他還讓阿肆把沒看完的奏摺從馬車裡抱出來,坐在小滿的書案前批閱。

  小滿平日裡喜歡窩在軟榻上看書,不喜歡端坐在書案前,因此也不是很介意被他占了地方,只是疑惑他怎麼還不走。

  她皺了皺眉,奇怪地問道:「殿下為什麼要在這裡處理公務?」

  周攻玉誠懇道:「宮中總有人煩擾,你這裡清靜,等我批完這些摺子就走。」

  小滿瞄了一眼,摺子好像也不是很多,一個時辰應該能看完吧。

  她和周攻玉又沒什麼深仇大恨的,連飯都吃過了,再趕人走多不好啊。

  「那好吧。」

  她應了一聲,索性當周攻玉不存在,自己做自己的事。

  屋外刺目的光線透過樹杈和窗戶,已經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半倚在靠窗的軟榻上,拿起沒看完的書輕輕翻閱,很快就把周攻玉拋之腦後。

  處理公務只是個藉口,但他確實沒想到自己會什麼也看不進去。

  一封摺子擺在眼前,卻遲遲沒有讀完,思緒像是被牽扯住了,怎麼都無法凝聚在眼前的這些字上。

  他看向不遠處的女子,眼神逐漸變得溫柔。

  光點灑在小滿的衣裙上,讓她的輪廓變得朦朧虛幻,纖長卷翹的睫毛投下陰影,細微的灰塵緩慢漂浮,仿佛時間也在此刻慢了下來。

  周攻玉靜靜地望著小滿,心中一切煩擾雜亂都在此刻隱去,眼裡就只剩下她恬靜的側顏。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滿將書看完,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這才想起屋裡還有個人在。

  她扭頭看向周攻玉,想問他摺子怎麼還沒看完,發現那個端坐在書案前的人,不知何時竟撐著額頭睡著了。

  堂堂太子殿下,處理公務竟然也會發困嗎?

  小滿猶豫著要不要叫醒周攻玉,又覺得這樣不好,便踮著腳尖走出去了。

  阿肆坐在院子裡和白芫聊天,見到小滿出來了,不禁問道:「太子殿下還在看摺子嗎?」

  小滿搖頭:「他睡著了,可他是太子啊,也會偷懶嗎?」

  她以前也會在江所思布置課業不想做的時候睡覺。

  白芫翻了個白眼。

  「太子也是人,何況我們殿下向來勤勉,怎麼可能偷懶。」

  「是啊」,阿肆表情還有些欣慰。

  「殿下兩夜沒合眼了,今早晨還說著睡不著呢,總算能歇息會兒了。」

  「兩天兩夜啊……」她小聲嘀咕了一句,心中思忖著還好剛才沒有把他吵醒,那樣也太沒同情心了。

  當太子可真辛苦……

  阿肆想起什麼,又說:「小滿姑娘能不能去幫殿下披件衣裳,前兩日屬下才聽殿下咳嗽,今日可別又著涼了。」

  小滿面色為難:「你可以讓白芫去啊,為什麼是我?」

  白芫義正言辭:「奴婢習武之人,向來不知輕重,不敢驚擾殿下,還是小姐去吧。」

  習武之人才最清楚如何控制力道,她就是不想去才胡說八道罷了。

  小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轉身往回走。

  屋子裡的周攻玉還保持著原來的動作不變,小怕驚動了他,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拿起軟榻上的小毯子,又緩緩靠近了書案。

  奏摺和信封都整齊的放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完了。

  貼近周攻玉的時候,她呼吸也不自覺地輕了許多,俯身時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以及眼下的微微青黑。

  阿肆說的是真的,他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安靜的屋子裡,只有她和周攻玉細微的呼吸聲。

  過了這麼長一段時日,這是她難得再好好打量他的機會。

  也許是因為坐穩了太子之位,他的鋒芒不必再刻意隱去,除了溫雅,更多的是凌冽,連笑起來都讓人覺得疏離冷淡。

  如今闔眼熟睡,清雋眉眼也變得親近了許多。

  玉石看著溫潤柔和,實則冰冷堅硬,也能打磨出鋒利的稜角。

  周攻玉也是如此,常給人一種溫雅的假象。

  實際上最心狠無情的也是他,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二人相識五年也算有別的情分在,最後還是輕易就被放棄了。

  小滿盯著他,眼神十分淡然,沒有太多情緒。

  周攻玉有挽回的心思,她自然看得出來,該說的她也說過了,若他還是如此,最終苦的也是自己。

  輕輕將薄毯覆在他肩上,小滿直起身準備要走,卻驀地被他垂在地上的袍子絆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摔下去。

