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姜月芙突然病發,誰也沒料到。

  床褥上都是她吐出的血,卻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只能發出「嗬嗬」地氣聲,疼得說不出話來。

  頭髮花白的老人,就是提出用寸寒草救姜月芙命的江湖大夫。

  找到寸寒草以後,順帶也尋到了他。

  將藥碗推給小滿的時候,他還嘆了口氣。

  「可惜嘍,也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是命生得不好。」

  小滿沒說話。

  他說得很對,確實是她命不好。

  眼下這碗藥汁都遞到面前,是非死不可了。

  在姜月芙和她之間,所有人都選擇了前者,她是要被放棄的那一個。

  連周攻玉也是這麼認為的。

  小滿覺得自己不該哭,可是想到周攻玉的時候,眼前又模糊一片,滾燙的淚水砸進藥碗裡。

  心口處泛起細密的疼痛,像是被無數的針扎過一般。

  她想,在周攻玉心裡,約莫對她的喜歡,和對小貓小狗是無甚區別的,因此和姜月芙是毫無可比之處,他才會毫不猶豫做出選擇。

  這些事都很好想通,但還是難過。

  隱約聽到他們在安慰姜月芙,對著幾乎不省人事的姜月芙說:「別怕,我們都在呢,你會好起來的。」

  真是奇怪,姜月芙有什麼好怕的呢?

  小滿垂下眼,突然認命了。

  有些東西,就是她註定得不到的。

  此刻還有人對姜月芙說著別怕,而她要為了旁人犧牲掉性命,也只有周攻玉告訴她要聽話。

  又苦又辛的藥汁下肚,說不出什麼感覺,只是那一瞬間喉嚨就開始灼燒般的疼痛。

  渾身都在疼,倒分不清是哪出更疼了,連取血時的皮開肉綻也沒能感覺到。

  眼前一黑,便是全部沉寂了。

  痛苦還是委屈,或許還有不甘和埋怨,都沒有了。

  ——

  小滿的血救了姜月芙,折磨她許久的毒終於解了。

  院子裡的氣氛說不上歡樂,也只有幾個人臉上帶有笑顏。

  畢竟他們都知道,一個人的生,是要用另一人的死換來。

  大夫以為小滿是必死無疑,便也沒顧得上照看。

  她手腕的血一直流,蜿蜒到了桌底,觸目驚心的血線終於讓一個婢女看不下去了,走去準備將她的手腕纏起來。

  觸碰到小滿手腕肌膚的那一刻,她猛地叫了一聲:「哎呀!這還活著呢!」

  「什麼?」

  江湖大夫忙走過來,開始為小滿把脈。

  片刻後:「竟還有此等奇事,快快為這丫頭包紮傷口,扶到榻上去,我開幾包吊氣的方子,說不準還有救。」

  寸寒草是劇毒,一炷香的時間還活著,實屬罕見,簡直是聞所未聞。

  他搖搖頭:「脈象微弱,卻能勉強支撐,我還從未聽說有人受得住這寸寒草。」

  姜恆知面上終於有了喜色,立刻道:「請神醫再救救她,屆時我定有重謝。」

  大夫斜了他一眼:「用了這種東西,就算沒死,以後也別想安生,還不如死了,你對她並無感情,確定要救?」

  姜恆知朝他一拜,「請神醫救她。」

  「罷了,我盡力而為吧。」

  ——

  冬至這日,皇上陪惠妃一同遊園,被刺客打傷,惠妃反而安穩無事。

  皇后一怒之下將惠妃拖出去關進牢獄,按刺客一併處置。

  周攻玉和周定衡得到消息都急忙趕回宮,惠妃被關在骯髒潮濕的地牢嚇得不輕,皇帝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責罵皇后。

  事態一發不可收拾,皇后第一次毫無形象衝著皇帝大吼大叫,以至於他叫來了太醫看她有沒有失心瘋。

  周攻玉被這一連串的事攪弄得心煩意亂,只好替他母后收拾爛攤子,去父皇處為她求情開脫。

  惠妃被放出來後,周定衡也知道此事和他母妃脫不了干係,為了避免朝中大臣的口誅筆伐,連忙請罰讓皇上給惠妃禁足,而他自己也做好了離開京城奔赴軍營的準備。

  等到一切事稍微平息了,周定衡去找周攻玉告別,正碰上他處理政務。

  因為皇帝受了傷,書案前堆了高高一沓的奏摺無人批閱,全部都交予周攻玉。

  周定衡早知道他坐不成太子的位置,就算他母妃再怎麼逼著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就是不如周攻玉。

