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若若在益州時,郡守夫婦管教得很嚴,不許她與外男接觸,去人多的地方還要戴上幕簾。
如今來了京城才得以喘息,聽說陵陽能帶她去宮裡看那些公子哥們打馬球,尤其是三皇子也在內,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一路上都心情激動,不停地想著見到三皇子該說些什麼。
等馬車走出了許久,她才想起小滿來。
「小滿,你沒事吧?」
陵陽聞言也扭頭看去,只見小滿臉色蒼白,柳眉蹙起,靠著車壁一言不發,神情很是不好受。
「你怎麼了?」
江若若:「小滿坐不慣馬車,會頭暈想吐,讓她坐馬車就像受罪一樣。」
陵陽「嘖」了一聲。
「你這身子還真是嬌氣,大病小病全讓你攤上了。」
小滿無奈地笑了笑:「我也不想的。」
「忍著吧,馬上就到了。」
除非特許,常人是不能在宮裡乘馬車的。
小滿鬆了口氣,走出馬車長吁一口氣,果然只有腳步踩在實地上才能安心。
一路上,江若若都在有意無意地提起周定衡,這些小心思瞞不過陵陽,她也不屑戳破,直言道:「這三皇子是惠妃所出,聖上十分寵愛他。
三皇子從前去相府大鬧一場,據傳是為了落水的孫敏悅,不過這孫敏悅後來還是嫁給了郭守言。
今日這宮裡打馬球,他們二人可都在呢。」
江若若臉上紅暈不減,仍是問:「那孫小姐很漂亮嗎?」
陵陽瞥了她一眼,挑眉道:「沒你漂亮。」
一旁默默聽著的小滿終於出聲,問她:「郭守言對孫小姐好嗎?
他以前不是喜歡姜月芙嗎?」
她仍是覺得心緒難平,孫小姐落水的時候她也在,可至今不明白為什麼姜月芙要害人。
「雖然郭守言看著不正經,嘴還賤得很,但他也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又不是吃喝嫖賭的浪蕩子。
兩人成婚後還時常結伴出遊,看著倒是夫妻和睦。
姜月芙有什麼好值得喜歡的,郭守言還能瞎一輩子不成?」
小滿聽後,心中並沒有因此感到歡喜,反而更低落了,她忍不住問:「以前喜歡的人怎麼辦呢?
那些情意也不是假的,都要忘記嗎?」
陵陽和若若似乎都很奇怪她會問出這種話,略顯疑惑地看著她。
江若若:「嫁了人就只有自己的夫婿,喜歡也不成了啊,情意有過,彼此珍重就好了。」
「總不能盼著自己夫婿只有自己一個人,再好的男人往後都要娶妾侍,想開不就好了,情意也不是什麼捨不得的東西。」
小滿想問為什麼就不能一心一意,只娶一個妻子。
可她想到了姜恆知,雖然他只想娶程汀蘭一個妻子……可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而像江郡守這般正直的男子,也有自己的妾侍。
人是很容易變心的。
—
隨著天氣漸漸炎熱,貴女們迫不及待脫下繁重的夾襖,換上輕薄的綾羅紗衫。
清風一吹,各色裙裾晃動,好不美艷。
連馬上的公子們都時不時朝她們看去。
周攻玉站在一處不被人注意的地方,遠遠地看著小滿抬起手臂遮蔽日光的樣子。
「去給白芫遞傘,別讓她站在日光下。」
他吩咐了身邊的人,低頭看向手中的玉簪。
很久之前,他得了一塊上好的玉料,給自己刻了一塊私印,又親手為小滿做了一塊玉佩。
後來她不見,這玉佩被埋在雪地里,雪化了便被人撿到,賣到市面上幾經輾轉,最後又回到了他手裡。
想必是恨極了他,即便是要走,也要將他給的東西一併扔了。
清明之後,周攻玉連著幾日沒有再出現在小滿面前。
他聽懂了她的話,也明白了那些意思。
小滿是真的放下了,也是真的不在意。
他的屢次出現,是在破壞她如今的生活,只能讓她越發厭煩。
自他登上太子之位,便開始上下收權,將那些世家的權力漸漸架空。
姜恆知的人被他除去大半,勢力早已不足為懼,等到時機恰當的時候,即便他想廢了他的官位也是輕而易舉。
他現在可以護住小滿,再也不用受權臣掣肘。
可她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阿肆,去替我把玉簪送給小滿。」
周攻玉眼瞼低垂,遮住眼底陰雲晦暗的情緒。
她若不收……
周攻玉自嘲一笑。
若不收……又能如何,只怪他自己。
昨晚夢到了冬至那日,小滿和他走散了,他在人流中找了許久,卻見到韓拾牽著小滿,她手裡還捏著一桿兔子燈。
他想追上去,二人卻憑空消失般,怎麼都找不到。
夢醒後,只覺遍體生寒,好似一切都真實的發生了。
今日陵陽將她帶入宮,實則也是他的安排。
可笑的是,他竟只敢遠遠地看著,不能上前,不能觸碰。
馬場之上,傳來少年的歡呼聲。
周定衡身騎騎一匹棗紅駿馬,飛揚袍角如黑燕的翅膀。
韓拾穿了一身便利的窄袖袍,高坐在馬上。
遠遠看到小滿,立刻沖她招了招手。
周定衡也朝她看了過來,這下子看台上的人也都注意到了小滿和江若若。
「這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呢,不過這韓二和那今年的進士第的榜首是兄弟,既然認得她們,指不定是什么妹妹呢。」
「陵陽郡主怎麼跟她們一起?」
姜月芙沒有與其他貴女坐在一處,也隱約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目光停在了小滿的身上。
她抿了抿唇,起身朝小滿走去。
「白芫你想的好周到,竟然還帶了傘!」
小滿正笑盈盈地說著話,鼻間聞到了一股愈來愈近的香氣。
「小滿。」
身側一聲輕喚,她臉上的笑容凝滯了。
為什麼……姜月芙也在這裡?
