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其實可以反駁美咲,但是他沒有。
靜靜地聽完她的話,然後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才是現在最合理的做法。
臨別前,路德回頭喊住了美咲。
「三年多之前…確切說應該是鈴蘭大會我們兩交手前夜,我們在鈴蘭島海邊那間希羅娜的小屋碰過一次面。」
「當時你光著腳踩在沙灘上,對著海面大喊…」
「讓希羅娜不再失望。」(391章)
「美咲,你的話也許可以說服,迷惑很多人,但是我不會被迷惑,因為我見過另一個你。」
回到酒店,路德洗了把臉,惆悵地坐到沙發上。
阿塞蘿拉遞給路德一杯冰水,取笑道:「師父曾告誡我,人是會變的,可是真的發生之後,師父總是沒法坦然面對。」
「羅勒是這樣,美咲也是這樣。」
路德苦笑:「教人容易,自己參透並且做到又談何容易,畢竟是曾經的朋友啊。」
「美咲是讓師父蛻變的一個人,算是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那場比賽雖然我現在覺得是黑歷史,但是卻讓我明白了以後的對戰應該怎麼打,應該怎麼去改變風格。」
「當時的她意氣風發,而且自信非凡,比起師父來說實在太過耀眼,我也是被她的自信所激勵,在心態上有了進一步的轉變。」
「當時她說要離開神奧,等到自身實力變強之後再回到神奧挑戰希羅娜時,我第一反應是祝福她。」
「結果…再見面就這樣。」
路德在棲島上建設的三年多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個時間,已經達到了物是人非的程度。
拍了拍阿塞蘿拉的腦袋,路德起身給希羅娜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應該是希羅娜在和誰玩遊戲,聲音相當嘈雜。
「我見到美咲了。」
路德簡單的一句話讓希羅娜走出了聲音嘈雜的室內,也不知道在她沉默的時間裡都想了些什麼。
「都談了什麼?」希羅娜問。
「談了談我的事,談了談她來伽勒爾之後發生的事情,然後友好交換了一波意見,我們就分開了。」
「就這麼簡單?」希羅娜不信。
路德猶豫了一下,大腦終於把剛才的事情處理好,他斟酌著詞句,複述了兩個人見面後所說的內容。
包括美咲對自己行為的辯解。
很長的一段沉默,兩人都沒有說話,希羅娜則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不斷地發出「哦」,「嗯」的聲音,似乎在思考該如何開口。
「你打算怎麼做?」
「打贏她,繼續我該做的事情,做完之後回棲島。」路德說,「今年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準備,沒時間在這裡乾耗。」
「小銀的媽媽應該已經在趕來棲島的路上,畢竟當年約定了時間,她會回來接走小銀。」
路德說話時反覆用眼神跟沙奈朵確認小銀不在身邊。
三年多的時間,小銀已經成了自己身邊不可或缺的一份子,這個對人類世界一無所知的小可愛已經逐漸學會了解人類,並與他們相處。
不僅能在棲島上交到自己的朋友,還在棲島附近的海域利用自身的壓制力收攏了一大批小弟,洛奇亞的血脈逐漸展露出來。
離別是終究會來的,洛奇亞只是把小銀託付給自己一段時間,現在時間到了,路德再怎麼不捨得也只能選擇接受。
她始終是需要學會管理一片屬於自己的海域,洛奇亞也仍有屬於自己的經驗要教授給她,不可能一直呆在路德身邊。
起初路德還擔心自己把小銀養得這麼憨憨,洛奇亞可能會有意見,但是隨著離別之期將近,他也就無所謂了。
他相信小銀會讓洛奇亞明白,這些年她不是白白度過。
「我還是不太放心蜜拉,鳳王如果如約而至,我必須在現場才安心。」
與鳳王的約定才是重中之重,事關蜜拉以及鳳王對人類的觀感。
已經久久未曾與人類重建溝通橋樑的鳳王以路德的祈禱和請求為契機,再次選擇了接觸。
蜜拉所做的一切是否能得到鳳王的認可?
這三年以來路德所做的一切是否又能被鳳王所欣賞?