  且不說出身,便是才學和謀略,他又哪裡是周攻玉對手。

  太子詔令還未頒布,周攻玉卻已經住進了東宮。

  惠妃不甘心,眼下卻木已成舟,不是她能左右。

  皇帝雖然一顆心都在她身上,治國之能普通,只能博得個中庸的名聲,卻不代表他腦子不清醒。

  周定衡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和周攻玉聊了幾句,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皇后和惠妃。

  直到周定衡邁出殿門,才想起什麼回過身。

  周攻玉看久了奏摺,正疲倦不已地揉著眉心。

  「對了,皇兄可知道姜二姑娘怎麼樣了?

  聽說姜大小姐體弱的病治好了,我昨日去拜訪,本想順便給姜二姑娘道個歉,誰知府里人說她病了。」

  周定衡想起那日的情形。

  說是病了,可那些下人卻又神色慌亂,似乎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生怕被他問起一般。

  「冬至那天看著還活蹦亂跳的,怎麼才幾日就病得下不來榻。」

  「什麼?」

  周攻玉抬眼看向他,神色愕然。

  周定衡有些驚訝:「皇兄不知道?」

  周攻玉臉色沉下去,強忍著怒意叫來了阿肆。

  「阿肆,進來。」

  阿肆聽到他的語氣,頓時就心虛了。

  「殿下……」

  周定衡見此狀,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他也不好多聽,乾脆地走了。

  「小滿是怎麼回事?」

  周攻玉見阿肆的表情,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程郢多半是沒說實話,只說姜月芙需要小滿回去放血,可放個血又怎麼會有幾日下不來榻。

  阿肆硬著頭皮說:「回稟殿下,是皇后娘娘吩咐這段時日讓你安心處理政事,不許讓瑣事來煩擾。

  皇后娘娘知道冬至那日你和姜二姑娘出去,發了好一通脾氣,況且,姜丞相要救姜大小姐,我們總不能為了小滿害死姜大小姐。」

  周攻玉:「小滿現在如何了?」

  阿肆看周攻玉的神色,也不敢現在將實情托盤供出了。

  「小滿姑娘至今昏迷不醒,其餘的我們也無從得知。」

  話音剛落,周攻玉猛地起身,衣袖灑落了書案的摺子,乾淨的袖緣染了烏墨,迅速在錦袍上綻開。

  阿肆急急忙忙跟上前。

  他周身氣息寒冷得嚇人,因為步履匆忙,長衫邊緣的擺動好似波浪一般,漂浮不定讓人心神俱亂。

  程郢騙了他,毋庸置疑。

  他現在只想知道小滿的狀況,暫時沒時間追究其他。

  等來周攻玉後,姜恆知臉色也說不上多好,不等他開口,周攻玉就問道:「小滿如何了?」

  姜恆知默了默,側過身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說的殿下未必相信,不如自己去看吧。」

  周攻玉掃了他一眼,從他身側過去,態度和往日的溫和有禮差了一大截。

  起初知道小滿沒死,他心中是欣喜,末了又覺得造化弄人,愧疚一波波如浪潮般拍打在他心頭。

  為了救月芙,強迫小滿服下劇毒的寸寒草,即便日後醒來,他又該如何面對小滿。

  他甚至不敢想,陶姒是否是因為知道小滿必死,才徹底心死如灰,決絕到用如此的方式了解自己。

  她最後還是沒能狠心,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

  而小滿還活著,陶姒卻……

  姜恆知實在不願想,甚至不敢去見小滿一眼,讓大夫每日為小滿治病,無數貴重的藥材流水般送進她的院子。

  似乎這些能讓他的心好受些。

  他聽聞,那日是周攻玉找到小滿,親自送她回府。

  如此,他沒有看錯周攻玉,他確實知道該如何抉擇。

  小滿經此一遭,若真的能醒來,願意放棄周攻玉,也不失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