  周攻玉似乎從夢中驚醒,猛地拉住她手臂,短促又急切地喊了聲:「小滿!」

  小滿站穩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怎麼了?」

  他愣住了,眼神還帶著夢中初醒的茫然。

  眸子水潤如鏡,映出她的面容。

  周攻玉反應過來,握著她的手卻沒松,仰著頭看她,嗓音微啞:「我夢到你了。」

  「那是夢。」

  她也沒問是什麼夢。

  實際上她也夢到過周攻玉,好夢醒來,發現都是假的,她會難過。

  不好的夢,醒來一樣是難過。

  跟他有關的夢都讓人高興不起來。

  小滿稍微用了些力,掙開了周攻玉拉著她的手。

  「你該回去了。」

  手中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在夢裡沒有抓住她,夢醒來了,還是抓不住。

  肩上的薄毯帶著隱約的藥香,他眼睫顫動了兩下。

  「是你披上來的嗎?」

  小滿:「是阿肆關心你,回去以後可要好好歇息,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一直不睡覺。」

  周攻玉的眼眸漸漸垂下去,低頭時神情有幾分失落。

  「好,聽你的。」

  ——

  女學這件事確實不容易,沒過幾日就有人堅持不下來了。

  小滿脾氣太好,就算被氣到了也是自己生悶氣,聽話的學生遇到她這樣的會更聽話,不聽話的就越發鬧騰。

  白芫是唯一能威懾到她們的人。

  有幾個學生,家中是不願讓她們來的,好幾次都是偷偷來,又早早回去。

  小滿也習慣了,沒法對這種遲到的行為做出什麼處罰來。

  等學生聚了十來個的時候,小滿把芳菲錄取出來,為她們一一講解。

  小姑娘第一次聽說葵水,都是羞怯又好奇的,小滿索性就多說了幾句。

  付桃問道:「那女子怎麼看病,也是找大夫嗎?」

  小滿點頭:「對啊,有病就看大夫。」

  一個小姑娘怯怯地問:「沒有女大夫嗎?」

  有些病,在男子面前開口是件很難的事。

  即便是小滿自己,都會覺得羞於啟齒。

  「有是有,不過很少,你們有人想做大夫的嗎?」

  小滿腦子裡不禁冒出了一個想法。

  底下好幾人都應了聲。

  白芫再次聽到小滿說起自己的獨特的想法時,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大夫整日那麼忙,會閒著沒事兒幹過來教一幫小孩子?

  還是你以為治病救人是多簡單的事?」

  「不試試怎麼知道,就算失敗了,也虧不了什麼。」

  小滿笑了笑。

  「下午是林老授課,我打聽到了城西有個醫館,坐館大夫就是女子,我們去問問吧。」

  城西的醫館之所以出名,倒不是因為大夫的醫術高超,而是因為坐館大夫是個女子,而且名聲是不大好的。

  白芫聽聞小滿要去找那位林秋霜,便將京中人的評價粗略的和她說了一遍。

  「據傳林秋霜學藝不精,治死好幾次人,還說她抓藥抓錯了,尤其是脾氣很差,至今沒有嫁出去,除了一些女子迫於無奈會找她,平日裡很少有人去她那裡看病。」

  聽了這番評價,小滿不由地起了時雪卿。

  「若只是聽聞,倒不必太早下定論。

  大夫多為男子,若突然有了女子便會被視為異類,成了眾矢之的。

  誰都不願承認自己的醫術不如一個女子,更不願被女子搶去了生意。

  便會想辦法詆毀,從醫術到她本身,都會被提出來指點。

  平常男子做大夫,就不被人議論他是否娶妻生子。」

  說完後,她又補了一句。

  「不過這也是我的猜測,她是否如傳聞那般,還要我們親自看過才知道。」

  林秋霜的藥館生意的確算不上好,等小滿和白芫到的時候,剛好有一個女子提著藥離開。

  聽到腳步聲,林秋霜用手裡的秤桿敲了敲桌子。

  「手放這兒,自己說什麼毛病。」

  小滿便說:「我不是來看病的?」

  「你丈夫我不認識,若是妻子長成你這樣貌他還在外和人私通,你倒是可以讓他看看眼疾。」

  林秋霜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繼續自顧自地干自己的事。

  小滿停頓片刻:「我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去教授女子醫術,我開辦了一間女學……」

  林秋霜停下動作,打量了她幾眼,嗤笑一聲:「就是你啊,原來那個痴心妄想辦女學還真不是謠傳。

  小姑娘,知道外邊怎麼說你的嗎?」

  白芫眼色陰沉,提醒道:「林大夫慎言。」

  林秋霜掃了她一眼,繼續做自己的事,話卻沒停。

  「你這套行不通的,最後都是虧本,我猜你那女學現在是倒貼錢還找不到夫子。

  學生不老實,也沒幾個人願意去。

  還想請我教一堆小屁孩,你腦子不清醒嗎?」

  小滿不生氣,緩緩道:「未必行不通,林大夫可以再考慮考慮。」

  林秋霜:「你走吧。」

  小滿:「一月十兩銀子。」

  林秋霜的動作停住了,她緩緩轉過身,盯著小滿:「沒騙我?」

  「沒騙你。」

  她每月累死累活還時常遭人罵,除去收草藥的錢,多的時候也才賺來二兩銀子,有這種好事她還在醫館受什麼氣。

  等說服了林秋霜,小滿才得知民間已經有了不少關於女學的流言蜚語。

  不僅如此,等她回了書院,江若若嚴肅著一張臉,已經等她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