即便路德對這兩件事都十分有信心,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在鳳王來到時就在棲島上,以盡主人之責。
「還有不久之前露莎米奈給我信息,說這個冬天就能舉辦地區大會,主會場已經反覆驗收,各地都已經做好了接收外地遊客的準備,並且還開了各種政策上的綠燈,為訓練師提供便利。」
露莎米奈和剛剛組建起來的阿羅拉聯盟是有些忐忑的,他們挑選的大會舉辦時間雖然錯開了合眾的檜垣大會,但是卻依舊和周期很長的伽勒爾錦標賽撞上。
如果第一屆大會觀眾寥寥,打不出影響力,他們將會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畢竟前期準備做了那麼多,卻沒有收到回報,多少會被人詬病。
但是他們不想再拖了,知道路德就在伽勒爾錦標賽上搞風搞雨,他們決定賭一把,相信路德最終能達成目標,讓自己的大會能順勢起飛。
希羅娜問:「除了贏,你還想對美咲做什麼?」
「你希望我怎麼做?」
「如果我告訴你,贏了就行了,沒必要更進一步,你會同意嗎?」
路德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問:「她值得你這麼做嗎?」
「至少她有一點沒說錯,我當初做的事情真的顯得很草率。」
希羅娜接著說道:「你還記得我當時讓你去找以前我幫助過的訓練師那件事吧。」
路德突然悟到了什麼。
「其實我不是一個好的老師,和你比起來,我真的差得很遠。」
「我並不會教人,教了一堆自己以為非常實用,非常厲害的技巧,但是人家根本用不上。」
「用麻衣的話來說就是,人家才學會走,你就教他跑步。」
「他們中有些人對我的怨氣我真的可以理解,如果他們按照自己的步驟成長,也許能獲得更高的成就,但是我的教育方法使得他們很迷茫。」
「他們認同我的地位,相信我的決定,然後努力模仿學習我所說的一切,最終變成了四不像。」
「有些東西真的不是簡單說幾句似是而非的就能讓學生自己去悟的,他們悟不出來,還會進入牛角尖里走不出來…」
「夠了!」
路德震聲打斷了希羅娜的話。
「這兩件事能一樣嗎?」
「你知不知道,你曾經挖掘的那些訓練師雖然對你有意見,但是仍對你有發自內心的感激,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從未得到過強大訓練師如此親切的教導。」
「他們只是把學不會你技巧的痛苦偽裝成了對你的怨恨,實際上,他們依舊仰慕著你,欣賞你的為人,只是埋怨自己為何不是天賦卓絕,能夠快速領悟你技巧的那一個。」
「但是美咲不是,她在騙自己!」
「今天美咲說的很多話我都能反駁,但是我沒有,我之所以能夠平靜和她聊天就是想看到她還重感情的一面。」
「可是我很失望,我真的很失望!」
「什麼資源傾斜,什麼對底層訓練師好,又或者什麼立場問題,都是藉口!」
「我曾經和阿塞蘿拉說過一個道理,有些人對不起人之後,她會開始騙自己,把自己對不起的那個人矮化,讓自己心理上能過得去。」
「他說丹帝很拼我不反對,反正我是沒見過像丹帝這樣把整個地區扛自己肩膀上走的冠軍,真心開眼了。」
「但是她說你不負責這就很離譜了。」
「雖然你平時在棲島上不是打遊戲,吃零食,沒事還搶黑夜魔靈的漫畫,又或者是調戲我的妙喵,麻衣的伊布,時不時還去惡作劇睡著的嘉德麗雅,甚至…」
希羅娜急忙喊停:「你等一下…你這是打算…誇我?」
「好吧,雖然你是個很懶…我的意思是說,你是個平時看起來很懶的人,但是神奧有了麻煩,你絕不會坐視不管。」
「我記得你們之前探討過,到底什麼才是一個合格的冠軍。」