若她知道姜月芙也在,今日是怎麼都不會來的。
說到底,從前在相府的時候,姜月芙也很少和她說話,對於姜月芙也稱不上什麼討厭。
只是這個人畢竟是喝她的血,喝了十幾年,想起來就覺得渾身惡寒,心生牴觸也是無法避免的。
姜月芙的臉上勻了層細細的脂粉,眼瞼下的青黑色被勉強遮住,眼白的血絲卻依舊明顯,看著像是強撐出來的神采。
她唇角彎出一個柔和的笑:「小滿,好久不見,這些時日可還好?」
小滿覺得渾身不適,僵硬地點了點頭。
「我很好。」
姜月芙看著她,問道:「那你是不想回去了嗎?
父親和母親這幾日都很傷心,一直希望你能回府,你的屋子還給你留著,每日都有人打掃。」
只是屋子裡的東西都被太子搬走了。
見到一個曾經只能給她做藥引的人,如今被人捧在手心,被太子念念不忘,她心中就好似結了一團陰冷的氣散不開。
為什麼她被折磨得脫了人形,姜小滿卻依舊貌美,依舊被她得不到人喜歡。
「我也很想你,知道你沒事,我心裡實在是高興,當晚都沒能睡著。
我知道你是怨我,但前幾日,你該去給陶姨娘上柱香的,即便怨恨我,看在陶姨娘的面子上也該回來一趟。
母親她整日以淚洗面,我知道你如今和韓公子關係親密,你若真心喜歡,我可以替你去找父親求情……」姜月芙說著,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似乎再一眨眼,淚水便要滑落了。
白芫冷笑了一下,想看小滿會怎麼應答。
姜月芙一連串的話顯然不是說給小滿聽的,這就是京中貴女的慣用手段,只需幾句話就能敗壞一個人的名聲。
聽起來像是在思念小滿,實則是說她冷血寡情,拋棄自己的家人和外男廝混,聽著倒像是私奔了。
小滿一頭霧水,不知道姜月芙好端端幹嘛這麼說話。
「你最近犯病了嗎?」
陵陽走過來,臉上寫滿不悅。
此話一出,那些小聲議論的小姐們都停下了,睜大眼驚訝地看著陵陽。
姜月芙臉上的笑意逐漸冷卻。
「郡主這是什麼意思?」
陵陽:「關心你的意思,我記得你身子不好,不是足不出戶嗎?
怎麼今日會想到來看馬球。」
「我來看阿馳……」
「之前那麼多次都不來,偏偏今日就來了?」
陵陽步步緊逼,就差將答案說出來了。
「這些似乎與郡主無關。」
二人針鋒相對的場面引得其他小姐也都不看馬球了,全都開始注意這裡的動向。
小滿趁此機會往後退,直到聞不見那股濃郁的香氣了,這才深吸一口氣,對白芫說:「姜月芙身上的香氣好香。」
聞習慣了藥味兒,忽然聞到這種濃郁的香氣,她都有些頭暈了。
白芫也覺得奇怪,用這麼重的香,更像是為了遮住什麼氣味兒。
終於等陵陽把姜月芙氣走了,若若站在欄杆邊看著翻身下馬的周定衡,激動得手帕都絞在了一起。
周定衡也注意到了她。
「是你啊,前幾日我們見過。」
「小女子江若若,多謝三皇子救命之恩。」
韓拾牽著馬,一邊擦汗一邊朝小滿走過來,順手在地上掐了朵野花遞給看台上的她。
然後斜倚在欄杆上看著難掩羞澀的江若若,低聲問她:「若若不會是看上三皇子了吧?」
小滿點了點頭:「好像是。」
韓拾挑眉:「那表哥他可得加把勁兒,若若一個郡守的女兒想做正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正說著,就見阿肆走來,臉色頓時又不好看了。
阿肆無視他,將手上的玉簪呈上:「小滿姑娘,這是太子殿下讓屬下交予你的。」
玉簪玲瓏剔透,一絲雜質也無,在日光下泛著瑩瑩的潤澤感。
玉是上乘的,只是雕工比較一般。
韓拾盯著小滿,她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我不要,你還給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