別的地方討論這個問題就是扯淡,但是偏偏棲島上,冠軍打麻將湊兩桌還能缺人,討論這樣的問題非常合適。
冠軍職責隨著時代的變遷也有著不同程度的改變。
古老的大會時期,冠軍只是一個訓練師,對地區的影響力有限,只是一個訓練師。
在精靈對戰競技化愈發成熟之後,冠軍逐漸成為了一個聯盟的牌面,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這時候的冠軍需要做的只是變強,成為一個值得所有本地區訓練師衝擊,挑戰的對象。
這其中做得最出類拔萃的莫過於當年伽勒爾的馬士德。
常年的衛冕,堪稱一個地區訓練師的偶像,後輩跨不過去的高山,他的一切都讓你嘆為觀止。
時代繼續向前,冠軍開始在職責之外承擔起更多的責任。
阿渡選擇成為搜查官,在打擊犯罪上為社會做出自己的貢獻。
大吾雖然有個人興趣在內,但是他挖掘石頭本質也是考古的一種,屬於文化上的貢獻。
希羅娜的考古,整理文獻,挖掘神話也是人文學科上的一種貢獻。
地區文化迥異,人文氣息更為濃郁的這幾個地區之外,合眾,卡洛斯等地的冠軍則有了另一種使命。
宣傳,深度帶動本地發展。
儘管每個冠軍都有這兩個屬性,但是深度經營和隨心經營完全是兩碼事。
阿戴克主力沒有折損衰老之前也是地區偶像級別的冠軍。
卡露乃則是通過自己在影視方面的超強影響力為了卡洛斯輻射了全世界。
這也導致了別人家冠軍比自家香的詭異討論出現。
因為阿渡專注於搜查官和冠軍兩項工作,他的形象宣傳勢必會比其他家的要弱一些,因此石英聯盟會覺得,卡露乃真香。
前期的卡露乃是敬業先鋒,無論聯盟和事業都要兼顧,還要負起為卡洛斯吸引人才的責任,大事小事都要忙。
經過路德和希羅娜的插手,她逐漸只完成需要完成的聯盟委託,重心轉移到了自己的事業上。
這也使得卡洛斯聯盟忽然生出了,冠軍如果只做那麼點事,希羅娜也不錯的感覺。
可以看得出,每個地區聯盟都在不斷希望自己的冠軍擴散自己的影響力,為地區謀取最大的價值。
但是他們基本都是在和冠軍在進行商量,在不斷的試探過程中達成妥協的。
比方說希羅娜的懶,就是她奮不顧身和時空雙神對抗換來的認可。
當你把這一切冠軍屬性總結完畢會發現…伽勒爾出現了一個奇葩。
冠軍里的奇葩。
如果不是丹帝實力很強,路德真的想上去發表一句經典名言。
「你這麼努力幹什麼。」
丹帝的拼是全方位的,他根本就不像一個冠軍。
拳關市出了事,他飛拳關市查看情況。
道館館主有矛盾,他又飛過去調解。
聯盟有搞不定的活,他二話不說就出門。
路德覺得,丹帝可以改名叫做拉涅利,人送外號補鍋匠。
丹帝對伽勒爾的熱愛毋庸置疑,可是他為了自己的家鄉真的是太累了。
什麼冠軍需要這樣如此操勞?
當其他冠軍都在路德島上搓麻將,閒暇時候提升自己主力實力時候,丹帝可能騎著噴火龍去給伽勒爾滅火。
到底什麼樣的冠軍才能被稱為冠軍?
難道只有丹帝這樣的才能被叫做冠軍?
希羅娜就是被繞進去,常年摸魚讓她自己內心都有些愧疚了,以至於居然自己給自己套受害者有罪論了。
「你打算摧毀她的信心,連她的心氣打沒?」
希羅娜很熟悉路德的操作,他出道以來做的這些事不少,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被他這麼搞過的,基本告別訓練師這一行了。
廢掉一個人不需要物理途徑,心靈打擊才是最致命的。
「給她留一絲臉面吧,就當是我心軟了。」希羅娜惆悵地說道,「就當是我送她最後的餞別禮了,自此之後,我們不再有瓜葛。」
路德說:「沒得商量,打比賽的是我,不是你。」
「她想要臉面,除非她能挺過我的打擊。」
「我的那個世界有一句雖然不算太正確,但很卻很合理的話…」
「競技比賽里,菜,就是原罪。」